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薨逝 估計是個扶弟魔
第89章 薨逝 估計是個扶弟魔
“不如讓公主和親?”聞人允将杯中美酒一飲而盡, 語氣輕松,“璟兄覺得怎麽樣,就當做……重回母國。”
李凝如合上雙目。
殿上頓時寂然。
江玄雙眼放空, 桌下的那只手在把玩葉霁雨的裙帶:“………………我沒有子嗣, 和我的幾個兄弟嗎……”
聞人允沒完沒了:“那也可以。”
葉霁雨放下酒杯, 正聲道:“嫔妾記得有一位五公主, 不如陛下過來當贅婿吧,必定會厚待陛下的。”
聞言聞人允也不惱:“娴美人真匠心獨運啊。”
葉霁雨覺得聞人允這種人最難以處理。表面笑嘻嘻,不知道內心在打什麽算盤,稍不注意就會被他的陰險所坑害,簡直是枭心鶴貌。
“過譽了。”葉霁雨淡淡一笑, 視線移向聞人允身邊的李凝如。
李凝如脖間帶着溫潤的珍珠項鏈,一直垂到胸前。她沒什麽表情,仿佛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空殼結了密密麻麻的蜘蛛網, 與珠圍翠繞的外表是兩個極端。
回營的路上, 李凝如一直未說話,也不給聞人允眼神。自己呆呆坐在辂車,護甲随意扔在一旁。
重回母國,何其可笑。
“貴妃娘娘,”太監掀開紗簾, “皇上說, 想和您一同在湖畔品酒。”
夜幕之下, 湖畔被霧霭籠罩,湖面波光粼粼,遠處山巒只剩淡淡輪廓。
聞人允坐在紫檀木交椅上,銳利雙眸望向寂靜無聲的湖面, 薄唇輕抿。見李凝如走進,挺直腰杆,溫言道:“凝如坐在朕身邊吧。”拍了拍一旁藤椅。
李凝如頰側淚痕未幹,坐在藤椅,偏頭不去看他。
啞奴給她倒了杯酒,琉璃杯流光溢彩,醇香酒氣四溢。她不能不接,她沒有違抗聖意的能力。
仰頭喝下那杯酒,熱流灼燒咽喉,她指尖發顫。
“朕還記得你剛入宮的時候。”他放下酒杯,“凝如最喜歡坐在湖邊了,穿一身藍,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李凝如不喜歡,她只是恨,可她不會将內心想法告知他,只是一味附和:“嗯……皇上記性真好。”
他擡眼看她:“朕喜歡你滿頭珠翠穿金戴銀的樣子,很好看。”
“皇上喜歡就好……”
“你為什麽不願向朕袒露心聲呢?”聞人允摸了摸僵硬的膝蓋,“凝如心裏恨朕,朕知道的。身處異鄉,一定有很多身不由己,況且要面對的人還是個痿躄。”
“臣妾不敢嫌棄皇上。”她渾身被酒氣籠罩,眼前一片模糊。
啞奴呈上一盤鵝卵石。
“罷了……凝如還願意擲石子嗎?”
她的那雙手不常做什麽,平時總是戴着護甲,一切全仰賴別人,時間一長,竟做不出複雜的動作。
她拿起一塊圓潤光滑的石子,抓在手心。
湖面撞出陣陣漣漪,水花四濺。石子沉入深不見底的湖水,又恢複寧靜。
她的心也猛地一墜。
又拿起一塊稍大的石子,用力扔向湖面。鵝卵石啯的一聲破開平靜湖面,水珠濺在湖畔青草地,濺在她的金絲裙擺。
她的人也猛地一墜。
摔在草地,身體癱軟,呆呆望向坐上男人。嘴角溢出毒血。
“凝如。”他一遍遍重複,“凝如,凝如……”
掩面嘆息:“你好傻,合于利,不合便止,多簡單……朕不知你的內心是否知道,朕沒有時間去想。天子本就無情。”
她張開唇,嘴裏滿是血,嗚嗚咽咽吐出幾個字:“臣妾知道。”
可臣妾沒有辦法。
“十年之前,朕本打算除掉你,可你的石子又不偏不倚砸中朕。”他雙目空洞無神,“朕很懷念那些與你在一起的日子,凝如有時有些擰巴,但本性不壞。朕與你在一起,很舒心。”
李凝如只是冷笑:“……皇上,您自己信嗎?”
