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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063 緊緊相擁

第63章 063 緊緊相擁。

濯雲服侍洛雲姝已久, 看着她發白顫抖的唇,仍舊訝然。

原來郡主并非無心無情。

她忙扶住洛雲姝,上氣不接下氣道:“二皇子串通術士, 要謀害陛下,并栽贓給太子與姬家!太子殿下當衆斬殺奸佞,二皇子一不做二不休,竟要弑君, 好在太子殿下和長公子雷霆手腕,拿下了二皇子及其同黨,眼下二皇子畏罪自盡, 其同黨不是伏誅了, 便是紛紛倒戈。估摸着過不了兩日,連山下砍柴的老翁都會知道這事!”

濯雲知道此事的內情,深為這個消息振奮, 洛雲姝提在心口的一口氣卻沒能徹底籲出來。

她的嗓音滞澀, 一句話問得艱難:“他呢, 有沒有事?”

一側的杜羽忙道:“長公子無事,陛下薨逝, 新君未登基,長公子少不得要兩三個月才忙完。”

洛雲姝這才稍放下心。

沒見到姬君淩的人, 她依舊不大能坐得住, 央杜羽轉告姬君淩:“無論如何讓他給我回封信。”

杜羽匆忙趕往上京,他剛走, 姬君淩另一個部下來了:“長公子日前在上京中了毒, 請您速速前去!”

想到那個夢,洛雲姝心一沉。

但她仍留存着警惕,不想給姬君淩添負累, 狀似不信。

遣退那人,面上是穩下來了,可她內心卻越發焦灼了,讓亭松追回了方離開的杜羽。見瞞不住了,杜羽這才支支吾吾道:“是中了毒,但不算奇毒!郎中能解,長公子就不讓屬下說,您再等等,長公子過一陣就能回來!”

但洛雲姝不想再等。

“你護我入京。”

她想見到他,現在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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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羽見識過郡主用毒的本事,私心也希望由她給姬君淩解毒,二話不說,護送洛雲姝入京。

洛城離上京只有幾十裏,翌日清晨,衆人便到了京郊。

杜羽時不時地回頭望。

印象中這位郡主總是凡事都不在意,對長公子堪稱絕情。

但這兩日,他竟從郡主那慵懶眸子裏看到許多情緒。

原來人眼中竟能有那麽多情緒,原來這位神秘莫測的苗疆女子也并非想象中那般游離無情。

郡主越發像個活人了。

長公子也是。

杜羽寬慰:“您別擔心,太醫說了是尋常毒物,且郡主您想啊,季城和趙将軍在長公子身側,真的到了難解的地步,季城早就來請您了!”

這些話他已安慰過洛雲姝無數遍,幾乎倒背如流。

然而這次,安慰的話餘音方散,洛雲姝盯着前方,手死死抓住馬車的簾子,杜羽随之看了過去。

前方的官道上揚塵滾滾,有個熟悉的身影策馬奔來。

洛雲姝倏然蹙起眉。

“郡主!杜羽!”見到姬家的馬車,季城如見到救命稻草,未來得及勒馬就焦急地開口,“長公子的毒……毒惡化了!請郡主速去!”

洛雲姝虛扶着車窗的手猛一顫,險些握不住。

-

上京城,姬君淩的宅邸。

太子裴玄負着手,神色凝肅地問太醫:“可尋到法子了?”

太醫茫然搖頭。

吩咐幾句,裴玄還有政事要處置,匆匆出了姬宅。

上了馬車,內宦請示道:“殿下,是否派兵把那位郡主截住?如今此毒惡化,是天意庇護殿下,再讓那女子過來,豈不幫了大司馬一把?”

