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開學這件事不要啊
開學這件事不要啊
“開學”——令中國學生聞風喪膽、心驚膽戰的詞語之一,地獄程度媲美“考試”二字。
于我們的主人公夏曉風而言,也是這樣。
越是臨近開學,他就越是擺爛,說好聽點兒叫“珍惜假期”,說難聽點兒叫“自暴自棄”。
睡前刷着毫無意義的手機,懊悔怎麽一天又這麽過去了,并立誓明日一定早起完成寒假作業。
不過一睜眼,已經到了中午飯點。
吃完午飯,人自然犯困,夏曉風好不容易扯了本作業上床,沒寫倆字就呼呼大睡。
一覺睡到下午四五點,猛地被心中聊勝于無的“學生責任感”驚醒,一看窗外,巨日西沉,懊惱自己怎麽又啥事兒沒幹就過了一天,心裏憋屈,出去透透風,想着回來精力更加充沛地學習。
然而……也可想而知。
這樣的寒假生活循環反複,好像頹廢沒有休止符,一旦沉溺其中,就抽不開身了。
距離開學還有兩天,約定了“不發布任務”的小K看不下去了,它一敲夏曉風的額頭,使之眼前出現水波紋亮光,沒過十分鐘,劇烈的偏頭痛襲來!就像腦子裏有個電鑽在不停“突突”着太陽穴!
夏曉風按摩太陽穴,疼得渾身冷汗,微弱地說:“你他媽有毒吧……叫我學習也不是狂戳我大腦啊!這他媽痛飛了,我怎麽思考!”
小K刻薄地說:“我見你寫寒假作業也沒怎麽思考,都是拿答案一抄。”
夏曉風嘴上不幹不淨地說着,身體還是很誠實地拖拉到書桌前,點亮了臺燈,仿佛對作業有什麽深仇大恨似的将其甩到桌上,一手摁住太陽穴,一手吃力地抄着答案……
能抄的抄完,抄不了的亂寫,夏曉風同學僅花了一天,六支筆,就在開學前一天提前将寒假作業寫完了。
句號點上的同時,頭部的劇痛瞬間消失,他倒在書桌上,看見自己的右手止不住地發顫,墨跡斑斑,心髒也跳得飛快,幾乎要躍出胸膛——
真是日薄西山、氣息奄奄了。
“內卷值……多少了。”夏曉風準備檢收一下自己的勞動成果。
“-3800,主人。”小K回答。
“啊?!你再看一眼??”
“-3800。”
“……你玩我呢?一天不吃不喝不撒不睡來狂寫寒假作業,怎麽一毛都沒長?!”
“你并沒有在認真學習。”
“……我殺了你。”
“你殺不死我,我是無生命體,是另一個維度的智慧生物;你也不是高級負責人,修改不了我的權限……”
“好了閉嘴!”夏曉風狂躁道。
他知道自己理虧,再跟小K說下去也是無用之舉,于是便閉了它的麥,暴飲暴食一頓,趴床上攤屍去了。
這一攤,一天便過去了。
高一下學期,也算正式迎來了。
陽才二中在寒假大搞裝修,拆了原來的優品食堂,在教學區旁新建兩個食堂,一個叫“安園”,一個叫“寧園”,面積規模不比原來的優品遜色,還新增了機械流水的回收餐具條帶。
安園主打小菜小碟的精致風,普通的自選盛到長條碟裏,自動上了個檔次,配套的還有粉面窗口。
寧園主打大菜大盆的粗犷風,由老練的食堂阿姨負責打菜,例湯免費,旁邊還有粉面、扒飯、蛋包飯和小炒窗口。
兩個食堂走的都是廣東風格,什麽老火靓湯、燒鵝燒鴨、菠蘿咕嚕肉、豬腳姜、釀豆腐、梅菜扣肉……那是五彩紛呈、應有盡有。
這天放學,準備回宿舍洗澡,剛好碰見侯志博,他問夏曉風要不要一起去寧園吃小炒,說那個好吃到爆炸。
兩大食堂都沒開多久,夏曉風平常為了省事兒便只去自選窗口,還沒來得及試完所有菜肴。他想了想,答應了侯志博,腳步一轉,去了寧園食堂。
侯志博膀大腰圓、牛高馬大,身上堆着幾圈肥肉,頭發剃得極短,面如滿月,像一尊慈祥的彌勒佛。他是陽才二中初中直升高中的“大人物”,腦子很聰明,只擅長鑽研難題,基礎卻不太紮實。
他帶夏曉風來到小炒窗口,跟這“夏姥姥”介紹着這片“大觀園”。
面前是各式各樣的菜,素菜有生菜麥菜雞毛菜、番茄土豆金針菇,葷菜有牛肉雞肉豬肉丸、雞心鴨腸荷包蛋,15元,三素二葷混搭任挑,阿姨端進去現場炒給你。
經侯志博推薦,夏曉風點了盤土豆洋蔥番茄混炒兩份雞肉,嘩啦一盤端上來,難看是難看了一點,但還別說,比起自選冷了的菜,這熱氣騰騰的東西是真的香!