他沒再說,合上深邃眼眸,端坐在交椅之上。
她的脖頸被卒然掐住,啞奴抓住那串珍珠項鏈,越收越緊,仿佛下一刻就會崩裂。
“放開我!放開我!”
“放開我……”
“放開……”
聲音漸弱。
“凝如……”無人應答。
他睜開眼,對上腳邊那雙靜止的眼珠。李凝如倒在他面前,脖間項鏈繞了一圈又一圈。
“凝如,朕無法抛下雄心壯志,”他輕撫她的臉頰,“朕不能有軟肋。”
“你再說一遍?”
“回禀娘娘……貴妃薨了。”
葉霁雨一個沒拿穩,手中茶杯掉落在地。她整張臉漫上猙獰的緋紅,額間沁出冷汗,雙唇卡頓吐不出話。
江玄正聲:“什麽時候的事?”
“傳聞說是半月前,才啓程回京都的時候,就已經薨了。說是貴妃榮寵過盛,起了謀逆背叛之心,後經其生母告密,再加上身上的越級之物,被下令處死。”蔔安彎腰,“想必是有人特意隐蔽風聲,這才半個月後才得到消息。”
李凝如怎麽就這樣死了?
明明最後一次見面時都好好的。葉霁雨以為李凝如與聞人允之間還算恩愛,沒想到又被将了一軍。聞人允這人何其歹毒,估計是怕被愛情沖昏頭腦,後宮才只有李凝如一人,現在是一人都沒有。
就連唯一的子嗣也被送出國。
和現代那種不婚不育且大男子主義的商界巨頭有什麽區別?這種人致力于消滅自己的弱點,強大到可怕。
她的經驗是,絕對不要和這種人産生關系,因為受傷的只有自己。
葉霁雨心裏積着一團火,越燒越旺,明面上卻只是輕輕放下t茶杯,無言出了殿,抛下一句:“嫔妾身體不适。”
“……”江玄放下奏折,“知道了,通知皇後,公主與七皇兄的婚事一切照舊,還有……朕今晚也歇在娴貴人那,讓她早些歇息。”
“遵命。”
“李凝如死了?”葉嬌嬌放下手中糕點,“還怪可惜的。”
“我們兩人已十年沒見面了,時間過得真快啊。”葉嬌嬌一邊感嘆,一邊從榻上起身,理了理衣裙,“小安子,本宮是不是老了?皇上都不怎麽來看本宮了……”
蔔安跪在她腳邊:“皇後娘娘母儀天下,容貌傾國傾城,不會老的。”
“傾國傾城?”她嗤笑道,“那這京都,這泱泱大國……怎麽還不是本宮的?照你的意思,本宮豈不是禍國殃民的妖妃?”
“奴才不敢。”
“你最好是不敢。”她笑道,“本宮最喜歡你的兩點,就是你的身子和性子。”
她彎下腰,護甲劃過蔔安陰白面龐:“這張臉配上殘缺的身子,最為完美。而你的性子……既然身子都不完整,也別學男人的那一套。”
護甲卒然劃過他的面龐,留下一道血痕:“擺正你的位子,你可沒資格評判我,只是我身邊的一條狗罷了。什麽母儀天下傾國傾城,你配說嗎?”
蔔安趴下身,任由鮮血流向唇角:“奴才不配。”猛打自己一巴掌。
葉嬌嬌揮手道:“罷了,去請白太醫來,還有叱将軍。”
“回娘娘,叱北将軍卸甲歸田了。”
“他自己的意思?”
“好像是的。”
“死男人,”葉嬌嬌瞪大雙眼,吼道,“好不容易給他安排個職位,他還不珍惜!又給本宮跑回去種地!”