大局雖定,但顧貴妃膝下還有個先帝的遺腹子——縱使顧小郎君曾因對大司馬的心上人不利得罪了大司馬,可顧氏與姬氏有姻親,陛下初喪,萬一大司馬反悔,改為擁立顧氏的小皇子,豈不為他人做了嫁衣?于是他提議殿下,可派人慫恿大司馬部下将大司馬中毒的消息告知郡主,将郡主引來上京,再尋借口讓其入太子宮暫住。

如此,即便大司馬真有不臣之心,也需掂量一二。

裴玄握着茶盞許久不語。

如履薄冰多年,他自清楚不到最後一刻不能松懈的道理。

然而他始終下不了決定,思及那日姬君淩篤定的話——

“她不需要操心這些。”

曾幾何時,裴玄還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與皇兄的女人私'通時,他也曾如此對那個女子說。

後來當了太子,也抱得佳人歸,然而權勢越盛,他越怕失去。起初只想讓她一生無憂,後來開始為了籠絡各方勢力,開始不斷地讓她“再忍一忍”。

直到她再也忍不了。

得知子禦和那位繼母糾纏多年終是走到一起,他甚至隐隐嫉妒過。

同是愛上了不該愛的人,将那人綁在身邊。為何他愛的人卻義無反顧地逃離他?一次次捉回,她一次次地逃,姬君淩的人卻留下了。

是姬君淩的權勢更穩固?

還是他更強硬?

直至今日,裴玄總算明白,都不是,是他的情意不夠純粹。

內宦猶存擔憂,提及姬君淩那城府頗深的父親,裴玄擡手止住他的話:“他姬君淩若能和姬忽一樣,也不至于為了個女子大費周章。此次他也算幫孤掃清了障礙。況且,孤已失去得夠多了,不想連人性都失去。”

-

抵達上京前,洛雲姝腦中想過無數種見到姬君淩時的情形。

他那樣強勢的人,或許會嘴硬:“尋常毒物,不足挂齒。”

他也很欠揍,可能會趁機調侃她:“急匆匆趕來,還說不愛?”

還可能什麽都不說。

畢竟他慣會裝深沉,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高深模樣。

她唯獨沒想到,姬君淩會躺在榻上,氣息微弱,面色蒼白。

那雙總是噙着野心和鋒芒的鳳眸緊緊閉着,如刃尖的長睫垂下,垂死的狼都不會如此脆弱。

原來他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沒有她想象中那麽無堅不摧。

洛雲姝甚至沒留意到腳下的門檻,險些栽倒。趙闖扶了她一把:“原本一切順利,但二皇子那邊有人射了一支箭,太醫驗後說箭上的毒無礙,一連小半月都無任何異樣,偏偏一日前,毒遽然發作,他成了這模樣……”

像是有意,趙闖還特地說了許多關于姬君淩的話。

“原本開始中毒的時候,季城就擔憂,想讓人告知您,但他見毒是尋常的毒,堅持不讓人透漏。

“說什麽,‘我不想她牽扯入不該牽扯的争端’,我看他就是逞強!”

他每說一句,洛雲姝睫羽随之一顫,咬牙壓下洶湧幾欲奔出喉頭的情緒,穩住神給他驗毒。

然而再三查驗,用了數種法子,結果都一模一樣。

這不過是尋常毒物。

太醫焦灼地走來走去:“老朽行醫多年,還未見過如此詭異的征兆,大司馬體內并無相沖的毒物,奈何就是醒不過來,脈象也越虛浮……”

洛雲姝召來季城詢問:“他近日可服用過什麽藥物?”

季城篤定道:“并未,長公子戒心一向重,除去在您那會随意些,其餘時候吃穿用度皆是戒備。”

洛雲姝攢眉,想到一事。

“他可服了護心丹?”

“服過了!幸虧有護心丹,太醫都說此丹勝百年人參,毒會沉寂數日發作正是靠着護心丹,讓長公子得以順利辦完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洛雲姝卻未露出欣慰之色。