吃得正香,就聽對方來了一句:
“你和譚逸鬧矛盾了?”
夏曉風噎了一下,說:
“也沒什麽,沒事。”
侯志博扒拉兩口,說:
“哦,我看你倆之前天天黏一起,期末和開學就沒見着了。”
夏曉風挑出一塊雞皮挪到碟邊,慢悠悠地說:
“……人家譚大佬要學習嘛,我就不打擾了。”
侯志博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誠懇地說:
“也是,你別耽誤人家,他跟我們這種人不一樣。”
夏曉風沒說話,他用筷子百無聊賴扒拉着飯菜,目光有些許黯淡。
沒過多久,侯志博嗚哩哇啦就把飯吃光了,打了個飽嗝,撈起椅背上的校服外套,就要離開:
“走呗?回宿舍還是去踢球?”
夏曉風沉默一會兒,站起來,牛頭不對馬嘴地說了一句:
“我跟他吵了一架。”
侯志博呆愣片刻,才反應過來夏曉風在回答什麽問題,他還沒提問,這人就把大致過程跟他講清楚了,那流利暢快的,好像這事兒在心裏憋了多久似的。
去住宿區的西校,要經過二中天橋,天橋底下,是标準的400米操場,侯志博習慣每天下午放學踢個半小時球,便在操場跟夏曉風道了別。
分開前,侯志博對夏曉風說了很多,他說其實你們兩人的争吵很難避免,這就像一個地雷,只不過或早或晚踩到罷了。
他說的很直白,一個內卷成帝,一個擺爛成王,就像水火不能相容,總得基于某個理念吵一頓,沒打架就算好了。
他與他,一個對各事都無所謂,一個極力追求各事的完美;一個安于現在的學習狀況,一個始終不滿自己的學習水平。
這樣的兩個人,怎麽能走在相同的路上?
夏曉風安靜地聽着,自己一個人回西校區的路上,也想了很多。
但是想來想去,總感覺錯誤都在自己,腦中被灌輸的傳統教育理念告訴自己:
譚逸那種努力學習、追求極致的積極學習分子,那種奮發向上的學習精神,才是衆人所認可的。自己擺爛,還有理了?
本以為傾吐出來,內心就能舒暢半分了,但思前想後,又感覺心裏難受得很,他成為不了一個被社會認可的好學生,承擔不了好學生應有的品質。
他媽的,不想了!
夏曉風粗魯地踢走路上一塊石子,悶頭跑回西校區沖了個熱水澡,在床上玩到快晚自習上課了,才不緩不急地走回教學區,懷裏還揣了個晚自習吃的蘋果。
然而,尴尬的是,無論內心怎麽逃避,夏曉風現在的同桌還是譚逸。
——老師看到夏的成績有點兒起色,又見着之前倆人在讨論學習,以為譚逸真把這小子帶上去了,比科任老師還有功效,便給他倆安了個“固定同桌”,也不知啥時候能結束。
他放下書包,把作業掏出來,翻開第一頁,開始對第一道物理題展開頭腦風暴。
說是頭腦風暴,其實跟發呆沒什麽區別——畢竟還沒有半點思路。
夏曉風拿出外套口袋裏的蘋果,旁若無人地咔嚓咔嚓啃着。
生産噪聲就算了,還吃得汁水飛濺,跟潑水似的潑譚逸一臉。
譚逸的自動鉛筆筆芯“啪”地折斷。
他對夏曉風說了“冷戰”以來的第一句話:
“你能別在晚自習吃東西嗎?”