“皇後娘娘莫要生氣。”蔔安不敢擡頭,身子盡可能伏低。
葉嬌嬌睨了他一眼:“相較之下還是你聽話點,果然男人還是要玩沒根的……你去派人,把叱北那家夥給閹了,再丢到深山裏去,讓他自生自滅。”煩躁擦拭護甲的血跡。
“奴才遵命。”
蔔安頂着一臉血出殿。
葉霁雨心裏實在是難受,不僅僅是因為李凝如的離世,還有對情況的難以掌握。以前起碼有系統頒布任務,讓她清楚大致方向,可現在什麽都沒了,江玄估計也不太願意扮回系統。
一直沒搞懂他是怎麽做到,一遍陪在她身邊,一邊扮作系統和她鬥嘴的。
腹語嗎?
扯遠了。
反正她悵然若失,一連幾天都沒怎麽吃飯,也不去給葉嬌嬌請安,江玄更不會見。
“主子醒了,要喝點冰糖雪梨汁嗎?”宮女撩開床帳。
葉霁雨坐在床上,面色發白:“不要,你去告訴皇上,讓他晚上不要過來,我很累,不想和他一起用晚膳。”
“好……”
她呆坐在床,渾身疲軟無力。
“娴貴人,”蔔安站在紗外,“奴才來給貴人送東西。”
“放在桌上就行。”
“還有話要告知娴貴人。”
她擡手扯下床帳系帶,蠶絲床帳重新合攏,擋住光源。她重新躺回床,蓋好絲被:“公公說吧,我聽着呢。”
蔔安放下手裏那盒金瓜子,恭敬說道:“皇後娘娘見貴人近來精神不振,猜測是貴人初入宮中不适應,特向皇上批了準,讓貴人可以出宮游玩。”
蔔安頰側傷口還未結痂:“只是不要忘記回宮。”
葉霁雨掀開床帳一角。
她去了曾經的江府,現在的廢宅。
自從十年前的大火查抄過後,這地方便荒廢下來,長久無人居住,就連過路人都繞道而行。
一磚一瓦,都被燒成焦炭,不似從前。她和江玄也一樣,他們再也不是什麽葉家大小姐、江少卿,一切都付與斷井殘垣。
“主子……為什麽要來這啊?”宮女不解。
“這府院的主人,是我的一個很重要的朋友,可惜她已經離世……”葉霁雨緩緩推開府門,望向府內,“走吧,進去看看。”
葉霁雨走在最前面,身後跟着幾個宮女太監。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焦炭,目光所及之處皆受大火的摧殘,慘不忍睹。她走在府裏,帶宮女太監路過焦黑的梧桐樹,走到後院。
深褐色的樹根格外顯眼。那棵樹是從前被雷給劈焦的,後江玄又命下人塗上生漆,說實話有點醜。
“這樹怎麽長這樣啊?”小太監瞪大雙眼,“好醜。”
小宮女猜道:“是棵神樹吧?顏色都和其他枯樹不一樣呢。”
她只是溫柔一笑,轉身推開卧室門。屋裏早就被洗劫一空,經火一燎,像被焦炭塗了整牆。
她瞧見梳妝臺上的草編娃娃。
“……”
他也來過這麽?
按時間線分析,應該是她還在昭雲軍營裏的那一陣。她拿起臺上娃娃,細細拭去紅眼睛下的斑駁血跡,染紅指尖。
“哎呀,這是什麽鬼東西……”宮女被娃娃吓得縮脖子,“主子……這東西看着好不吉利,裏面不會有邪祟吧?”