她顫着手再次驗毒,這回借助她從南疆帶過來的毒蟲,恰是多年前誤入姬君淩房中的那一只。

毒蟲吐出的汁液變了色,洛雲姝面色也倏然刷白。

毒的确是尋常毒物,解藥也用的是最不易出錯的解法。然而姬君淩體內似殘留着別的東西,她可以确定是來自他們之間綁定過的情蠱。蠱雖解了多年,卻給他的身體帶來了變化。

這是個死局。

她給他護心丹救了他,若未服用,姬君淩會因毒發讓二皇子黨占得先機。可他總要解毒,一旦解毒,這些東西混雜便會激出更大毒性。

洛雲姝對煉制情蠱那個派系的手法并不熟悉,查不出具體是何。

她想到張媪,張媪是天蟾教的元老,定會有辦法!急急派人南下去請張媪,可一來一回少說也得十餘日——上回姬君淩去抓回她時,一路快馬加鞭,也用了足足五日。

可姬君淩如今至多只能再撐上七日,再不盡快解毒,他恐怕會像當年的姬忽一樣,毫無知覺地躺着。

她只能自己試。

日升月落,洛雲姝卻絲毫沒有感覺,枯坐在窗前,一遍遍試着,餓極飲一杯糖水,困極趴桌小憩。

不知過了多少日——她不敢算日子,只不停地試。

這些年潛心替阿九解毒,她對解毒用毒有了更深的體悟,連張媪都說了,她如今用毒的手段比她的師父還高一籌,恐怕少有能難住她的毒。

連阿九的毒她也尋到了辦法,只需再花上半年即可。

然而這幾日,她在手上劃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滴下一滴滴血,試過無數種法子,窮盡畢生所學。

卻不能救他。

她總算明白為何幾年前她教阿九解毒用毒時,阿九只學了用毒,卻對解毒并無太大興致。

又一個不眠之夜過去。

清晨,曦光勾勒出窗邊女子的輪廓,額間朱砂痣顯着糜麗的哀傷,如愛人濺在面上的一滴血。

趙闖看着洛雲姝腕上的血痕,他一個武人都覺得疼。

“郡主,您要不喝杯水?”

洛雲姝搖搖頭,對着桌上雜亂的瓶瓶罐罐,兀自說了一句話。

話語很輕,趙闖得仔細聆聽才知道她說的是什麽——

“我已能解開世間大多數的毒,卻獨獨解不開心上人的毒。”

“心上人……”

趙闖回味着這三個字,或許是姬君淩最執着的三個字。

那個女子總算松了口。

周遭的所有人都聽到了,唯獨最想聽的人不曾聽到。

“噌”一下,洛雲姝突地起身。

趙闖望過去,見她冷着臉走到榻上姬君淩的面前:“姬君淩,你若再不醒,我要将你的好父親、好祖父從姬家祖墳挖出,挫骨揚灰!”

趙闖聽得心驚,心緒複雜。

片刻前,他恰好在想姬君淩和姬忽、姬月恒父子三人的恩怨從何而起。是多年前郡主和姬君淩的那次合謀?還是更早前姬忽為了扳倒大房時的苦肉計,亦或更早……

源于世家重利的風氣。

姬君淩仿佛生來無情,只追逐權勢。因而見他癡戀繼母不肯放手,趙闖也以為他只是想挑釁父親權威,兼之喜歡狩獵的快感。

如今看着洛雲姝日夜不眠地為姬君淩解毒,趙闖才想明白。

為何姬君淩偏愛上繼母?

自幼喪母、父親忽略、祖父嚴厲的孤僻之人,見到一個女子對幼子的母愛;被規訓着抛卻七情六欲,一心追逐權勢的世家公子,遇到懶散随性的女子;一匹野心勃勃的狼,碰上若即若離卻也有情的流雲……

太多愛上的理由了。

趙闖看着立在姬君淩榻邊怒罵,卻面露慌亂的女子,長長嘆息。

許是洛雲姝試的藥總算見了成效,又或許她的怒罵讓姬家祖先擔心被她挫骨揚灰而顯了靈。

入夜,姬君淩竟醒了。

-

身上喧嚣的痛比醒之前還刺骨,姬君淩清楚他的毒還未解,但也比躺在榻上醒不來要好。

身側還有一個人。

她身量并不嬌小,如今蜷縮着躺在他身側小憩,雙手交疊枕在耳下,脆弱,充滿依賴。

她也有這樣的一面。

從前姬君淩覺得她不會有,因為她這個人沒有心。

後來不知從何日起——約莫是在殿外聽到她和阿九交談的那夜。

他才篤定,她會有。

只是絕不會給他窺見的機會。

輕嘆一聲,姬君淩長指在她腰肢凹下的弧度輕點了下。

“罵得真髒。”

