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舍不得
第98章 第 98 章 舍不得
林奕維頓了頓, 輕手輕腳地走到她身邊,撿起掉落在地上的衣服,輕輕披在她的身上。
夜晚寒涼, 尤其是深冬, 哪怕vip病房裏開着很足的空調, 也保不齊會感冒, 從前她一心放在沈言非身上, 現當下又關注着蘇予航,眼睛裏永遠都是別人,很少有自己, 并不怎麽會照顧自己。
想到這,他輕嘆一下, 又把衣服幫她攏好,省得等他離開之後,一不注意又掉了。
他知道自己應該扮演好什麽角色, 她需要, 他就在她身邊, 她不需要,他就應該安靜的走開, 在林奕維的人生字典裏沒有糾纏和勉強這兩個詞, 可是偏偏又擔心他離開之後,她又像從前那樣委屈自己。
此時她趴在床邊,頭枕在胳膊上, 長長的睫毛垂下,一副乖巧溫順的模樣,只是眉頭依舊輕皺着,似乎一直在為什麽事情糾結煩惱, 無法抉擇,旁邊的碎發有幾縷不聽話的跑出來,掃在了睫毛前,睫毛輕顫,幾縷碎發也跟着動。
他上前一步,指尖輕撫,想要幫她把那幾縷不聽話的碎發撩開,沒想到輕微的舉動卻一下子将她驚醒,她意識還未清醒,雙手卻幾乎下意識地緊緊抓着他的手,像是在害怕着什麽,嘴裏嘟囔着一個名字:“言非……”
林奕維指尖一僵,身體裏的血液好像在一瞬間冷了下去,他垂眸望着被她驚慌失措間緊握的手,感受到她手心的溫度,
明知道應該抽離,卻恍然任由她握着。
下一秒,蘇予笙清醒過來,整個人也恢複到往日裏溫柔腼腆的模樣,意識到自己t失态,她不好意思地沖他笑了笑,悄悄把手收了回去:“不好意思啊,剛剛做噩夢了。”
“沒關系”,林奕維依舊和煦地對她彎了彎嘴角。
心裏卻十分清楚,她所說的噩夢,一定是夢見沈言非遇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就像蘇予航車禍那天,沈言非執意去捐獻腎髒,她左右為難,在大廳裏哭得幾乎崩潰。
他低下頭,在她看不見的角度無奈地苦笑一下,這段時間裏糾結了許久的問題在這一刻似乎已經有了答案,如果說,之前他還會有一點點的期盼,甚至想過要問她:我和沈言非在你心中,到底哪個更重要?
之前有想過,現在卻并不想問了,答案已經擺在面前,在問或許會對她造成困擾,他并不想勉強她。
人有時候很奇怪,自己會對自己撒謊,嘴裏說出來的話和心中所想的,并不一定是一樣的。
他了解蘇予笙,她是一個有些矛盾的人,因為害怕再次失去,所以會在嘴上一直說着“不愛了”,說着說着,連自己都相信了,她以為她真的不在意沈言非了,可作為她身邊最近的人,林奕維很清楚她一直都沒有放下過那段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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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因為憤怒,生氣沈言非的背叛,強迫自己不要在意他,可面對他一次次出現,一次次地示好,她做不到完全無動于衷。
到最後,沈言非拿前途做賭注,當着全國媒體的面宣布退圈,徹徹底底地撇清了和阮昕薇的關系,當時蘇予笙就在電視前看着,表面上淡然,可他進房間時看她一邊出神一邊往杯子裏倒水,直到水倒滿了溢出來,燙到手指才發覺,那時候他就知道,她絕對沒有表面上看上去那麽平靜。
那時候他就有種預感,他們其實彼此都還在意挂念着,當誤會解除,遲早有一天會重歸于好,哪怕沒有後面蘇予航車禍的推助,該和好,還是會和好。
他一早就有這種感覺,只是自己不信邪,想趁着蘇予笙懵懵懂懂還未來得及正視自己內心之前,先橫插一腳,先沈言非一步把人哄到手,然後帶着她回京城,遠走高飛,這輩子見不到沈言非。
只要不見面,她就意識不到他對她的重要性。
他想利用這個時間差,雖然一早就知道這不是什麽君子所為,但是他沒得選,在做一個謙謙君子和擁有她之間,他永遠會選擇後者。
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他還沒來得及哄走她,蘇予航就出了車禍,她對沈言非的感情在他說出“我自願捐的”這句話時,所有壓抑已久的感情夾雜着虧欠,驟然間像洪水一樣傾瀉而出,沒有什麽能夠阻擋。
從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自己大概是要輸了。
意識到自己迷迷糊糊之中不小心喊出了沈言非的名字,像是心事突然被揭穿,她有幾分短暫的局促,看着林奕維沒有說話,就主動找了個話題:“奕維,你怎麽來了?”
