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你死 我不是弱智
第84章 你死 我不是弱智
含元殿可謂是極盡奢華。牆面由純金雕镂而成, 地上鋪滿盤金宮毯,各色寶石、螺钿家具随處可見。
“無事就退朝罷。”江玄高坐龍椅之上,心不在焉, 指尖敲了敲扶手上的寶石珠子。
衆臣正安靜, 低聲等着什麽, 只等到一人走出隊列。
男人手拿笏板, 面帶微笑,卻有着迷蒙寒意:“臣有本要奏。”
“……芈學士說吧。”江玄緩緩低頭,什麽也不說,把玩起手腕上的紅瑪瑙珠串。
“臣要彈劾鎮國大将軍叱北,叱北有私通敵國之心, 其心當誅。”芈沃羽半眯着眼,恭敬地跪下身,“請陛下将叱北革職處理, 再株連九族。”
語畢, 朝堂之上一片嘩然。
一臣子問道:“芈學士可有什麽證據?可不能随意将叱将軍給革職了啊陛下, 朝中本就沒什麽大将,更何況現在連連城陷地失……”
“當然有證據,而且,”芈沃羽轉身睨了一眼那位臣子,又高舉笏板道, “臣以為, 現國家危難, 陛下應該帶兵出征。”
江玄驀地閉上眼,還是一言不發。
蔔安揮了揮拂塵,高揚語調:“皇上困了,退朝。”
“……”
海棠宮。
“娴美人, 皇上讓您和他一同用午膳。”
葉霁雨瞧了眼簾外太監,默默放下才咬了一口的梨塊,迅速癱在榻上:“臣妾身體不适,恐怕不能陪伴皇上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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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貼身婢女見狀忙将手中毯子蓋在她身上。
太監擡起頭:“啊?可是……”
“皇上到——”
烏泱泱一群人進了殿內,殿中的宮女與太監紛紛跪地迎接,就連她身邊的貼身婢女也是。
“……”她對上簾外江玄的眼神。閉上眼直接躺倒在榻上,拿毯子蓋住面龐。
早知道編個傳染病。
香雲紗簾被掀開一角。
她掀開毛毯,說得行雲流水:“嫔妾想起自己今天要去雨花閣上香,結果正好撞上皇上來,請皇上恕罪,嫔妾不能陪伴皇上用午膳了,嫔妾也沒準備用午膳。”
從始至終未正眼看過他一次,她掀開紗簾飛奔到寝殿門口,胡亂晃着的手臂卻被抓住。
她回眸瞪他。
他仍戴着黃金面具,只露出一雙清透的眼睛,深不見底的潭水起了波痕,眼睑透紅。
她好像,許久未端詳那雙眼睛了。有時候,眼睛最能暴露一個人的內心所想,有所僞裝的人便自然恐懼眼底流露的神色被察覺,而心存芥蒂的人又害怕看對方的眼睛。他們之間實在是不真誠。
虎口愈發收緊,緊緊攥住她的手腕,直至皮膚被抓得通紅。
她偏頭望向院裏的海棠花,冷言道:“放開。”
太監大驚失色:“哎呦我的主……這可不興說啊!”
“哦,那把我拖出去打三十大板。”葉霁雨冷哼一聲,依舊問道,“你到底放不放開?”
那雙眼睛逐漸濕潤,蒙上氤氲霧氣,手背青筋暴起。行動顯然已是答案。
她低頭奮力扒開手腕上的那只手,直至将他的手背掐出血珠,才甩開那只手。頭也不回地出了門,将宮女和太監通通甩在身後,自己孤零零往宮路上走。
葉霁雨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她對他的恨與愛,成了恨與自責,無論如何,他們之間不會有愛了。兩人都是罪人,甚至她的罪惡更重。
她接手實驗室的時候,其實還剩了幾個有生命的孩子,她不确定裏面是否有他的弟弟,她記不得,就像記不得江玄早就出現在她的生命中。她并不在意那些人。
實驗員問她那些孩子怎麽處理,她說讓他們放生,說完就去忙其他事。即便放生,那些孩子也活不了多久。
那些孩子與從前的她一樣,成了葉泊禹的試驗田,注定命不久矣。她并無多少正義感,只是害怕惹火上身。
她一直覺得這是對的,畢竟她身邊人都是這樣……冷血無情,利益至上。然後,她又猛地發現,世界不該是這樣,起碼不該這樣冷漠。
她便不敢去看江玄的眼睛,怕他會質問,問她為什麽這麽冷血。她不知道,她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
她只知道他們不該在一起。
可他不是這樣想。也許他是為了愛,想和她破鏡重圓;也是他是為了恨,想質問她的所作所為。
他想方設法地,想離她更近。
“娴美人,皇上讓你陪他去。”老太監又站在寝殿門口,“只叫了美人您了,這可是獨一份的恩寵。”
随軍而行算什麽恩寵。梳妝鏡前的她皺起眉頭,拔下頭上發釵:“誰讓他去前線帶兵的?他還真的要去?”