髒到他一個武将都忍不住,掙紮着想睜開眼看一眼——

她罵人的模樣定很有趣。

洛雲姝雖倦極,腦中仍繃着根弦,細微的動靜足以讓她醒來,一睜眼就看到那雙戲谑的鳳眸。

怔然看着他,她不敢置信。

幾乎不假思索地,她将身子往他懷裏縮去,如同被風雨淋濕的孔雀終于回到了溫暖的巢穴。

臉頰剛碰到姬君淩臂彎衣料,她又傲氣地改為打算起身的姿态。

“沒死啊……”

語氣也缥缈如雲。

“嗤。”

姬君淩嗤笑一聲,展開手臂将她的身子攬入他懷裏。

他成全了她的好面子。

洛雲姝便像條小蛇,順勢窩了進去,清冽冷香環繞住她,疏離的氣息,卻能讓她更暖幾分。

她将側臉輕貼在他心口。

撲通、撲通。

心跳聲雖不如從前有力,但也足夠讓她确定他還好好活着,不曾像噩夢中那樣失去生機。

寬大溫熱的手掌覆在她腰上,輕壓着将薄薄暖意傳過來。

“瘦了。”

朦胧間聽到她慌亂又氣惱的謾罵時,姬君淩就在想,她這樣誰都不會相信的性情,又怎會相信鬼神?

她不過是心亂了。

掌心觸到削瘦的細腰、薄肩,姬君淩在洛雲姝寬了許多的衣衫上停留須臾,游至她面頰。

追逐已久的答案本就浮出水面,此刻姬君淩幾乎能确定。

“洛雲姝,你果然——”

帶着幾分挑釁,他捧住她的面頰,讓她擡眸看他。

讓她別再自欺欺人。

然而有棱有角的觸感讓姬君淩的動作和話音皆一頓。

她的下巴也瘦尖了。

露在衣袖外的手腕也有幾道明顯的新傷。即便這幾日他昏睡中對外界的事一無所察,也清楚那些新傷因何而來,她是為了替他試毒。

他的眼睛被那道細細的劃痕刺痛,直刺入心裏。

姬君淩稍低下頭。

洛雲姝臉貼在他心口,在他低頭的瞬間,她剛好默契地仰面,那雙他無比熟悉桃花眼中盛着陌生的情緒。

是不安。

她不确定毒是否能解開,醒來後他是否會再陷入昏睡。

姬君淩手心略收緊。

她果然愛他。

——這句話本已到他嘴邊,既将剪開她自欺欺人的那層薄紗,直抵她的心,卻在看到她眼底不安時頓住。

姬君淩喉間滞澀。

費盡心思,他終勾得她認清她的心,确認她愛他。

偏偏是在他中毒之時。

若毒無法解清呢?

在他讓她知道她愛他的時候,也讓她面臨了失去。

這對她而言是否太殘忍?

那句話最終沒有說出。

姬君淩只淡道:“洛雲姝,你果然——不大老實。”

聞言,洛雲姝一頓。

她看向他總是野心勃勃,想将她吞吃入腹的眸光,不曾從中看到得償所願的快意,只有克制。

可她印象中的姬君淩會挑釁、嗤諷、冷淡,卻鮮少會克制。

她沒有揭穿他。

不敢沉浸在溫存中太久,洛雲姝撐起身,坐在榻邊拿起瓶瓶罐罐繼續給他試毒,狀似漫不經心地續上話。

“嫌我給你添亂?要不是我因為做了個夢才趕來,你這會可能就和你姬家的列祖列宗埋一塊了。”

姬君淩果然入了她的套。

“什麽夢。”

他手指點着她散亂鋪在榻邊的裙擺,有一搭沒一搭,稍顯虛弱地輕點着,并未意識到不該問。

洛雲姝看了他一眼,又迅速閃開目光,垂眸盯着罐子:“我夢見姬忽提着帶血的劍,卻不曾看到他殺了誰,只聽到他一再地挑釁我。”

