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事故
羅霄家處在當年算得上富人區的地方，雖然也是獨棟的房子，但更加整齊劃一，相當于現在的別墅區，不像我和老夢家的房子就是東一幢西一棟的自家設計的住所。雖然當時滿口答應要一起過來，但是越靠近就越覺得緊張，有一種要去見家長的感覺。
“我還是買點水果吧，你媽媽愛吃什麽？”有點不好意空手上門。
“為什麽要買水果？”羅霄單純地反問。我苦笑，再一次意識到我們之間的年齡差距，他在人情世故方面還是一個十分簡單的人。
我在附近的水果攤買了一個西瓜，一不小心挑了一個超級大的，拎在手上感覺胳膊都被拉長了。
“我來拎吧。”
雖然我也希望他能夠幫我，但是我擔心西瓜突然消失然後再突然出現實在不好解釋啊。只能自己咬牙抱着。羅霄有點受傷地望着我，我有點後悔買西瓜了，要是買葡萄就好了。
“快走吧，你媽媽現在一個人住？”
“嗯，爸爸已經四個月沒有回來了。”
“這樣不會有問題嗎？”
“都是我的錯。”羅霄輕聲說。
“這不是你的錯，這都是命運的安排。”我搬出了古希臘悲劇來跟他分析人在命運面前是多麽脆落的一種的生物，根本無力反抗，就像夏天暴露在陽光下的冰淇淋來安慰他。
他笑着揉揉我的頭，我忽然發現有點不對勁。男生發育一般比較慢，所以我上初中的時候男生都還沒有張開，羅霄當然也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和我差不多高，可是這一次我卻忽然發現他比我高出半個頭。
“你，是不是長高了？”
“嗯？”羅霄低下頭翻來覆去看自己的手，有點不可思議，“好像是，手也變大了。”
而且他身上的襯衫和褲子看上去也有點緊巴巴的。
“所以你還在長身體？”
“可能是吧。”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好事。姑且就當是一個好的變化吧，不過看來要給他買新衣服了，不知道我的存款能不能堅持下去，雖然有點丢臉，但要是活不下去就問老媽去要以前壓歲錢的老本。
令我意外的是羅霄家的小區也在拆遷之列，不少人家已經搬走，小區的物業也不怎麽上心，到處都是雜草叢生的花壇和無人處理的建築垃圾。路邊的燈忽明忽暗地簡直猶如鬼燈。
“沒想到你家也要拆遷。唉，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去年三月的時候，有人來家裏勸說媽媽搬離這裏，好像是要建別的大樓，但是媽媽把他們罵出去了，後來爸爸來勸說，媽媽連爸爸一起罵，不過其他樓裏的人慢慢搬出去了，小區治理也就荒廢下來。”
“這裏不會只有你媽媽一個人住了吧。”
“還有七八戶人家，都因為住的久了，有感情。”
“哦哦，我沒回來的時候你也住在這裏嗎？”
“嗯，這裏是我的家呀。”羅霄對我粲然一笑，但笑容裏盡是憂傷，“不過我希望媽媽搬走，不要老是守着我。”
如果你媽媽搬走了，你去哪裏呢？我忍住不讓這句話問出口。
雖然現在這個地方跟廢墟差不多，但還是可以想見當年的氣派，沒想到羅霄還是個富二代，二層的歐式小洋樓，附帶一個花園，雖然已經變成了雜草和夏蟲的樂園，但還是能夠看到當年留下的一些花卉堅強生長的影子，在綠色之中有幾點紅英。
“我按門鈴了。”我指着圍牆外面鏽跡斑斑的門鈴說道。
羅霄撲哧一聲笑出來：“早就不能用啦。”他拉開沒有上鎖的小鐵門，我們直接穿過花園來到主樓前面。我敲了好一會兒的門也沒有人來開。
“你媽媽這個點會出門嗎？”
羅霄表情凝重地搖搖頭。他的媽媽自從他去世之後就再也不出門了。羅霄趕緊穿牆而入，一下子消失在我眼前，看來當陰人還是有好處的。我試着推門，發現所有的門都上了鎖，正想繞道後面去看看落地窗有沒有上鎖，忽然聽到一陣很響的震動，羅霄臉色煞白地出現在我眼前。
