第21章 (021) 晉江獨家發表……
第21章 凜月(021) 晉江獨家發表……
凜月(021)
陰天風大,團雲低垂。綿延不絕的宮樓在灰黑色一角天空的映襯之下,顯得厚重又莊嚴。
檐角風鈴搖曳,響聲清脆,由遠及近,從高到低,成串入耳,不絕如縷。
為避人耳目,溫凜月不好繼續站在梨樹上,這裏距離慈安宮太近,宮人們進進出出,不是說話的地兒。
她溫聲細語,“江太醫,借一步說話。”
江源跟着溫凜月拐過蜿蜒曲折的門廊,走向一條鵝卵石鋪就而成的石子路。這裏草木深重,周圍又有假山掩映,不容易被人覺察。
石子路的盡頭是一面灰撲撲的老牆,牆身斑駁,縫隙密布,幾枝紅梅探牆而過,篩下點點漆紅。
溫凜月于牆根止步,牆縫間青苔和雜草紮堆,草色遙看近卻無。
她轉了個身,這才道明來意:“江太醫,你可知道雨瑩今日在何處當值?”
雖然兩個當事人都不曾挑明,但溫凜月看得出來杜雨瑩和江源是郎有情妾有意,就差捅破那層窗戶紙了。雨瑩的行蹤,江源應該最清楚。
江源躬身而立,身姿孑然。他壓着腦門,垂眸低語:“小人只是太醫院學徒,尚未成為太醫,王妃莫要折煞小人。”
溫凜月:“你救過我,在我心裏你就是妙手仁心的太醫。”
江源:“敢問王妃找雨瑩所為何事?”
溫凜月:“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找她。”
江源:“小人今日來慈安宮時,看見雨瑩在承乾門當值,這會兒想必還在。”
溫凜月運氣不錯,去芳華宮正好要路過承乾門。她也不用繞路了。
“多謝江太醫告知。”溫凜月得了雨瑩的行蹤,只想立刻去尋人。
“王妃留步。”江源朝她鄭重鞠躬,“請王妃饒恕小人鬥膽,有些話小人今日一定要說。”
她腳步一頓,眯了眯眼,“江太醫,你想說什麽?”
江源醞釀一瞬,輕聲道:“您貴為王妃,而雨瑩只是掖幽庭一介罪奴,身份懸殊,還是少見面才好。”
溫凜月輕擡眼皮,分出眼神看他,聲線倏然變冷,“敢問江太醫,在你心裏雨瑩也是掖幽庭卑賤的罪奴麽?”
江源面色驟沉,激動道:“在小人心裏,雨瑩是最好的姑娘,她只是被困掖幽庭,絕非任人輕賤的罪奴。”
“我也一樣。”溫凜月面色沉靜,語氣堅定不移,“在我心中雨瑩從來不是掖幽庭的罪奴,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論我今日是何種身份,這點始終不會改變。”
“我這一生唯有兩個人不能辜負,一個是裕王爺,還有一個便是雨瑩。她今日身陷掖幽庭,或許明日就出來了。”
溫凜月一口氣說完不做任何耽擱,直奔承乾門。她怕去晚了,雨瑩就走了。
江源在原地駐足許久,眼睜睜看着少女纖柔娉婷的身影一下子就沖遠了。那截粉白色的裙角隐入層層疊疊的樹影,再也尋覓不不見。
他聽明白了溫凜月的話外之音。她是有心要救雨瑩出掖幽庭的。
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被拽去了去年八月。
濃沉深夜,大雨滂沱。杜雨瑩拼死打暈了看守宮門的侍衛,溜出掖幽庭,跑到太醫院求他救人。
江源氣得要死,怪雨瑩多管閑事,待明日事發,迎接她的絕對是一頓毒打,能掉半條命。
當時雨瑩是怎麽回答他的?
她說:“阿月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眼睜睜看着她在我面前死去,我一定要救她。”
江源當時只覺得雨瑩太傻太天真。在這深宮之中,弱肉強食,怎麽可能還會有什麽所謂的朋友。他見過太多的“朋友”,今天和你姐妹相稱,明天就能毫不手軟地捅你一刀。朋友,特麽太假了!