有那麽醜嗎?她覺得還行,暗黑是暗黑了點,但也因此有一股淡淡的中世紀哥特風,這些人太沒有品味。
葉霁雨:“……應該沒有。”
小太監勸道:“還是不要拿着吧……”
她一聲不吭地背過身去,反手将娃娃塞進袖袍,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剛一轉身,就對上面前的幾個木樁。宮女和太監突然一動不動,小太監帽上穗子卡在頭頂,小宮女的随風飄揚的發絲也定在空中。
“額,你們……”
“囡囡……”
她愣住。
“囡囡……”
這空靈無比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立刻席卷她的意識。呆愣在原地,張望四周。
“……誰?”眼前畫面莫名熟悉,她的額頭一陣刺痛。
“囡囡……”
眸中一片天旋地轉,跌跌撞撞往房間深處走去,擡頭看見牆上那副畫。
那副翠衣美人圖是葉霁雨從葉府帶回江府的,之後便一直挂在她的卧室。經歷浩劫之後,那副畫竟毫發無損,畫中人十年如一日地動人。
指尖觸摸到畫軸的瞬間,她被吸進畫裏。
“囡囡!”女人緊緊抱住葉霁雨,“我就知道你能做到的!太好了……快讓媽媽看看。”對她的臉捏來捏去。
葉霁雨還沒從剛才的餘驚中緩過神,瞪眼瞧着面前女人。
冷竹青穿一件西裝裙,戴頂法式羊皮帽,珍珠配飾成套,燙了頭山羊小卷。因為從小練習芭蕾舞加上出生于書香門第,她氣質絕佳,慵懶松弛的同時又透露出勁勁的野心。
“……母親?”她茅塞頓開,“您就是鶴水淩?”
這副翠鳥美人圖與阮娣家的那副是同一系列,既然阮娣家那副主人公是鶴水寒,就不難猜出這副畫的主人公是鶴水淩。難怪都對她有獨特的吸引力……是因為血脈相連嗎
“Bingo!”
“……”
“蝴蝶效應還是有點用。”冷竹青松開她,從西服口袋裏掏出一沓塔羅牌,坐在地面洗起牌,“囡囡坐吧。”
葉霁雨讪讪蹲下,她已經許久未見到母親,再次聽見母親的聲音,心裏不禁淌過一股暖流。
“在這一切發生之前,我和一個小孩子做了交易。”冷竹青抽出一張牌,放在地上,“我得以知道事件發生的背景。”擡眼看她。
“你應該也已知道。”
地上那張牌被翻開,是一張審判牌,與鶴氏秘寶發簪裏所藏的牌一樣。
“囡囡,這是為你量身定做的局,而母親的作用是助你破局。”冷竹青目光柔和似水,又抽出一張牌,“破局之法,就在其中。”
那牌的正面展示在她面前,是一張權杖七。
“我也不贅述了,想必那孩子也已經告訴你。”冷竹青神色嚴肅,“你要注意的,是如何對待最終之人,據我的推測,你們的關系已經到了水深火熱之處。”
一說到這,葉霁雨就面露難色:“母親……”
“萬不可優柔果斷,斬草除根才為上策。”冷竹青雙手按在她肩頭,“母親廢了千辛萬苦才到這一步,同樣的,鶴氏一族的後果也是我一手謀劃,全都是為了你……所以你要想清楚後果。”
冷竹青眉頭一擰:“那把刀,歷經千難才到你的手上,你一定要好好利用。”
葉霁雨眸光一閃:“刀?”
“一定要用那把寒冰彎刀,這樣才能完全破局,要不然他一死,就會變成無解之局。”
葉霁雨眉眼低垂:“可是……”
“別可是了!和窮人談戀愛結婚,就會染上窮酸氣,一輩子也洗不掉。囡囡你清醒一點,認清現實,別讓灰姑娘蒙蔽你的雙眼。”冷竹青将她的肩膀往下壓,“我的女兒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你還真想和那窮小子一輩子?”
她沒正面回答:“額……這樣說不太好吧。”
“算了,你自己想想。”t冷竹青彎腰洗牌,“我和他弟弟聊過幾句,他估計是個扶弟魔。”
葉霁雨:“他弟已經死了。”
“哦呦……”冷竹青皺起眉頭,“什麽時候的事?”
“大概一兩年前,被葉泊禹算計弄死的,屍體不見了……也有可能還活着,但可能性渺茫。”
“……”
兩人一同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