“媽媽，媽媽她好像昏迷了。怎麽辦？”
“別急！”我在牆角找到了一塊磚頭砸碎了落地窗的玻璃，然後伸進去打開門鎖，從客廳進去，羅霄的媽媽昏倒在羅霄的房間裏，她看上去形銷骨立猶如枯木仿佛一碰就會化為粉末。羅霄試圖抱起他媽媽，雙手卻一直穿透他母親的身體。他急得接近瘋狂，我趕緊拿出手機撥打了120。
按照我在學校獲得的急救知識，在這種時候最好不要去移動他媽媽，我只是把手放在羅霄的肩上讓他不要着急。可他大概太着急一把推開我，我撞到了的書桌上額角出了血。他書桌上的東西也掉了下來，一個相框掉在地上摔碎了。羅霄見我摔倒趕緊來扶我，看到我額頭的傷口更是自責，滿臉的悔恨。
我抱住他不讓他亂動。
“沒事的，醫生很快就來了，你媽媽看上去只是營養不良忽然昏倒。你不要太擔心了，我的傷也沒事，不要自責。”
他緊緊回抱着我，全身都在顫抖。醫生最後趕來把羅霄媽媽送到了醫院，我作為第一發現人也跟去了，他的媽媽貧血加憂思過度，還有一點胃潰瘍，長時間不出門曬太陽行走導致身體素質很差，如果長此以往很可能因為各種器官衰竭而死。羅霄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抱着自己的頭，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面上。我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
“七年來我一直和媽媽住在同一間屋子裏，為什麽我沒能發現她身體虛弱已經到極限了呢？我根本不配做一個兒子。”晚些時候他的父親從別處趕回來，跟醫生了解了情況之後，他朝我走來向我道謝。
“謝謝你救了我太太。”
“沒事兒，我是羅霄的同學，這點小事不足挂齒。”
“你是霄霄的同學？”
“嗯。”
“原來已經這麽多年了，要是霄霄還在也是個大小夥兒了。”他父親眼裏有點濕潤，但站在我的身邊的羅霄表情更加可憐。他的父親看不到他。
“我以後可以來看阿姨嗎？”在醫院告別的時候我問羅霄的父親。
“當然可以，求之不得。”他和羅霄長得有點像，不過似乎很疲憊。
羅霄一言不發跟我出了醫院。今天對他的沖擊太大了，他比以往任何時候受到的打擊都要大，也許第一次真正意識到自己已經完完全全不是這個世界的一員，是一個面對自己至親出現危險什麽都做不了的廢人。
“我的存在毫無價值，還不如早點投胎。”在回家經過便利店的時候他忽然停住腳步說。
“不要自暴自棄。”我的額頭隐隐作痛在醫院的時候簡單包紮了一下，當時不覺得，現在才感到一陣頭暈。
羅霄還有點孩子的心性，站在原處不肯走，我回頭看了他一眼，覺得心裏很煩躁。
“你是小孩子嗎？你和我一樣已經成年了好不好，不要說這種幼稚的話，你以為這個世界只是圍着你轉嗎？你不在了宇宙照舊運行得好好的，但是我們能怎麽辦的，既然機緣巧合我們留在這裏，那我們就要好好使用機會啊，你以為自己毫無價值，但對于當時進入高中班裏一個熟人也沒有的我，你的出現無異于是一束光，讓我覺得高中生涯充滿幸福，你不是毫無價值的人。因為人，是不可能對所有人都有用處的，只要能夠影響一部分人就夠了，就是有價值的。”
“可我連自己的母親也保護不了。”羅霄沉默了一會兒，帶着哭腔說道。
“那就由我來幫你啊。難道你以為我只是一味索取的人嗎？”
羅霄停頓着不說話，來便利店買東西的人來來去去，有些好事者還停下來圍觀。
“小情侶吵架了？”我聽到人群中有人這麽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