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那些刺客是在宇文猛和漠塵離開約莫一刻鐘之後來的。
彼時宴寧還趴在桌上自言自語, 過了會後又說肚子餓,想要吃點東西,虞榮遍讓人去準備了些食物端過來,那些刺客就僞裝成端菜婢女,待接近宴寧後便猛地拔出短匕朝他刺去。
刺客的動作太快, 即使虞榮和宴寧挨得很近也來不及救他, 更重要的是, 那匕首鋒刃上折射着詭谲發暗的寒光——匕首淬了毒。
虞榮只能眼睜睜地刺客将匕首刺向虞榮的胸膛。
然爾出乎他意料的是, 那匕首只劃開了宴寧的外衫, 刃尖觸及看似柔軟的赭紅內衫後就像是碰上了鐵網,再也無法前進。
而宴寧垂眸看着頂在自己胸前的匕首也愣住了, 刺客更是錯愕萬分,等回過神來後又馬上朝宴寧的脖頸揮砍去,可是他已經錯過了殺死宴寧的最好時機。于是那匕首的鋒刃還未碰上宴寧,刺客便被虞榮一腳踢飛至大堂中央。
其餘刺客見到僞裝成端菜婢女的刺客已然失敗,便從窗戶和回廊躍進大廳, 亮出武器殺向宴寧。
八珍樓畢竟不是王府,這裏守衛薄弱, 王府幾個侍衛又寡不敵衆負了些傷,纰漏百出, 沒有完全護住宴寧, 以至于宴寧後面又被刺客砍了幾刀。
虞榮是離宴寧最近的人, 他能清楚地看見那些刀劍的确結結實實地落在了宴寧身上, 力道很大, 宴寧也痛呼了幾聲,他原先穿出來的那件黑色外衫被砍成了褴褛破布,但裏面的赭紅衣裳确是完好無損,一點痕跡也沒留下。
回憶着那時的情景,虞榮眉頭擰着:“等我們将刺客悉數制服後,王爺就去了廂房,不讓任何人近身伺候。”
宇文猛聽完他的話略微一頓,繼而問道:“那身紅衣,是你們王爺一直穿的衣衫嗎?”
“那紅衣是卞公子留下來的。”虞榮苦笑着說,“王爺和卞公子去安河的前一夜,送了王爺這一身衣衫,而卞公子離開後,王爺每次出門都要穿着這身衣衫,若不是因為要換洗,恐怕公子連晚上睡覺都要抱着那紅衣睡。”
宇文猛點點頭道:“我知道了,等明日宴寧王爺醒後,我再來見他。”
說完,宇文猛也抱着漠塵離開了大廳。
八珍樓是宴寧出資修建的小樓,整座小樓都只供他一人使用,裏面休憩的廂房很多,随便拎出一間就能入住。而宇文猛路過他今日和漠塵歡愛的廂房時腳步微停,但最後還是推門進了隔壁的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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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屋後,宇文猛将漠塵放到床榻上,問他:“想洗澡嗎?”
其實他們完全可以用法訣直接清除身上的污垢,不一定非得通過沐浴才行,但沐浴更像是一種習慣,有空且閑的時候,當然還是沐浴比較好。
從離開宅院後便一直沉默的漠塵聽了這話也沒出聲,只是搖了搖頭。
宇文猛也沉默着,随後轉身走向八寶圓桌——他想給自己倒杯茶。宇文猛思考事情的時候,往往會拿着茶杯,一邊茗茶,一邊想事。
不過這會兒宇文猛剛轉過身,他身後就傳來些窸窸窣窣的聲音,随後一個溫熱的身體貼了上來,雙臂環着他的腰身從背後抱住了他。
宇文猛身體微僵,垂在身側的手指攥成拳。下一刻,他就聽到了漠塵帶悶悶不樂的聲音:“将軍……”
“怎麽了?”宇文猛擡手蓋住漠塵箍在他腰上的手指,聽出了漠塵聲音裏的害怕與難過。
果然,小狐貍還是會怕他的。
漠塵又帶着些難過的語氣開口,說:“将軍,我們幫王爺找到人後,就回去吧。”
“嗯。”宇文猛淡淡道。
漠塵聽着宇文猛這漫不經意的回答,覺得男人肯定是沒懂自己的意思,便繞到他面前,蹙着眉認真道:“将軍呀,我的意思是,以後我們也不出來做好事了。”
這句話就讓宇文猛有些愕然了,他也微微皺眉,問漠塵:“為什麽?你不想成仙了嗎?”
