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宴寧王爺和當今皇帝并非一母同胞, 他生母不過是先皇身邊一個不受寵的妃子, 足足小了皇帝十五歲, 他出生時, 恰逢幾個皇子争奪儲君之位最激烈的時刻,宴寧生母淑妃為求宴寧平安,一直讓他做個愚鈍呆傻的小皇子,所以在儲君争鬥結束後,幾個奪嫡失敗的皇子紛紛被貶被流放的情況下, 宴寧還能順利地被封為王爺。
但這并不代表宴寧就可安然無恙, 他的一切行蹤仍然被皇帝牢牢掌控在手,就連府邸裏的大管家韋亦彬, 也是太後和皇帝那邊的人, 所以韋亦彬才敢如此自負。
故而宴寧不管真實性情如何,他也只能做個跅弢不羁的閑散王爺,整日游手好閑,泡在這些風月之地裏玩耍。
玩的久了,宴寧甚至都覺得自己就是這樣的一個人,還豪擲千金在翩跹臺上修築了幾棟小樓, 專供他在此地昏無天日地玩樂。
宴寧本以為,他的一生就該這樣過完。
直到他遇到了卞玉蘅。
說來也是諷刺, 皇帝對自己這個異母弟弟向來不管不問, 之前宴寧不肯娶妻他也是放任自由, 等到下人将王爺寵幸男伶的事捅到他面前之後, 他又覺得這件事有損皇家顏面, 非逼着宴寧成婚。
思及此處,宴寧眸光黯黯,開口說:“我待玉蘅是真心的,和他在一起後,我便再也沒來過這裏。”
宇文猛勾了下唇角,意有所指道:“宴寧王爺的一片癡心,真是感人。”
站在宇文猛身旁的漠塵也想附和着來一句:“我和将軍在一起後,也沒再來過這種地方。”可他偷偷觑了眼宇文猛的臉色,又覺着自己還是什麽都不說的好。
然而漠塵卻不知道,他的沉默,更叫宇文猛覺着自己頭頂發綠,也越發妒火中燒。
于是宇文猛又問宴寧:“宴寧王爺和那卞玉蘅,是因何結緣的?”
宴寧馬上回答道:“是‘淮歌會’上相識的。”
翩跹臺是諸多風流子弟享樂的地方,所以這兒也經常有舞班戲班來此演出,要是有那位舞姬或是伶人得了貴人的賞識,那也差不多是一步登天了,淮歌會便是這翩跹臺每年一度的争豔會。淮歌會那七日裏,會有無數舞姬伶人上臺演唱,宴寧作為翩跹臺的常客,自然不會錯過這樣的盛宴。
而不久前的那一次淮歌會,卞玉蘅就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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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寧這一生從未出過長安洲,就連京都也未曾出過,他身份特殊,皇帝不會允許他随意離京。
所以他聽過絲竹管弦奏出的宛轉悠韻,也聽過江淮歌姬所唱的靡靡之音,但是卻極少聽過卞玉蘅所唱的刀馬旦。那一日的淮歌夜會,他就坐在八珍樓的最高處,看着底下的卞玉蘅穿着一身赭紅戲服,邁着穩當的步子,抖舞着花槍與在臺上唱了一出《樊江關》。
夜色下鼓樂齊鳴,鑼鼓喧天,仿佛沙場上的千軍萬馬盡在剎那間湧至這小小的翩跹臺。
淮歌會上唱戲曲的伶人不少,但大多都是婉轉的曲,而唱那威武穩重刀馬旦的,卻只有卞玉蘅一人。
所以昨夜宴寧聽見戲曲聲追趕出來時,聽清詞後便一口咬定那曲不是卞玉蘅唱的,因為卞玉蘅不會唱那些哀婉的戲詞。
宇文猛聽完宴寧的口述,挑眉道:“你這就這樣篤定?”
“我不會聽錯的。”宴寧沉聲道。
“那就繼續去王爺你那八珍樓上聽會戲吧。”宇文猛淡聲道,“止不準聽着聽着,那卞玉蘅就出來了。”
宴寧皺眉:“可是玉蘅他不會在白日出現的。”
宇文猛和他說:“你不試試,又怎麽知道?”
宴寧也是走投無路沒有別的選擇了,便依宇文猛所言,帶着所有人去了他出資所建的八珍樓,翩跹臺上許多舞姬見幾月沒見的宴寧又來了這翩跹臺,紛紛帶着笑湊上去想和他說說話,畢竟宴寧王爺上一次淮歌會帶走的那男伶失蹤一事可鬧的不小,眼下王爺身邊沒人,那她們的機會不就來了?