直到剛剛,聽見溫凜月那番堅定的說辭,和雨瑩當日如出一轍。他突然之間意識到他過去的想法是錯的。在這深宮之中,還是有朋友的,她們都互相惦記着對方。
***
溫凜月健步如飛,一口氣跑去了承乾門。
隔着一彎拱橋,她遠遠就看到了一大片灰撲撲的墨藍色。這顏色她熟悉極了,這是掖幽庭宮奴們統一的宮服。
她心中一喜。忙不疊踏上橋頭,果然在橋尾瞧見了好友的身影。
杜雨t瑩混在一衆宮奴中,她低着頭,舉着掃帚,正在掃地。
掌事太監斜靠在拱橋中央,手中拎着虎皮鞭,雙眼微眯,面無表情。
溫凜月故意放慢腳步,打算慢悠悠地從這群宮奴身旁經過,好讓雨瑩瞧見她。
堪堪邁出兩步,身後竟傳來一記熟悉清潤的男聲,讓人心頭一悸,“阿月。”
溫凜月腳步一頓,立在原地,忙不疊轉身,最先瞥見一抹绛紅色的衣角,衣身上醒目的金線在風中翻飛起舞。
視線範圍之內,年輕的男人拾階而上,身姿挺拔俊逸,步伐沉穩矯健。
她面上一喜,立馬朝他跑去,“王爺,您怎麽到這兒來了?”
季書閑自然地伸出右手,将她柔若無骨的小手包入掌心,“陛下那邊結束了,本王正打算去慈安宮尋你,順便給太後請安。”
溫凜月任由他瞧着,也并未覺得不妥。
她眼下只顧得上關心季書閑在勤政殿的境況,“陛下沒有為難您吧?”
季書閑:“陛下巴不得本王攬下這苦差事,如何會為難本王。倒是本王故意為難了陛下。”
少女眨了眨烏黑靈動的大眼睛,“怎麽說?”
季書閑娓娓道來:“陛下繞着圈子說了一大堆關于大梁二公主的話題,對本王各種暗示。就想讓本王主動提出接下差事。本王偏不順他意。”
溫凜月:“……”
她覺得季書閑這人也是睚眦必報得很。能逮着機會膈應膈應陛下,他求之不得。
他垂眸看着小妮子,眸中閃過一絲笑意,“太後這麽快就放你出來了?”
溫凜月:“是公主想見我,這才求了太後宣我進宮的。我去給太後請了安,她老人家話都沒說兩句就打發我去芳華宮找公主。”
“既是如此,本王便陪你一道去吧。”
兩人并排而行,從橋頭走到橋尾。
底下一群宮奴匍匐在地,嗓音嘹亮,整齊劃一,“參見裕王爺,王妃!”
杜雨瑩跪在角落裏,瞧見溫凜月,先是面露驚喜,繼而沖她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
宮中耳目衆多,溫凜月不可能堂而皇之地跟杜雨瑩說話。她給對方遞了個口型,“老地方見。”
難得進宮,她總得見杜雨瑩一面。
杜雨瑩接收到信號,點了點頭。
兩人就這樣不動聲色達成了約定。
離開承乾門,繞過禦花園,再去到芳華宮。
禦花園內迎春花頂着凜冽的春寒早早就開了。一簇簇明麗的黃色小花點綴枝頭,在春風中曼妙輕搖。
溫凜月小孩兒心性。騰出一只手折了一支迎春花玩兒。
黃色花枝襯得少女手指細白,猶如蔥玉。
她起了壞心,悄悄往季書閑的鬓發間別了一朵。一抹明黃色驟然落入發間,像極了女子的珠花。
一般男子發間着花難免女氣,會顯得陰柔。
可季書閑卻不會。不僅不違和,反而還很相稱。像是那些寄情于山水之間的風流名士,多了幾分不羁和拓達。
溫凜月聽她爹說過,季書閑早年就是這樣的人。無心皇位,生性灑脫,喜好自由。與三五好友游山玩水,彈琴品茗,作詩下棋,自在逍遙。
那應該是他一生中最自在的好時光了。
季書閑适時松開小姑娘的手,溫聲開口:“阿月,你去吧。”
溫凜月一時間沒跟上季書閑的思維,怔了一瞬,茫然地問:“去哪兒?”
男人眼神清明,淡然一笑,“去見你那掖幽庭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