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送葬 能對他冷漠些嗎
第57章 送葬 能對他冷漠些嗎
“嘿……”葉霁雨敲江玄的額頭, 他終于回過神,笑眯眯地松開手心手帕。
“姐姐,”修長的指節挑起她眉前發絲, 又脫手去撫她柔軟的眉毛, 微突的眉心, 劃過眼角的蒙古褶, 最終落在濕潤的下眼睑。
葉霁雨猛地瞪大雙眼,頭不自覺往後縮,卻被他扣住後腦。
痛到眼睫撲閃睑緣外翻,熱淚無處可流只能積在瞳孔,視線逐漸被淚水模糊。
“你幹什麽……”她去抓江玄的手腕。
他的那只手緩緩收回, 端詳掉落在指尖的睫毛,輕輕一吹。
炙熱的感覺散去,她擡手去摸自己的眼睛, 摸到下眼睑的指尖印。是一彎粉紅的月牙, 烙在她的眼睑。
“留指甲幹嘛。”她擡手去擦眼角的淚水。
“對啊, ”他單手撐下巴,慢慢湊到葉霁雨耳邊,“留指甲幹嘛?”
落下輕飄飄的一句:“因為你已經很久不讓我摳了啊。”
“……”她別過頭,不去看那雙攝人心魄的眼眸,“先把現在的事給處理了。賀夫人需要安葬, 祁炆這件事也不知道怎麽解決。”
鶴水寒的墓選在後山。
葉霁雨特意又給門添了兩道鎖, 防止祁炆跑出來。被關的這幾日沒人有什麽意見, 孩子們仍像往常一樣在院中嬉戲。
而何姨媽的面龐又少了幾分血色。終日站在玉蘭樹下,那張臉就是一片無陽光照耀的花瓣,薄眼皮透粉,兩根幹枯的鬓角是岌岌可危的枝丫。
姐姐們都離她而去, 她也企圖随風飄走。可她不是發灰的玉蘭花,終日站着也不是個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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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送葬這日,何姨媽的面龐才有了些血色。
“讓他們擡。”葉霁雨去拉何姨媽的胳膊,勸道,“你走在前面就行,不用擡棺材。”
她專門花錢雇了幾個工人擡賀氏的棺材,再加上祁歌和祁小二。女孩子就走在前面撒紙錢,她和江玄待在中間時不時回頭看一眼。
何姨媽軟軟地應了聲,低頭理孝帽。
路上積的雪厚,空中紛飛紙錢落在地上,看不出區別,與下得愈發大的雪也沒區別。都讓人眼睫蓄了淚,顧不上是雪水還是淚水。
等到了地方,幾人将棺材放進挖好的坑中。
葉霁雨正看他們挖土埋棺材,卒然瞥見一抹藍光。
何姨媽屏息施法,微弱光芒從指尖冒出,與雪花交纏,落在墓碑上。在“賀氏”旁邊刻下“鶴水寒”三個字。
“何姨媽。”葉霁雨輕咳一聲,“我有話對你說。”
何姨媽點點頭,收回術法,跟葉霁雨去了遠處的枯樹下。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何姨媽率先開口,“寒姐姐将秘寶所在告訴了你,是嗎?那你就去拿吧,雖然我不喜歡你這個外甥女,但這東西本就該是你的。”
葉霁雨點點頭:“小姨,我還想問一下鶴氏術法。”
“唬人的玩意。”何姨媽摸了摸凍紅的指尖,擡手變出一團藍煙,“看起來厲害,其實傷不了人。族中人說這種術法叫……”
“實時渲染。”
這回答比葉霁雨猜想的幹冰還離譜。她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可我被類似的術法傷過。”指的是沈蘭德那一刀。
“流血了嗎?”
“流了。”
“不可能。”何姨媽直接否定,“最多能讓你覺得有些冷。傷人是不可能的,救人也是不可能……”
何姨媽又想起鶴水淩,低垂眉眼:“你還有什麽不知道的以後再問吧,或者等你拿到秘寶,總有一天一切疑惑都會迎刃而解。”
“我想一個人待着。”她的眼圈紅了一大片,眼皮沒精打采地耷拉在眼睫上,烏青的淚溝有未幹的淚痕。
“那你就先休息一下吧。”葉霁雨自說自話,提起裙擺走回墓旁。
寂靜的後山只能聽見細密的嗚咽,漫天雪花落下,雪虐風饕。所有人的心上都t蒙了一層霜。
祁歌一邊鏟土,一邊擡手拭去臉上淚水。
孩子們跪在墓前哭,像一堆堆雪團,随時都會塌陷。跪在最前面祁柔沒哭,愣愣地去瞧墓碑裂隙。
葉霁雨看祁柔跪得筆挺,從布袋裏拿出幾支香,用火折子點燃後遞給祁柔。
祁柔将那幾支香插在墓前的雪中,站起身摘掉喪帽,一聲不吭地往回走。
葉霁雨有些懵:“怎麽了?”
