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越州初遇
越州初遇
這太陽,總是真實。
這自由,總有代價。
出來了,有很多事要辦,總不能天天陪着主人游玩。
鬼谷雖則與世隔絕,卻并非與外界全無聯系。
沒有哪一任谷主不是做夢都想重出江湖,擾亂人間的。
只是他們不敢,然後很快就死了。
不過,從容長青起,歷代的谷主都有布局于外的習慣。
主人接手之後,頗費了一番功夫,才從上一任谷主的心腹手上接下了七七八八的布置。
因為我們三個可算都是鬼谷之中長大的,那個地方可不會教生産經營之類的課程。
殺人,我就無比熟練。
産業布局、經營生財,我就一頭霧水了。
雖則我是儲備了一部分這方面的知識,但是似乎也并不能直接适用。
羅姨心腸軟,手段卻不軟。
這些年,谷中供給多半還是仰賴于羅姨經營有方。
否則,光靠谷中的可憐産出,可供不起偌大鬼谷的消耗。
所以,對外聯絡的暗線大部分都是薄情簿主在掌管。
天下間,無論是何年月,最難生存的始終是女子。
鬼谷之中,自主人上位八年來,薄情司俨然占據了三千惡鬼中的三成之多。
這些女子,有的在谷中生根,做侍女也罷,做養蠶女也罷,在羅姨庇護下也算安穩度日。有的則
游走在外,或經商,或買地,圍着青崖山向外擴散,倚靠着歷代谷主的布置,也算是小有成效。
主人并未對羅姨一家獨大的局面做任何制衡,甚至或多或少的阻攔我摻和其中。主人心中的恨,如燎原大火,鬼谷從不在他眼中,鬼谷中的鬼是好是壞他也從不在意。
這些年,谷中寬裕,我偷偷換了他的衣服材質,也沒見他擡擡眼皮。
左右是我和阿湘管着服飾,除了他鐘意的紅色不變,其餘的他并不管。
主人的計劃裏,大概鬼谷就是個一次性的消耗品。
他又怎麽會真的上心,這種東西,夠用就行了。
有時候,我忍不住去想,這人間如此,這江湖如此,又有什麽好出谷的。不都是一樣麽,在哪裏待着都令人難以忍受。
青天白日之下,還真是沒有什麽新鮮事兒。
瞧這五湖盟,和鬼谷,本質上又哪裏不同。
哦。鬼谷中沒有這麽天真軟和的孩子。
總算,還不那麽差。
張成嶺,鏡湖派的小公子,十幾歲的模樣,清清白白快快樂樂的樣子,少年意氣,神采飛揚。
谷外的小孩子們,長大了,都是這樣呀?
可長老了以後,就都是那樣了麽?貪嗔癡俱全的面目可憎,不斷遮掩着的虛僞惡心。
主人的恨,有幾分是對着鬼谷的,又有幾分是這個人間逼迫的呢?
譏诮、冷漠、寒光,眼睑下垂,一閃即逝。
主人那雙眼睛,似乎略過了眼前熱鬧的場景,看向了很遠的遠方。阿湘叽叽喳喳的聲音又把他拉
了回來,喝酒的時候他冷的不像個人,和阿湘說話的時候又笑着像個人了。
自有記憶起,我就在鬼谷,受他養育,他的恨就是我的恨。
他殺人,我埋屍。
他讀書,我點燈。
他喝酒,我執壺。
他安睡,我守夜。
他高高的坐着,看着底下的十大惡鬼,我就在三步遠的距離護法。
可是,我不懂他,我也不問,也不敢。
他的恨一日比一日烈,我卻從不知這恨從哪裏來。
他信任我,信任阿湘,卻絕對沒有将我們兩個放進他的後半輩子裏。
我總覺得,終有一日,他大仇得報再無所願,便會将我和阿湘遠遠送走。
如果,那時候,我們都還活着的話。
主人的扇子忽然變換了角度,我倏忽之間竟和那個仰躺着曬太陽的男人對上了視線。
我以為,我看見了另一雙主人的眼睛。
不自覺的,回避。
我只會在做錯事的時候直視主人的眼睛,其餘時候,并不願意和他對視。
他眼睛裏空茫一片,似有還無,情緒似乎極多,又似乎沒有,讓人看了就難受。
這男人的眼睛,生的與我主人南轅北轍。
我卻下意識的轉開了目光,不願直視那同樣讓人難受的眼神。
我對世間一切負面情緒感知的都異常清晰,這會加深我對這人間的失望和惡心。
但是,這三個月行來,這個曬太陽的男人身上的負面情緒,竟然比将死之人還多。
那種壓抑在心底的,說不清道不明的,難過和釋然。
男人瘦骨嶙峋,看着就是個要飯的。
阿湘笑嘻嘻的要和主人打賭,找樂子。
那小少年正因為仆人丢錢的姿勢過于折辱人而不開心,阿湘就開心的跳了起來,要請那不要飯要
酒的人喝酒了。
我把酒壺給了她,就看着她像一只快樂的紫色蝴蝶飛了出去。
“阿樂,別老板着臉,像阿湘一樣找找樂子也不錯。”主人笑着揶揄。“你這個名字呀真是叫錯
了,總也不樂,哎。”
我微微一笑,摸了摸垂下的發絲,不言語。
主人打趣一句也就算了,轉過身去看阿湘和那個功夫不錯的男人。
男人要酒不要命,口頭上還要占阿湘點便宜,說自己在曬太陽,讓阿湘賭輸一局。
阿湘一生沒有善惡觀念,高興就給酒喝,不高興就打。
男人看似弱不禁風,一身功夫卻着實漂亮。
腳下的步伐似乎要踩出花來了。
阿湘平日裏愛偷懶,功夫不算好,也看不出對手到底是不是她能對敵的,上去就打,連鞭子都亮
出來了。
那男人不過是在逗着她玩兒,裝着有病,病得不輕的樣子,卻着實是游刃有餘的游走。
還有餘力,再嘩嘩幾句,叫阿湘更生氣。
我正要下去,主人倒是先動身了。
站在樓上,我注意到那個面黃肌瘦的男人,颠颠倒倒的,似乎是盯着我主人的玉面一瞧,那眼神
光都亮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