“他說了什麽。”姬君淩道。

漫不經心地問完,他擡眸看到她窘迫輕抿的唇角。

她素愛面子,難為情時會抿起嘴角,他心中升騰起不妙的直覺,終于後知後覺,不該順着她問下去。

但來不及了。

就像從前他步步緊逼,不給洛雲姝任何猶豫的機會。洛雲姝亦然,她垂眼抿了抿唇,倏然掀起長睫,篤定看着他,逐字逐句,無比清晰道:

“他同我說,‘雲兒,我殺了你愛的人,你以後再也不能愛他了’,醒後我越想越不對勁,怕你死掉。

“所以我來了。”

一剎間,四下寂靜無聲。

姬君淩定定看着她,洛雲姝也沒有回避地迎着他目光。

她想,按姬君淩的性子,他會說些什麽,大抵還是調笑她,看似神秘難猜,卻連訴衷情都如此別扭。

可他目光複雜地看了她好一會,竟是什麽也沒說。

“洛雲姝。”他只低喚一句。

洛雲姝從中聽出了克制,再也忍不住了,起身按住他,沾着血的指腹在他發白的唇上拂過。

泛白的唇色染了紅,如他沒中毒之前那樣充滿血色,薄唇泛着灼灼的侵略,像方飲過獵物鮮血的狼。那樣的姬君淩才是她習慣的他。

而不是現在随時要死的他。

她指尖落在他唇角,用力下壓,用她的血,将她自己的指紋按在他的嘴角,在标記她的領地。

“姬君淩,你聽懂了,只是在裝傻對不對?嗤,沒想到,步步緊逼的長公子竟也有隐忍的時候。你在隐忍什麽,怕你在我剛愛上你的時候死掉,讓我空留遺憾?哼,你想得倒是挺多。”

她沾着血的手指肆意游移向下,落在他的喉結上。

修剪得圓潤的指甲勾畫着他喉結凸起的弧度,似乎武将的喉嚨生得總是要更出衆——像別處一樣。

充滿昂藏鋒芒,危險又惑人。

她一描摹,指下的喉嚨重重地一滾。像是狼進食前的征兆,又像是被她撩撥得難耐。

這正是她最喜歡他的地方,既能享受到撩撥他的原始欲望,又能感受到被侵略被纏住的窒息快意。

旁人無法兼具這樣的矛盾。

她宣告着占有:“我會盡力治好你的,治不好的話,你也不必擔憂。我不會為你難過太久。”

指尖的喉嚨又滾了下。

姬君淩的目光語調也随之變危險:“當真無情。”

洛雲姝笑了聲,語氣忽而柔情似水,她低頭,吻住他喉結。

“姬君淩,現在可以放心地為我方才的情話高興了吧?”

他一時半會沒回應。

只是滾動得更為急遽的喉嚨昭示着他此刻的失控。

洛雲姝帶了些得意,擡起臉,指腹仍留在他喉結上,桃花眼顧盼神兮,勾魂攝魄:“我猜,你是高興壞了,但不好意思笑?別裝了,笑一下。”

見他不笑,她又眯起眸,幽幽審視他:“你在想什麽。”

姬君淩最終沒忍住。

他別過臉,捂着心口低低笑了,笑得胸口一震一震。毒帶來的痛都被震散了:“在竊喜。”

洛雲姝對他的反應還算滿意獎勵地在他喉結上吻了一下。

姬君淩倏然按住她的腦袋。

“別勾我。”

淡淡的三個字,勾出無限的旖旎,讓人想起他往日在榻上的兇悍,同時也勾出了盤旋心頭的擔憂。

洛雲姝還記挂着他的毒,粉飾太平地笑笑,從他懷裏出來,重新開始搗鼓解毒的物件,邊搗鼓邊安慰他,也安慰自己:“醒了就好,這樣試毒時也更方便,我派人去請了高人,就算我解不了,也有人可解。”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其實也沒底,可他醒了,至少沒那麽不安。

洛雲姝又試了一回藥,姬君淩沒有太大的變化,但也未再陷入昏睡。他讓她先去休憩片刻:“叫趙闖和季城過來,有些事待議。”

洛雲姝莫名不放心。

“有什麽話是我不能聽的?”