“我想啊……我想和将軍一直在一起的。”漠塵語氣怏怏,愁眉不展的,小臉上滿是擔心,還有宇文猛一直不想看見的恐懼和害怕,“可是将軍你是神仙啊,神仙是不能幹預人間界的事的,那個骨墨說的對,你會遭天譴的。”
這些日子,漠塵每天都和宇文猛待在一起,他覺得這是他從記事以來最幸福的日子,但就因為太樂不思蜀了,漠塵差點都忘了宇文猛和他是不一樣的。
就拿今夜來說,宇文猛滅了那紅瓷收藏屋裏的火,如果那火按着原本的途徑是燒不死的人,那宇文猛滅了就滅了;可如果那火今夜一定會帶走幾個人,宇文猛豈不是救下了他們?
假如宇文猛因此欠下業債,之後天界追責,他要該怎麽辦?
漠塵很怕宇文猛被天界的人抓走,逼迫他們兩人分開,或是天道降下天劫譴責宇文猛,他一路上都在想這件事,越想越害怕,現在便抱着宇文猛的腰可憐巴巴地央求他:“将軍,我們回博物洲去吧,我會每日去洲上找花樹澆水的。或者回小竹樓,我們就一直待在那吧?再或者……或者我們去鎮魔塔?我看雲枝上仙那有好多書,我幫他理書,也算是做好事吧?”
其實若不是因為他們已經答應了宴寧小王爺一定要幫他找到那位卞公子,漠塵現在就想拉着宇文猛跑了。
而宇文猛聽着他的話怔忡着,有些不太敢相信原來這就是小狐貍一直在害怕的事,但是他心裏的确是在欣喜,欣喜小狐貍害怕的并不是他。
他喉結滾了兩下,再次開口時聲音有些艱澀喑啞:“那樣功德樹的葉子,會長的很慢,也許一百年都不一定能長得齊。”
“沒關系的。”漠塵只怕宇文猛不肯答應他,絞盡腦汁地想着理由,還站直了保證道,“功德樹的葉子總會長齊的,我會努力修煉,努力不靠功德樹渡劫的,将軍你要相信我。”
宇文猛扯了扯唇角,低聲道:“好,我相信你。”
漠塵得了他的保證後,臉上的擔憂的神色才褪去,綻了笑顏說:“那我們一幫宴寧小王爺找到人後,就回去?”
宇文猛還是笑着,說:“好。”
都說情人眼裏出西施,在漠塵眼裏,宇文将軍近幾日是特別俊的,更別說他們今日還偷偷在廂房裏“私定終身”了,此時被男人這樣溫柔地凝視着,他的臉就有些紅,低着腦袋說:“那将軍……我現在想沐浴可以嗎?”
方才漠塵心裏藏着事當然沒空去想其他事,現在事情解決了,他卻反悔說想沐浴,漠塵自己都覺得他是有些過分的。
但是男人卻願意包容他所有的任性,不管他提怎樣的要求,都是寵溺地說:“好。”
于是漠塵又肥了點膽兒,仰起小臉說:“我一會還想梳毛毛,可我梳不到腦袋上的毛毛,将軍你可以幫我梳嗎?”
漠塵聽人說過多梳梳頭發,頭發就能長得快,他老是被那個骨墨說醜,漠塵便想也給自己梳毛,希望這樣能讓毛毛長得快些。
可他也沒忘記上次宇文猛給自己梳毛梳得是有多醜,所以他說完這句話後頓了頓,又小聲地求着宇文猛說:“将軍……你幫我梳好看一點嘛。”
“好,我把鏡子放在你面前,給你看着梳好不好?”宇文猛勾着唇,替漠塵理了理耳旁的散發。
“好啊好啊。”漠塵眼睛驀地亮起,點頭如搗蒜應道。
宇文猛見他這樣便差人送來了一盆熱水,讓漠塵變回小狐貍的模樣給他洗澡,畢竟如果漠塵是人形的話,他不能保證自己能坐懷不亂。
而漠塵泡在熱乎乎的水裏,由宇文猛伺候着洗澡,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哪怕狐貍小臉上滿是白毛,也能看出他現在十分高興。
宇文猛掬水往他身上澆着,皂豆的香氣随着騰騰的白霧熱氣在屋裏散開,被宇文猛嗅到時叫他又怔忪了一會,繼而垂眸望着在他面前毫無防備攤着白肚皮的小狐貍,緩緩道:“……漠塵。”
“嗯?”漠塵聽見男人喚自己,便睜開眼睛答應。他黑漉漉的眼珠像是琉璃似的,靈動又漂亮,裏頭倒映着燭光和宇文猛的身影,他微微歪着腦袋,狐吻兩旁的胡須沾着些水珠,随着他說話時一起顫動:“什麽事呀,将軍?”
“你不問我……”宇文猛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難道小狐貍聽了他和骨墨的那些話,就真的一點兒也不覺得他冷漠無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