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登山
第100章 第 100 章 登山
幾百公裏之外, 蘇予笙看着照片感慨萬千,發現時間真的過得好快,當年還紮着兩個小揪揪抱着她不停喊“姐姐, 姐姐”的小團子一下子長成了小少女的模樣, 轉眼間, 她跟沈言非已經在一起那麽多年了。
她記得上次去這家店的時候, 她很喜歡裏面的豆腐腦, 吃了一碗還想吃,沈言非笑着揉揉她的頭發,起身到了前臺說: “老板, 再來一碗甜豆腐腦。”
老板娘轉過頭一邊沖他笑笑一邊又去打了一碗,可能是很少見人買了一碗又來買的, 眼神中有一點好奇。
“女朋友喜歡。”他嘴角彎了彎,笑着解釋。
小團子就是這個時候鑽出來,一溜煙的從後廚跑出來撲到她身上, 眼睛亮亮的纏着她不停叨叨:“姐姐, 你長得真好看, 等我長大了也會變得和你一樣漂亮嗎?”
蘇予笙被她說得臉頰一紅,有些不好意思, 可小團子似乎還嫌不夠, 又一溜煙地跑到沈言非旁邊,抱着他的大腿:“姐姐,這個哥哥好帥啊, 他是你的男朋友嗎?”
蘇予笙點了點頭,還未來得及說什麽,小團子就揚起臉,一臉稚氣卻又無比認真地望向沈言非:“那你們以後會結婚嗎?”
蘇予笙一愣, 沒想到小家夥居然會問這種問題,尴尬地腳趾扣地,手指攪成一團。
一旁的沈言非卻是笑得雲淡風輕,摸了摸小團子的腦袋認真說:“會的,姐姐一定會和哥哥結婚的。”
五年前的記憶透過照片又一次浮現在眼前,連同當初沈言非講話的神态也一起映入腦海,這種感覺很神奇,曾經以為他和阮昕薇官宣在一起,背叛了承諾,從前的在一起的每句話回憶起來都像是一把刀,一下一下地往心口紮。
後來,雨過天晴,發現竟然是烏龍一場,他還是那個他,從來沒變過,一場噩夢醒來,他的愛意不變,從前那些誓言依舊真實有效,想着想着,覺得溫暖而慶幸。
正發着呆,他的第二條微信又發了過來:【下次,一起來好嗎?你不在,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跟老板娘解釋。】
蘇予笙握着手機,想了片刻,回複道:【好。】
幾百公裏之外,男人握着手機,一貫矜貴淡漠的臉上居然因為一個字的回複而雀躍起來,大腦還來不及思考,指尖已經開始回複:【說好了,一言為定!】
離開了糖水鋪,沈言非站在路邊,看着通往眉間山的路,五年的記憶,恍若隔世,上一次跟蘇予笙來的時候,他們剛成立新予公司,年輕又天真,下了出租車轉身就把行了落在了車上。
Advertisement
行李掉了原本是件糟心的事,但因為年輕熱烈又相愛,竟然只是郁悶了一下,就很快抛到腦後,仿佛只要手牽着手就能抵抗這世間一切糟糕的事情。
他把路虎車停到山腳下,背起登山包,沿着記憶中的路線往上爬,路過的每個地段都仿佛能回憶起當時一起說過的話:
“阿笙,1314t米,這麽吉利的數字是不是要牽着手爬完才算虔誠?”
“牽着手爬完算什麽,背我上去才叫虔誠~”
“這麽陡的路,你确定嗎?我敢背,你敢不敢上來?”
“切,上來就上來,誰怕誰!”