“突然有點想你”,他喉結動了動。
恍然發現自己好像一不小心把心中所想說了出來,無奈地嘆息:“我給你帶了宵夜。”
這不是他第一次說“想你”類似的字眼,蘇予笙只是怔了一下,沒有多餘的回應,随即提着食盒打開看了看,嘴角彎了彎:“哇,好香,都是謝姨做的嗎?”
林奕維似乎早就猜到她的反應,對于他的表白或者“想你”類似的話語,她并不算排斥,心情好的時候還會笑笑,可是卻從來沒有回應過“我也是”。
多想聽到她說一句,就當是為這段感情畫上句點,哪怕糊弄糊弄他也好,可是她卻清醒地保持着距離,一字一句都不會逾越半分。
想到這,他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聲音依舊溫暖和煦:“湯是謝姨炖的,糕點是我做的。”
“你居然會做糕點?”她睜大杏仁般的眼睛,顯得很是意外。
他點了點頭,從食盒裏一盤盤端出一些京式糕點,棗花酥和鮮花玫瑰餅做的色澤誘人香氣撲鼻,每盤糕點的顏色搭配和裝盤都用足了心思,一看就是林奕維的作風,極致的認真和考究。
看到這她有些自慚形穢地點了點頭,想當初他發燒那次,她也給他送過糕點,幾塊親手做的綠豆糕讓她自信滿滿,總覺得會做糕點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沒想到林奕維不僅會還做得這麽好,又偏偏不告訴她,哄得她自以為是的開心了這麽久。
面對她的震驚,他并不意外,眉眼彎彎望向她,笑着解釋:“我母親婚後就沒有再工作了,閑來無事就喜歡研究這些糕點制作,我看過幾遍她做,慢慢也就學會了”
“嘗嘗看。”他指着糕點慢慢說。
蘇予笙沒有推拒,用手拿起一塊棗花酥,咬上一口,滿嘴都是棗泥的香甜,細膩軟糯,入口即化,吃到嘴裏心情都變得好了很多。
一口驚豔,她忍不住又咬了一口。
林奕維在旁邊靜靜看着她吃,半霎,像是突然想到什麽,輕飄飄地開口:“學妹,我可能要離開江城了。”
“啪嗒”,咬了一半的棗泥酥掉到了地上,蘇予笙沒有去管,而是直直擡起了頭,目光中全是震驚:“為什麽?”
他笑了笑,故作輕松,語氣神态就像是在跟她讨論“鮮花玫瑰餅也很好吃”:“當醫生太累了,不想幹了,想回去繼成家産。”
蘇予笙用力搖了搖頭,知道這是他故意編出來的借口,江城醫院心血管科的主任、江城大學最年輕的教授,醫學界公認的最有希望升院士的人,怎麽可能因為這麽一個理由放棄?
就算他不想幹了,這些單位都不會放他走,想要離開,哪會這麽輕輕松松。
她輕嗤一聲,眼睛中有哀傷:“奕維,你騙我。”
林奕維神情不變,靠近幾步,一雙清潤的眼睛望向她,把無奈隐藏起來:“其實不算騙,你應該知道,我們家是京城林家的旁系,前段時間主家那邊來了消息,說原定的繼承人出了意外,被驅逐出境,現在主家那邊左挑右選選不出合适的繼承人,可能覺得我條件合适,于是就準備召我回去,接任林家。”
他輕笑着,眉眼完成好看的弧度,好像真的很向往很輕松:“所以,不久之後你大概就可以看到林氏集團的總裁變更成我的名字,比巅峰時期的新予集團規模還要大,是不是很厲害?”