夏曉風掃了他一眼,說了句不好意思啊,繼續不知悔改地啃着蘋果,只不過速度快了很多,當然,汁水飛濺得也更多了。
譚逸抹了把臉,幽聲說:“你這樣會影響別人。”
書桌旁配了挂鈎,一般人都用來挂文件袋或者書包,夏曉風卻成天到晚挂了個垃圾袋在上面,為的就是這一刻。
他把蘋果核裝進垃圾袋裏,用濕乎乎的手從口袋裏掏出張廁紙,自如地往譚逸臉上擦去,被人家狠狠拍開。
夏曉風攤攤手,一臉“你看我要幫你是你不願意”的逼樣。
譚逸這人一旦學習起來,那是必定要“持之以恒”,兩個半小時的晚自習,只有課間出去上個廁所,其他時間屁股就黏在座位上,像一尊雕像似的學習。
于是,這人就頂着半張帶着黏稠蘋果汁的臉,開始刷模拟套卷。
夏曉風也懶得理他,今天的小船過河問題太他娘難了,他還沒把加速度的分解搞清楚,感覺又要從曲線運動學起。
三月初春,空氣中還有凜冬的寒氣,教學樓陷入夜晚的寒冷靜谧之中,唯有各層的教室燈火通明、溫暖如春,學子面前堆着小磚似的課本練習冊,砌成高高的圍城,将他們包裹其中。
時光淌過有速度的河流,穿梭在勻速運動的小船上,旋轉于輔助線的圓形旋渦中,流向未知而青澀的、名為“答案”的遠方。
下課鈴響,糾結于合速度的夏曉風終于可以短暫“脫離苦海”,他在座位上彈射起步,準備沖刺到小賣部的新品櫃前“指點江山”,卻突然被譚逸抓住了衣角。
夏曉風:“?”
譚逸微垂着頭,眉眼深邃,說:“……馬上運動會了,你要不要報名個項目?”
——原來本該上學期舉辦的秋季運動會,卻因為次次偏逢秋雨而推遲,推着推着,就推到了這學期初舉辦。譚逸作為班長,要動員安排同學參賽,組織班級活動。
夏曉風“啊”了一聲,平淡地說:“不了,我沒興趣。”
說罷他就要走,但譚逸抓着他衣角的手死死不放。夏曉風看見這人臉上的蘋果汁幹涸了,才感覺到一點兒負罪感。
譚逸說:“4*100還差一個人,你參加吧。”
夏曉風說:“接力啊,算了,不是很想去,你再找找別人。”
譚逸說:“如果我說我找不到人了呢?”
——運動會項目找不到人,這是在陽才二中很常見的狀況。
這個重點學校的運動會,不強制同學在運動會期間留在班級區域觀看,同學可以自由活動,回宿舍打電動、回教室寫作業,只要不出校,做什麽都可以。
其實大多數學霸們對運動并無太大激情,特別是競賽班的孩子,那是能不運動不運動,反正只要解決一道難題,釋放壓力的程度跟跑個兩三圈沒什麽區別。
因此,算是一段可自由安排時間的假期。
夏曉風想,那不正好,開擺!
這不得玩個晝夜颠倒?等于說放個兩天假期,爽死了。
他安慰似的拍了拍譚逸的肩膀,心裏明白他的苦楚。
找不到人了,最後還要放下面子找正在冷戰的我,這份班長職責,可真沉重呀!
譚逸這次擡起了頭,注視着夏曉風,喉結上下滾動,重複道:
“參加嗎?我……找不到人了。”
自覺非常能理解譚逸想法的他扒開譚逸的手,然後笑嘻嘻地說:
“是嗎?那繼續加油。”
即刻出了教室,留譚逸一人在風中淩亂。
夏曉風向小K确認,方才明确拒絕的自己,并沒有觸發什麽內卷任務吧?
小K上下滑動了下控制面板,說,沒有。
夏曉風在心裏偷樂,感覺自己已經漸漸掌握了內卷系統的奧妙,只要自身不做出領取任務的暗示性行為,就不容易觸發任務。
然而,一方潇灑,一方沉重,潇灑的一方已經跑教學樓下撒歡去了,沉重的一方還在只教室裏坐着。
只聽譚逸喃喃自語道:
“這個任務,有點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