“餓了。”祁柔扭頭道。雙眼渙散,嘴唇也沒什麽血色。
祁柔就這樣走回去了。
葉霁雨長嘆一聲。她搞不懂這些小孩腦子裏在想什麽,也不想懂,是突如其來的身份讓她不得不去搞懂。自己竟和這一家子人是親戚,還要幫他們處理母親的後事。
好煩。
“哇——”
她回頭一看,祁歌癱在地上哭。
葉霁雨彎腰拿起祁歌丢在雪地的鏟子,自己鏟土去埋棺材。冬日陽光照在臉龐,落在她緊皺的眉心。
對工人說道:“埋快點。”
鏟一鏟子大半都是雪。她用力将鏟刃直插地下,虎口被磨得通紅。
一直到日頭挂在正上方,棺材才埋好。
葉霁雨一手拿鏟子一手牽江玄,回頭對仍癱坐在墓前的祁歌說:“你還不起來?回去了。”
“不回去。”祁歌的目光落在墓前未燃盡的香。
江玄在她耳邊幽幽地說:“祁公子好像對姐姐有些不滿呢。”
“什麽……”葉霁雨回過頭來去看身邊的他。被那雙笑眯眯的眼睛吓了跳,雙腿像被鉗住似的無法退後,被濕漉漉的霧氣纏住。
眼下那顆黑痣在冷冽的日光下更加動人,他漆黑的眼眸緩慢移向不遠處的墓碑,脖頸也随之移動。留給葉霁雨的是淡漠的側臉,和唇邊酒窩。
他喃喃自語:“能對他冷漠些嗎?”
“……”葉霁雨皺着眉頭瞧他眼尾紅痕。
那雙眼睛突然轉回來,眼尾笑意泛濫。
她長吸一口氣,冷氣入肺,也冷靜了些:“你是有什麽事瞞着我嗎?告訴我,別自己處理。”
“我只是怕他殺了你。”江玄轉過頭,擡手撫摸她的脖頸,“誰知道他會不會這麽做呢?憤怒與不滿積蓄到頂峰,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走吧,我們回去。”
葉霁雨咬唇看了一眼墓前那人。
坐在墓前的祁歌時不時偷瞟不遠處的兩人,等到再也瞟不見,他起身一手抓住腰間佩劍。
一灰袍男子從雪中走出。皮膚被凍得發紫,嘴唇卻是詭異的紅,枯草似的發随風亂舞。
祁德走到墓前,跪下來磕了三個頭:“你還有兩天時間。”
“你還是不是個人?!”祁德猛地揪住他的衣領,“狼心狗肺喪心病狂!母親都已經死了……我不要秘寶了,我不會去殺葉小姐的!!”
祁德沒反抗,任由他揪着衣領:“好啊。你不幫我,明天我就親自動手屠了祁家滿門。別和我談什麽兄友弟恭,流落在外的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想着報複你。”
“祁柔變成現在這樣你心裏不清楚嗎?祁歌,你自私自大,偏偏母親還總是縱容你……”祁德用力推開他,兩人跌在茫茫雪地。
“她不說,不代表她不懷念自己的右眼!”祁德哭喊着,聲嘶力竭,“如果不是你非要玩煙花,她的眼睛會被燒傷嗎?你到底還要多少人為你的無理取鬧買單!?”
自從右眼被燒傷後,祁柔的話就少了,終日坐在藤椅上看院子裏的鴿子。
旁人看不出來,她也看得不怎麽清楚。眸中的白鴿與冬日擲過來的雪球、哥哥做的長壽面、母親的白瓷墓碑沒什麽區別。
“你有什麽資格指責我?”祁德雙眼通紅。
他只是想要蘭馨活過來而已。哪怕芈學士的承諾不可信,哪怕葉小姐不該殺,他都想為蘭馨博得新生。
即使希望渺茫。
“我再說一遍,明天見不到葉玑玙的頭顱,我第一個取的就是你的豬頭。”雪花在他手中凝結成寒冰彎刀,“你可以試試,看誰打得過誰。”
“可別和十幾年前一樣廢。”
祁歌不吭聲,握佩劍的手緩緩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