蘇予笙啞然,沒想到他會突然要離開,也沒有想到會是因為這樣的原因,聽起來似乎應該很開心,從林氏集團的旁系變為欽定繼承人,瞬間擁有富可敵國的財富,和整個林氏家族的勢力,從此以後他會搖身一變成為京城第一人,享受無邊榮華,怎麽聽都是好事。
只是蘇予笙卻覺得他似乎并不開心,唇角在笑,可笑容并沒有直達眼底,四目相對,她看向他的眼睛,只覺得裏面寂寥一片,孤獨又荒蕪。
她咬了咬嘴唇,覺得心裏難受,明知道不該問,卻話到嘴邊忍不住問:“你真的想去嗎?”
真的想去嗎?他擡頭望向天花板,覺得有熱意在眼中打轉,當然不想,他從來都沒想過要回去,他的人生一帆風順,即便沒有林家的安排,依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他名利雙收,不缺錢也不缺地位,溫暖和煦地外表掩飾着有些涼薄的本性,他從高中開始就因為人生太順,對周圍的一切都提不起興趣,長大之後更是如此。
他對周圍人的喜怒哀樂毫不在意,對他們的愛恨嗔癡理解無能,唯獨對蘇予笙不一樣,那是他年少時期就埋在心裏的月光。
他最大的願望就是連哄帶騙把她拐到身邊,帶着她遠走高飛,什麽名利金錢他都可以不要,他最初放棄Q大留校的機會來到江城,就是為了找她,他連Q大都可以放棄,又怎麽會在乎一個繼承人的位置。
當然不想回去,可惜偏偏身不由己,她的心現在已經偏向沈言非,他留在這裏,只會讓她為難。
想到這,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眼中的熱意,撐起最真誠的眼神望向她,輕聲回答:“是,我想去。”
蘇予笙聽完,許久沒說話,眼睛卻紅了,一雙杏仁般的眼睛裏瞬間盛滿淚水,然後眼淚一顆一顆地想往下掉。
聽完他的話,她就哭了,甚至越哭越厲害,根本止不住,歉意和愧疚在此刻瞬間爆發t,知道他有多好,知道自己有對不起他,知道他寧願撒謊都不願意讓她為難,許許多多句對不起盡數化為無聲地眼淚,一顆顆地往下砸。
她不想讓他走,這麽長時間的接觸,她對他并不是沒有感情,貪戀他的溫暖,貪戀他的照顧,貪戀在他身邊每一刻安心的感覺,聽到他要走的一瞬間,她下意識地就想拉住他,不讓他走,她已經習慣了他在她身邊,沒有他,她會覺得慌。
可是沒有辦法,她不能那麽自私的什麽都要,沈言非和林奕維之間,她必須要做出抉擇,一直拖着,對他們倆都不公平。
可是,林奕維太了解她了,知道她會為難,幹脆替她做出決定——他離開,成全她和沈言非,甚至還找了一個“繼成家産”的借口,讓她不要有心理負擔。
他越是這樣,她越覺得難過,他算準了每一步,用一句“我想去”給足了所有人體面。
眼淚無聲地往下砸,許久之後她擦幹眼淚,帶着無限的歉意望向他:“好,那就好好保重。”
林奕維點點頭,帶着眷戀的回望:“我會的。”
相顧無言,原來一段感情到了盡頭,都是用沉默來消散,林奕維想了想,心裏突然覺得不想這樣。
于是,他擡眼望向蘇予笙,帶着和煦的笑容,像最初相識那樣提出簡單的要求:“學妹,我可以抱抱你嗎?”
蘇予笙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勉強支撐起一個微笑,對他點了點頭。
他不再猶豫,伸手将她擁進懷裏,熟悉的山茶花的香味撲滿了他的鼻尖,他抿了抿唇,用力将她揉進懷裏,下巴抵着她的頭發,沉默地抱着她,腦中不斷構建這一刻的感覺,閉上眼睛去描繪這一刻的觸覺味覺,銘記在心。
最後,他戀戀不舍地放開懷抱,在她耳邊輕聲說:“告訴沈言非,以後他要是敢欺負你,我哪怕拼命,也要找他算賬。”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定放開的月光,沈言非要是敢造次,他無論在天涯海角,一定第一時間出現把她搶回來。
說完,再次深深看了她一眼,終于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