他不說話,眼睛嘴角彎成好看的弧度,背對着她彎下腰,等着她跳上來。
等了幾秒,沒動靜。回頭就看到她一臉糾結,想跳又不敢的樣子。
他看了一眼,覺得很可愛,沒忍住笑了起來,蘇予笙瞪了他一眼,不滿地嘟囔:“笑什麽笑!不敢跳怎麽了,有什麽好笑的……”
他沒忍住,一下子笑得更大聲了,害怕她不高興,連忙摸摸她的頭發哄着:“那這樣,你在前面走,萬一一不小心掉下來,我還能接着你。”
他戴着口罩,随意地背着登山包,輕松地向上走,很快就超越了前來朝聖的一對又一對的情侶,他體格很好,沒有蘇予笙在,自己一個人登山,速度非常快,哪怕到了百步梯都能行動舒展自如,看得旁邊累成狗的女生一陣羨慕:“哇,小哥哥背影好好看,體能好強!”
旁邊的男生一陣無語:“喂喂喂,我才是你男朋友,看看我好不啦?”
兩人的對話順着風的方向吹到他的耳邊,他抿起唇角,眼神有一瞬間的出神,很想告訴他們,其實沒什麽好羨慕的,等以後他們就會明白,兩個人在一起,才是最幸福的。
那年他和蘇予笙一起爬眉間山,爬的也不快,感覺1314米怎麽會那麽高,坡為什麽那麽陡,直到現在一個人過來後知後覺,這條路必須兩個人歷經險阻,相互扶持走到山頂,手牽着手在山頂向滿天神佛許下願望才算有意義,一個人來,無論身手多好,設備多好,都顯得孤獨和荒蕪。
往上走經過百步梯,經過層層陡崖峭壁,每走幾步都能勾起當時的回憶,他覺得有些難受,轉念一想又覺得慶幸,好在她給了自己重新再來的機會,否則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面對這些回憶,真的會覺得難以走出去。
一路攀行到山頂,他才發現蘇予航說的是對的,山頂上仍然挂着上千只同心鎖,但是稍微翻翻就很快能發現,這都是一些很新的鎖,上面刻着很新的名字,标着很新的日期,鎖面幾乎沒有磨損,像是一對對上個月才告白成功的戀人,
說實話,即便是有心理準備,也理解景區的工作人員在面對一大堆經年累月的同心鎖時的無奈,但是一想到自己曾經承諾的永遠在一起的諾言,僅僅只在山頂挂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被人當垃圾一樣處理掉,還是忍不住覺得郁悶和心塞。
仿佛在無聲地嘲笑自己,你的承諾就是一堆垃圾,轉瞬之間就被處理掉了,還談什麽永恒和不朽?
他都覺得晦氣,不敢想象當初蘇予笙重回到這裏,看到這副情景心裏會有多膈應。
他深邃的眸子閃了閃,決定了要用餘生去慢慢彌補給蘇予笙帶來的傷,對于這種膈應的情緒,就該用行動去好好平複。
正想着,一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員走到對面,用鑰匙打開山頂鏈條的一端,緊接着一陣“嘩啦啦”地聲音,鏈條上無數個同心鎖同時掉落,在地上砸出一陣噼裏啪啦的聲音,等到一整條鏈條上的同心鎖都掉落下來,工作人員用毛巾擦了擦,又把空地鏈條重新挂了上去,棧道頓時煥然一新,好像這些情侶們的悲喜和它無關,它冷漠地等着時間更替,從來沒有負擔過任何承諾。
沈言非站在一旁看着出神,直到工作人員準備離開,才上前幾步開始詢問:“請問,這些鎖是不要了嗎?”
工作人員一愣,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這個……”
說實話他們也覺得有些尴尬,心裏偷偷覺得就這麽拖走別人虔誠鎖上的同心鎖有點缺德,但是山頂也的的确确沒有地方擱置,所以也只能這樣。
沈言非明白他的顧慮,放緩了語調:“沒關系,我不是要質問什麽,只是想問這些鎖會拖到哪裏,五年前的鎖是不是也在一起?”
工作人員:“倒是在一起”,想了想,自顧自地叨叨:“造孽,又是一個來找鎖的。”
說完,他好奇地打量沈言非一眼:“半年前也有一個女生過來,說是要找五年前的鎖,你們該不會認識吧?”