姬君淩劍眉挑起,颔首:“不錯。你畢竟是苗疆公主,我怕你聽了朝中機密,趁機謀朝篡位。”

洛雲姝沒有拆穿他。

但也沒有聽他的話,說去沐浴解乏,其實就在窗下。

_

屋內,趙闖和季城皆凝肅,看待姬君淩如同看待易碎的瓷瓶。

生怕他再倒下。

姬君淩掃去一記冷淡的眼風,未多廢話,問起朝中尤其太子黨動向,得知一切如常,又說起姬家。

趙闖一聽是他們姬家的事,忙要回避,被姬君淩叫住。

“我要說的并非族中機要,我雖是掌家之人,可姬家興衰與我無關,但我若有不測,他們母子必會卷入權勢争鬥中。九弟城府心計倒是頗深,但閱歷尚淺,亦尚在解毒中,他們母子因此不便離開山莊,恐會因此被人圍困,屆時若季城無法應付,趙闖你——”

他鄭重看向趙闖,趙闖怔了下,眼驀地一酸,冷下臉。

“姬君淩,你竟如此消沉?”

姬君淩不屑地轉眸,鳳眸中的冷傲鋒芒不料:“別多想,我豈會輕易灰心?不過在以防萬一。”

以防萬一……趙闖咕哝着。

從前姬君淩在戰場和朝局上雖常未雨綢缪,但每一次都是抱着不顧一切的狂妄态度去厮殺。

何曾會思及身後之事?

一口一個他們母子,他待姬月恒還真是如兄如父。

“郡主用毒的本事高超,這幾日沒日沒夜地試毒,就快成功了,你怎麽會死?何況你我之間有過命的交情,就算你不說我亦會照看你的親人。”趙闖聲音漸低,“別搞得跟托孤一樣……”

正事說完,趙闖還想再寬慰他幾句,姬君淩叩了叩茶盞,挑起劍眉,淡淡地一笑:“不必多言。你說上百句,也不抵她一句情話。”

趙闖一口氣噎住了:“……”

白同情他了!

他一拂袖,大步流星地出了去,撞見坐在窗下偷聽的女子。

他看了眼洛雲姝,又想起好友鄭重其事的托孤之言,心裏又被淡淡的哀愁取代,想問一問她可有成算。

但又明白不該問。

這種話問出來,他得不到太多安慰,對她來說才是真正的傷害。善水之人大夫救不了溺亡的親人,行醫之人治不好垂死的摯愛……

這屬實太過殘忍了。

洛雲姝倒沒什麽太大情緒起伏,只同趙闖略一颔首。

她不提偷聽到的那些話,回到屋內,坐在姬君淩的身邊調試解藥,姬君淩則安靜地陪着,不時閑聊。

偶爾四目相對,皆從對方眼裏看到了克制的情緒。

她很想停下來,緊緊抱住他。

不顧一切地相擁片刻。

她知道他也想。

可她不敢,多相擁片刻,她就會錯失片刻能替他試毒的時機。便垂着眼專注看着罐中的毒蟲,不想在撞入他灼熱的目光時心生動搖。

半晌,姬君淩終于開口。

“姝兒。”

他朝她輕擡起手。

洛雲姝長睫朝他的方向略微掀起,又狠心地壓下睫,遮住視線。

他輕嘆:“過來。”

沒禁住誘惑,洛雲姝手先随心動,放下手中的東西起了身,姬君淩手臂輕展,将她拷入懷裏。

緊緊摟住,似要傾盡氣力。

洛雲姝隐忍了須臾,旋即緊緊地環住他有力的腰身。

他們沒有再說多餘的話,只是用力相擁着,彼此的溫度逐漸穿過衣衫相融,總算有了真切的踏實感。

姬君淩圈緊雙手。

他們持續多年的糾纏始于最原始的愛'欲和好奇,曾有過無數颠倒激蕩的日日夜夜,卻不曾像此刻不以情慾為目的,只是安靜相擁。

他忽然覺得過去厮殺征戰的日子在這一個擁抱面前也顯得太輕。

洛雲姝何嘗不是?