然而她們的主意雖然打的不錯,可是宴寧冷着一張臉,誰也不敢上前觸他的眉頭,所以目光一轉,視線便落到宴寧身後魁梧軒昂的宇文猛身上。
宇文猛穿着一身束袖的玄色勁裝,身材高大,器宇不凡,外貌更是難見的冷厲俊美,這樣的一個男人,就是不出錢讓舞姬們倒貼,她們也是願意和他來個一夜春宵的,所以就紛紛繞過宴寧,朝着宇文猛圍過去了。
漠塵如臨大敵,雖然宇文猛還牽着他的手,可他還是覺得不安,雙眉蹙起,想了想便那宇文猛的手放到了自己腰上,自己再整個地貼到他身邊,如此一來,旁人看着就像宇文猛擁着漠塵在走路一般。
宇文猛倒也沒推開漠塵,任由漠塵擺弄他,末了,他輕輕湊到漠塵耳邊,說:“我也開始覺得這地方好玩了,難怪你樂不思蜀,常常流連在這種地方。”
“我覺得不好玩了。”漠塵連連搖頭,或許是本能,在這樣的時刻他極其能言善辯,雪白的小臉上滿是無辜,“宴寧小王爺不是說了嗎?他有了心儀之人之後就再也沒有來過這裏了,我也是這樣的呀。”
今日他們兩個都穿了一身玄色的衣衫,宇文猛素日裏就穿這種顏色,穿在他身上倒是不顯違和,氣勢凜然如往日一般懾人。可是漠塵卻幾乎沒怎麽穿過顏色這樣暗沉的衣裳,宇文猛本想叫他穿了後顯得寡淡些少惹人窺視,誰知這一穿沒壓住小狐貍眉眼間的明豔之色,倒是将他本就白皙的臉龐襯得更加雪白,如同隆冬裏的新雪,觸手即可融化,叫宇文猛不禁心想:倘若将小狐貍剝幹淨了,這衣衫底下的肌膚是否也是這樣的軟白柔膩。
而漠塵說完話之後就噤了聲,雙臂仍然牢牢地抱着宇文猛的腰肢,霸着他不給旁人靠近,那些舞姬見宇文猛身邊有個容姿稠豔的少年,心裏暗恨,但好歹算是歇了湊上去的心。
漠塵見自己計謀得逞,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些得色,卻在這時聽見頭頂傳來宇文猛似笑非笑的聲音:“是嗎?”
“是的呀。”漠塵仰起頭來望他。
宇文猛這次卻沒再說話了,直到宴寧引着他們在八珍樓最高處的大廳中坐下,他才繼續問漠塵:“那你心儀之人是誰。”
漠塵耳根微紅道:“當然是……宇文将軍。”
說完,漠塵又連忙去看宇文猛的臉色。
然而宇文猛只是意味深長地望着他,眼瞳深邃如潭,輕抿着唇,瞧不出高興還是不高興,漠塵連忙又去搜腸刮肚地想他平日在話本子裏看到的那些甜言蜜語,想拿出幾句經典的來哄哄宇文猛,怕他還在生氣,殊不知宇文猛已經被他誤打誤撞地哄熄了氣。
這一切還是得從漠塵剛剛那句自辯說起。
據小狐貍自己坦白,先前他沒少來這些地方玩樂。可是先前那是什麽時候,那是小狐貍還在暗戀他那勞什子采夜恩公的時候。而方才漠塵自己又說,他和宴寧王爺一樣,有了心儀的人後就再也沒來過這種地方,所以他真正心儀的人,不是雲采夜,而是他宇文猛。
和這些凡間的舞姬女子相比,宇文猛還是更加妒忌雲采夜,前幾次明裏暗裏他在小狐貍面前拿自己和雲采夜比較都沒怎麽勝過,直到現在宇文猛才覺得自己算是狠狠地扳回了一局,心情大好,就打算先暫時放過小狐貍。
但是宇文猛也不準備讓漠塵太好過,省得他記吃不記打,以後還偷偷來這種地方玩。
于是宇文猛眼眸微阖,依舊是一副高深莫測看不出喜怒哀樂的模樣,修長有力手指在矮桌上四指依次輕敲着,“篤篤篤”的聲響仿若一把小錘,輕輕敲在漠塵的腦袋上,敲得他心慌意亂坐立難安。
好在沒過多久,八珍樓裏的侍者便端上來了美酒和小點供他們食用,宴寧心裏難過,也不看底下舞臺的美豔舞姬跳舞,獨自一人在高座上借酒澆愁。漠塵卻像是得到了賠罪的機會,端了酒杯放到宇文猛面前,要給他倒酒喝。
“将軍,你喝酒嗎?”漠塵拿着酒壺小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