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流口水了
流口水了
脖子有點疼。
睡落枕了?
夏曉風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才意識到自己還坐在研學的火車上,腦袋挨着的不是枕頭,也不是窗戶,而是……某位同學的肩膀!
譚逸睡着了,沒有察覺到他的蘇醒。
“我去!”夏曉風在心裏叫了一聲,小心翼翼地将腦袋挪開,脖子發出“咔咔”的響聲,疼得他叫苦不疊。
天微微亮,遠山之上起了一層薄霧,流雲緩緩,應是清晨時分,雞鳴未至。
車廂內不算安靜,幾位男同學不知身處何方,鼾聲便已溢滿四周,仔細傾聽,還有徹夜未眠的好友竊竊私聊之音;不過,至少初始的興奮激動都平淡了不少,積累的困意在這一刻爆發,讓大多數人都昏昏睡去。
夏曉風靠在譚逸肩上睡了一宿。
他并不知道的是,在睡着後沒過十分鐘,座位的原主人就回來了,被譚逸一個陰沉的眼刀“殺”回去——雖然譚逸認為自己只是非常“友好”地朝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可一圈的人都看出來了譚逸冷得刺骨、生人勿近的意思,那狼一般綠色的目光仿佛在說:
“敢吵醒他,你就死定了。”
可憐了座位的主人,只能慘兮兮地回到打牌的區域,跟一幫大汗淋漓、鼾聲連天的同學擠在一塊。
忽然,夏曉風瞥見譚逸肩上有一灘水跡。
——夭壽啦!在大佬肩上流他媽口水啦!
如此戲劇性的情節,夏曉風還是第一次遇見。他窸窸窣窣掏出口袋裏的廁紙——這人有個臭毛病,就是拆散的紙巾永遠放口袋裏,上廁所用它,吃完飯擦嘴巴用它,從來不區分用紙類型;而且,他還經常“媽見打”地忘記把紙巾從口袋裏拿出來……
他将紙巾打開,輕輕摁上那灘水跡,估計時間有一會兒了,那灘液體早就被譚逸的校服吸附,光靠紙巾擦,沒那麽快能幹。
“哐嗤”幾聲,火車行入隧道,橙黃色燈光交錯,黑暗中,夏曉風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繼續摁着口水印。
黑暗漸退,剎那光明,火車行出隧道,夏曉風條件反射地眯了眯眼睛,見口水印絲毫沒有消退,幹脆自暴自棄地扔了紙團,等着它自然風幹——随便了,只要譚逸醒來之前發現幹了就行,這樣就……
“啊。”夏曉風還在思考時,就發現譚逸早已睜開了眼,正平靜地注視着他,他忍不住小聲驚呼了一聲。
“你……”夏曉風咽了咽口水,移開目光,說,“什麽時候醒的?”
“還在隧道裏的時候,”譚逸的嗓音有點沙啞,他用左手擰開了瓶蓋,喝了幾口水,說,“應該快到了。”
夏曉風看向窗外,山野蔥綠間,可見大廈公寓拔地而起,高架橋縱橫交錯,電線上站了三兩只麻雀,沐浴在夏季清晨恬淡的陽光下。
沒過幾分鐘,列車廣播發出通知,提示前方到站“長沙”火車站。
本次研學的目的地,很快就要到達了。
夏曉風心虛地瞅了一眼譚逸肩膀上的水跡,心想要不就當做沒發生算了?對,就當做沒發生算了。
于是兩眼一閉,幹脆補覺裝死了。
沒補覺多長時間,列車抵達站臺,停穩後車門緩緩打開,睡眼惺忪的同學們提着收拾好的行李,有序而出。
夏曉風掀開眼皮看了眼手表,才是清晨六點半,換做平時,這個點他還在美美做大夢呢。
他問靠窗的譚逸要不要這麽早出去,譚逸說等同學們都出去了他再出去,夏曉風點了點頭,打了個哈欠,好整以暇地坐回座位。
你不走?譚逸問夏曉風。
沒事兒,我多坐一會兒。夏曉風說,他是真不着急,這種進站出站進車出車,反正遲早都會輪到自己,便從來沒有先人一步的念頭。
等着等着,氣氛又莫名僵硬起來,譚逸沒說話,也沒看他的行程表,而是靜靜地和夏曉風坐在一起,不知在想些什麽。
譚逸不說話正常,但偏挑這時候沉默,可把我們流了一晚上哈喇子的夏曉風吓壞了。他咳嗽幾聲,別扭道:
“昨天晚上……不好意思啊,在你這兒睡着了。”
譚逸雲淡風輕地說:
“沒事,我也睡着了。”
夏曉風有一下沒一下地瞅着他肩上的口水印,說:
“那個……我晚上有幹什麽不?什麽磨牙放屁打呼嚕之類的哈哈哈。”
譚逸瞧了他一眼,玩笑說:
“你要是這樣,我早一腳蹬下去了。”
夏曉風聽他沒生氣,好像也沒發現……便徹底放心了,又開始不着調地說:
“哎喲,瞧你這說的,我陪睡一晚上,那是千金難買啊。”
譚逸低嗤一聲,說:
“你倒貼給我都不要。”
夏曉風笑起來,重新在腦子裏計算了遍“能靠近譚逸的最短距離”,心滿意足地打打消了顧慮。
本節車廂的同學差不多走完了,夏曉風“嘿咻”一聲背上書包,從行李架上取下箱子,順手将譚逸的搬了下來——他可不想讓譚逸覺得自己弱不禁風,需要人照顧。
“走吧。”夏曉風看了眼還坐在座位上的譚逸。
“再等一會兒。”譚逸無動于衷。
“怎麽了?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夏曉風奇怪地問。
“……沒事,你先走吧。”譚逸态度不改。
夏曉風注意到這人才開始慢慢吞吞收拾着背包,而且都是用左手,連站起來都不站。
腦海中火花一閃!