沈言非低頭,表情勉強:“是,她是我的女朋友。”
“啧”,工作人員見慣世面,一聽這話話匣子打開:“那你這樣可不對哦,惹得人家女孩這麽傷心,跋山涉水來拆鎖。”
說完,他指了指遠處的路:“順着這條路往前走,到下坡的地方就能看到了。”
“剛好,我現在要過去,我帶你去吧。”
沈言非點了點頭,剛要道謝,卻見對面一臉了然:“先別着急謝,等到了之後看看情況再說。”
“事先說好,先做好心理準備。”
“好。”沈言非應聲。
可真等到山谷,看到幾萬個堆積如山的同心鎖,還是讓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難怪蘇予航會說這些是誓言作廢的破銅爛鐵,這裏四處是生冷堅硬的銅鎖,經過幾年的雨水浸泡,早就已經鏽跡斑斑,不少被砸在土裏,泥濘糊滿了整個鎖,別說當年寫上去的字跡了,就是把那些泥土和鏽跡蹭開,都需要數不完的功夫。
工作人員站在他旁邊,看了眼他臉上的表情,習以為常的撇了撇嘴,他似乎已經習慣了每個看路過這的人都露出一副錯愕、震驚、憤懑最後是放棄的表情。
無論他們來之前是多麽信誓旦旦說要找回曾經的鎖,最後看一眼都會放棄,面對這種場面,沒有人會有信心。
“走吧”,工作人員揮了揮手,以為他會和之前的人一樣,看一眼就走,沒想到他卻堅定地搖了搖頭:“謝謝,不過我想一個人在這裏看看。”
工作人員愣了下,最後嘆了口氣:“好吧,你等會想下山,就順着這條路下去,這裏可以到山腳。”
沈言非點頭,沖他彎了彎嘴角:“好,謝謝”
獵獵的山風吹過山頂,帶來一陣刺骨的冷意,他特地穿着登山服,可臉上露出來的皮膚依舊被山風刮的生疼,腦中忽然回想起高一那年的冬天,最低氣溫陡然降到了-7°,是近20年來最冷的一個冬天。
他沒有錢買厚實的衣服,最冷的那天都只穿着衛衣加校服,偏偏那天教室的空調壞了,凍的他雙手都在抖,根本不敢從口袋裏拿出來。
程譽腦子不夠用,看着他穿的那麽單薄,居然想不到他是因為窮沒錢買衣服,而是四處跟人宣揚:“非哥好酷,大冬天只穿一件外套,帥爆了!”
沈言非:……
那時候大家居然都鬼使神差地相信了程譽的鬼話,還以為穿的少是風潮,全校只有蘇予笙一個人注意到他手上的凍瘡,然後趁着課間還書的機會,悄悄在他書裏夾了一雙手套。
那雙手套伴随了他好幾個冬天,直到現在依舊被他珍藏着。
連他自己都覺得很奇妙,在這遍地都是衰敗、生鏽、泥濘的銅鎖的山頂,他卻不斷想起關于她的事情,好像她就是他儲存在心底裏的能量,覺得累的時候就悄悄泛起支撐他的光。
山巅之上,他一個人在沉默的山谷裏,頂着獵獵寒風,在成千上萬支同心鎖裏找一份屬于他們曾經的承諾。
伸手抹去一支一支鎖上的鏽跡和泥濘,認真辨認上面已經模糊地字跡,虔誠地像是一個朝聖的信徒。
腦海中浮現工作人員臨走時的話:“放棄吧,你不可能找得到的!那麽較真幹嘛,重新再買一只,寫上你們的名字,告訴她你找到,結果是一樣的呀!”
沈言非卻直接拒絕:“那不一樣。”
雖然正如工作人員所說,糊弄一下她也看不出,但自己心裏清楚,那不一樣。
眉間山的天氣瞬息萬變,明明天氣預報播的是陰天,卻突然下起了小雪,雪花飄落在他的鼻尖,他這才從堆積成山的鎖堆裏擡起頭,動了動手腳,發現經過大半天搜尋,手腳已經僵硬地幾乎不能動彈,而山上的雪卻似乎越下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