從記事起,她不曾有過多少安定的日子,由此習慣讓靈魂漂泊。不喜歡挪地方,但也從不喜歡讓誰在心裏停留太久,更遑論甘心留在誰身邊。

在心無旁骛的相擁中,她才體會到“心有歸處”是何滋味。

“我很喜歡這樣。”

她摟着他,輕輕呢喃着。

“我亦是。”

姬君淩加深了擁抱,直到再也不能更貼合,才收了力。何止喜歡,她依偎過來的一瞬間,他心中生出一個荒唐的念頭,若徹底擁有她的代價是生命會在這日之後消散,似也并無不可。

但這念頭稍縱即逝。

餍足過後,是更大的貪欲。姬君淩手掌扶着洛雲姝的後腦勺,讓她的側臉貼着他跳動的心口。

短暫相擁已不足以滿足。

他要長久的相伴。

她的氣息逐漸纏綿,擁抱亦越發柔情似水,姬君淩長指屈起,指關在她的脊骨上提點輕敲。

“姝兒,該繼續試藥了。”

“……”

洛雲姝從他懷裏出來,慢悠悠瞥了他一眼,繼續調藥。

燭火搖曳,新續上的蠟燭又燃掉了一半,床榻裏側的牆面上映着兩道身影,一人靜坐着陪伴,另一人不斷搗弄着瓶瓶罐罐,偶爾陶罐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為靜夜增添生氣。

已是三更。

就差最後一點,只要弄出差的這一味是什麽,他的毒就能解。

嗖——

夜空中忽然劃過羽箭破風聲。

有東西釘在了窗前。

洛雲姝倏地起身,和姬君淩對視一眼,他亦眼露警覺。随即季城的聲音和腳步聲響在窗外。

“郡主!有人飛來一封信。”

洛雲姝傾身推窗,從季城手裏接過信,三兩下拆開,本還平靜,看到信上的一行字,手逐漸顫抖。

“怎麽了?”

姬君淩擡手欲接過信一看,洛雲姝先遞了過來:“你看不懂。”

她看向他,眼中光華流轉,盈着搖曳的燭火,對上她熠熠生輝的眸子,姬君淩便也猜到一二。

果真,信上寫着一行苗文。

“這臭小子還算懂事,我以為他當真倒戈向姬忽,沒想到跟在姬忽身邊,倒也查了些有用的。”

洛雲姝斂裙重新坐下。

有了離朱給的方子,調制解藥對她而言易如反掌。

五更,沉寂數日的宅邸中響起一聲男子粗粝暢快的笑:“解藥出來了?!姬君淩!我就說你小子命大!”

痛快的笑聲驚動了夜枭,一陣飛鳥撲簌聲掠過夜空。

遠處的屋檐上,一個墨衣少年不屑地嗤了聲。他才不是因為挂念師姐才把從姬忽那裏查到的方子給她,更不是被她和那位繼子的情意打動。

只是想證明總有一些事師姐搞不定,而他可以。也不忍心她看上的人被姬忽那種小人暗算。

不錯,僅是出于這兩個原因。

對于情愛,他嗤之以鼻。

“一對兩對都黏黏糊糊的,沒骨氣、沒意思。”不屑地嘀咕一句,少年運起輕功,消失夜空中。

-

“我累了,去歇息歇息,他只要不是要死了,就別叫醒我……”

耗了幾日,總算解了姬君淩體內的毒,洛雲姝也沒心思回應姬君淩深邃含情的目光,囑咐完這句話,飄悠悠地走去隔壁廂房歇息。

留青年一人獨守空房。

洛雲姝先去泡了個澡,而後舒舒服服地把自己卷入錦被中。睡意來得很快,眼皮子很快沉得撐不起,她模糊地盤算着,張媪那也來了回信,教她徹底清除情蠱對姬君淩的影響,過後照着這個法子做即可……

總之,總算是結束了。

洛雲姝沉沉地睡去,這一覺她睡得堪稱天昏地暗。

醒來是還是在黑夜。

當然,定不是她入睡的那夜。

“醒了?”