“哎呀,奴才怎麽能揣度聖意呢……”
“死了算了。”她面不改色,“我不去。你回去告訴他,讓他直接死掉,不要回來惹人晦氣。”
“哎呦,小主你饒了我吧……奴才怎麽敢這麽和皇上說話……”
“我不會去的,他看不慣我,就把我殺了算了,要殺要剮都随便。”她摘下耳上耳飾。
老太監只得退出寝殿,沒多久又匆匆回來。
葉霁雨躺在床上正準備睡覺,慌裏慌張披上外袍。
“小……小主,皇上說,你不去,就……”太監面色煞白,“就把皇後娘娘拉出去五t馬分屍,還要把德妃娘娘做成人彘,還有什麽祁歌……把他從墓裏刨出來下酒,還有姨媽什麽的……奴才忘了。”
她猛地将肩上外袍摔在地上:“他有病啊!全都去死好了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情緒幾近崩潰。
一個人還是做孤兒最好,也不要交朋友,如果本人還沒有什麽求生欲,那就沒什麽可以被威脅的。這是葉霁雨理想的狀态,也僅僅是理想。
“離我遠點。”她瞪了身旁男人一眼。
兩人一同坐在馬車裏,關系早已不似從前。單單挨在一起,就讓葉霁雨直犯惡心。
江玄此刻摘下面具,也不看她,隽秀的臉上沒什麽表情,眼睫微動,嘴角甚至還有一抹笑意。
“我說,離我遠一點。”
“……”
沒反應。
她一把掀開車簾,直接跳出馬車。意料之中地摔在地上。
随行的宮女太監被吓得亂作一團,看着躺在地上的女人,不知道怎麽辦。隊伍停了下來。
她覺得不妙,起身往路旁一望無際的草原走,腳踩松軟土地,草腥味灌入鼻腔。
冷風迎面拍在臉龐,她擡手拂去臉上塵土。
聽見身後聲響。
蔔安牽馬走在前面,身後是一群宮女。
“娴美人,”蔔安将那匹馬牽到她面前,“陛下讓奴才把這匹馬賞給您,讓您騎馬走。”
她愣了一下,提起裙擺,躍上馬背。
蔔安站在馬下:“皇上還說,您走一步,他就殺一個宮女。還有宮裏的皇後娘娘……可惜皇後娘娘還懷着身孕呢。”
“什麽???”
“您騎馬走一步,奴才就殺一個宮女。”蔔安轉身望向身後的那一群宮女。
“……我不是弱智。”她又躍下馬背,“皇後怎麽有身孕的?”
蔔安答非所問:“昨日請太醫診脈瞧出來的。”
葉霁雨眸色一閃,低聲問道:“蔔安,你甘心嗎?皇後懷的孩子……是那個白太醫的?”
“娴美人可別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蔔安一揚眉,“奴才有什麽甘心不甘心的,皇後娘娘有孕,賞奴才賞錢,奴才高興還來不及呢。”
她步步緊逼:“偷梁換柱是什麽意思?”
蔔安捂唇笑道:“奴才沒讀過書,哪知道這些,娴美人真為難奴才了……無論怎樣,娴美人最好還是回去,別讓皇上等太久,白日何短。”
身後是瑟瑟發抖的宮女,葉霁雨直勾勾盯着他,卻只看見一個淡然的笑,其餘什麽都看不出。
“好好做皇後的狗,別想那些不可能的事。”她冷眼道。
蔔安低垂眉眼:“奴才會的。”
她提起裙擺,靜靜往回走,芳草萋萋勝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