“嗯?”夏曉風壞笑起來,一把按上譚逸的右肩,譚逸“哎——”的一聲大叫起來,那嗓門,我靠,原來譚大佬還是會大聲講話的嗎?
“哈哈哈哈哈你肩膀麻了為啥不早說啊!”夏曉風沒心沒肺地樂起來,學着譚逸的樣子,說,“還在那裝‘沒事,我也睡着了’,哈哈哈哈哈。”
他不顧譚逸嘴上阻攔,握上譚逸的小臂,将他的右手舒展開來,順帶拉伸一下,疼得譚同學冷汗涔涔。
“麻了的話就得動,越不動越麻,後面恢複起來就越疼越慢——我阿婆教我的,”夏曉風抓住他的手掌,捏着手指問,“你手麻不?”
譚逸遲疑了片刻,說:“麻。”
夏曉風心裏飄起一絲抱歉,不過瞅見譚逸這狼狽模樣,很快此等抱歉便被“愉悅”覆蓋了。
他笑意盈盈地捏着譚逸的手:“唉,你再吼一嗓子給我聽聽,我從來沒聽見你這麽大聲講過話,笑死我了;譚逸,人講話就要有點中氣,不然陰氣太重——這也是我阿婆告訴我的,你平時總是沉着聲音說話,那多費嗓子。”
本就是男低音的譚逸不想跟這碎嘴皮子廢話。
“好啦。”夏曉風拍拍譚逸的肩膀,确認他“康複”了之後,便歪了歪腦袋,示意他一起走吧——火車上估計都沒學生了。
譚逸背上沉甸甸的書包,拉着沉甸甸的行李箱,裝着一肚子沉甸甸的心事,腦子卻輕飄飄的,放松地跟着夏曉風一同出了車門。
針對這次研學,各大社團也發布了對應任務。
本屆攝影社缺少文編部人才,次次推文不是抄點歌詞就是整點花裏胡哨的名人名言;那自己寫的東西,經常匹配不上對應攝影師的想法,雙方吵得不可開交。
因此,社長召開部門會議,廣開言路、集征提案。攝影部部長李藝琪想起夏曉風經常拍的那位同學,好像是學校文學社的成員,便提議要不“社社合作”,我們提供研學照片,文學社提供文案,雙方推文互享如何?
社長斟酌片刻,拍案叫行,他做事雷厲風行,立馬找到了文學社社長——這文學社幾百年組織不來一次活動,好不容易有社團願意“勾搭”自己,立馬嘿嘿笑着同意了。
于是,“推出研學推文”的任務便在同一時刻于兩大社團內下達了,主要執行者,還是這幫新高一的成員。
夏曉風和譚逸坐在一起吃早飯,前者負責攝影,後者負責文案,兩人的部長瞞得還挺深,要是不聊起來,他們都不知道原來這期推文是“社社合作”。
夏曉風覺得單反太重,便只帶了個卡片機,那是家裏放了好多年的,一直沒人用,現在正好,有了用武之地,拍出來的效果也還算清晰。
他問譚逸文案有什麽想法,譚逸說先看到照片再寫,這個像看圖寫話,如果自己随便發揮就沒意義了。
夏曉風點了點頭——好像也對,之前幾期攝影社推文,文案撰寫者連照片都直接開寫,導致最後話圖不合,被社長打回去改了好幾次。
早飯在車站旁的一家餐廳吃,看這裝潢,有點廣東人喝早茶的樣式,大氣典雅,不過端上桌的菜式,不過是普通的饅頭稀飯、炒粉炒面等等。
“但是我覺得,”譚逸忽然開了口,說,“還是要跟拍攝的人交流一下比較好,因為我解讀的,不一定跟攝影師解讀的完全一致。”
他拿起茶水壺,見夏曉風的茶杯空了,順手先為他倒了一杯,再為自己倒上。
夏曉風塞了滿嘴饅頭,只能慌張地“唔唔”幾聲,用食指敲擊了兩下茶杯前的桌面——這是廣東人在對方為自己倒茶後表示感謝地常用動作。
“不過我可能還聯系不到攝影社的人——起初我沒什麽希望,”譚逸接上之前的話,看向夏曉風,說,“但是正好了,你是拍攝的人,你就在……我的身邊。”
他這句話說出來,不知怎的,帶上了點暧昧的情愫;估計是譚逸那雙深沉的眼睛太多情,讓夏曉風一不小心“想入非非”了。
他猛灌了一口白粥,把內心的微妙感咽下去,大大咧咧地拍上譚逸的肩膀,說:
“是!我們這麽好的……同學關系!有什麽忙你就叫我幫哈!”
——他想趁機借這個機會試探一下譚逸,萬一大佬接下來冒出一句“難道我們不是朋友嗎,我一直覺得我們是朋友”,那他夏曉風的一個內卷任務豈不立馬完成了?!這歸零豈不唾手可得?!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譚逸沉下眸光,輕聲說:
“是啊,我們這麽好的……同學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