生來清冽微冷的嗓音猶如薄荷,落在耳邊讓人神清氣爽。

殘存身上的倦意散得很快。

洛雲姝懶懶睜眼,望見那雙慣常含着肆意侵略性的鳳眸。

她忽然有些近鄉情怯。

“嗯,醒了……”

假裝漫不經心地應了聲,洛雲姝故意慵懶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一番,便又翻了個身,繼續閉目養神。

應該還算自然吧。

她閉着眼,長睫顫個不停,漫長的一覺後,再回想先前在姬君淩中毒時她說的那些黏黏糊糊的話……

還有含蓄又直白的訴衷情。

虧她能耐的!竟還編造出來一個夢,暗示他她愛他。

太肉麻,太有損顏面了。

洛雲姝沒臉見人。

她尴尬得頭皮發麻,發頂忽而輕輕搭上一只手,溫柔地順着她鋪了滿床的青絲,不緊不慢的動作很是纏綿。

“那些話可作數?”

完了,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姬君淩怎麽會放過她。

洛雲姝假裝睡着,像一個酒醉時對愛人海誓山盟,過後又想反悔的多情種,背對着姬君淩,一副我就是裝睡,你奈我何的無情姿态。

久未得到回應,青年順着她青絲的手往下,一掌握住她半截腰,圈緊的力度逐漸施加深意。

“反悔了?”

低沉腔調末段微微揚起。

洛雲姝聽得耳根子發癢,不耐煩道:“對,反悔了。”

話音才落,她被扳了過去,噙着清冷又危險笑意的鳳目描摹着她眉眼,同時描摹着她的還有他的手掌。

他什麽沒說,沉默而放肆地撩撥着,洛雲姝方養足精神,心中大石落下來,有道是“溫飽思□□”,她不由得滋生出些別的念頭來。

“嘶啊……”

放進來時,她驚呼了一聲。

随後意識到事情不簡單,方病愈的年輕武将有着使不完的力氣,仿佛要把她搗碎了重新捏造。

沒多久,洛雲姝開始求饒。

“姬君淩……”

不是因他所給的太過深刻,而是因為他開始吊着她。

姬君淩撐起上身,肩頭薄肌贲起,充蕩着無盡的力量。他俯身看着她,清冷眉眼漫上危險的銳芒。

“算數麽?”

洛雲姝沒有立即回應他。

可她才猶豫瞬息,他就果斷撤出,空落落的感覺讓她毫不猶豫地松了口,纏住他:“算……算數的。”

姬君淩似還不能放心,不深不淺地給了幾個來回,又後退:“你我之間,可還有別的嫌隙?”

他說到這,洛雲姝停下來認真想了想,氣若游絲但無比認真:“你太逞強,讓我很不滿。我不會因為麻煩就離開,相比麻煩,我更怕你死。”

姬君淩因她的話頓住,低眸看到她眼中毫不掩飾的情意。

他鄭重道:“我答應你。”

洛雲姝滿意了。

但她實在不擅長說情話,總覺得這樣鄭重承諾的氛圍很尴尬,嘴角便噙了一抹散漫的笑意。

“但……有別的問題。”

她撥弄着他因克制急遽滾動的喉嚨,輕吹了口氣。

故意斷斷續續地道:“大……大司馬……太小……小氣,總是感覺少了些什麽,情意也來得不夠深——”

咚——

她陰陽怪氣地說完,姬君淩就猛地一下,大力駁回她的嗤諷。

到了最後,深刻得不能再深刻,他按住洛雲姝,将她死死揉入懷中,兩顆心貼在一處顫抖。

“姝兒。”

他喑啞地低喚了她一聲。

洛雲姝圈緊他,也不管他到底還想問什麽、說什麽,兀自承諾:“作數的,之前作數,之後——”

她莞爾一笑:“看你表現。”

姬君淩亦是笑。

“好。”

燈火噼啪作響,人影又開始搖曳,似要傾盡全力地相擁。他們在緊密無隙的相擁中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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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日,靳月大徹大悟,夫君是只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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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三分:日、月與你。日月贈你,卿盡(靳)天下!——傅九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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