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她朝他傷口輕吹了一口氣
第5章 05 她朝他傷口輕吹了一口氣
砰砰、砰砰。
洛雲姝什麽都聽不到,耳邊只有一聲比一聲重的心跳。
是她的,還有姬君淩的。
身上的青年紋絲未動,壓得她喘不來氣,洛雲姝手緊抓着他的肩頭,手心似觸到什麽濕熱的液體。
是血。
她心一驚,急忙擡頭,對上了姬君淩那雙清清冷冷的眸。
冷淡眸光凝着探究和懷疑。
洛雲姝被看得生出不妙的直覺,長睫扇動了下:“不是我。”
她也不知為何暗器會從車後飛出。
她聲線天生微懶發軟,自證的話聽來像讨饒,洛雲姝幹脆抿上唇,只擡起眸子與姬君淩對視着。
桃花目本是含情目,奈何她目光太坦然,凝視着旁人時如一汪碧潭,配上适才那句撒嬌似的話又很矛盾。
姬君淩未起身,低頭與她對視着,似乎要看穿這位長輩。
他的身子緊壓着她的,兩顆心很近地抵在一塊,洛雲姝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心隔着胸腔一下下砸在她心尖。
心跳和體溫交融,分不清是誰的。
她與前夫都極少這樣親近,好在有馬車遮擋,除了離得近的侍婢和他的心腹,旁人看不清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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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雲姝輕聲提醒:“長公子?”
姬君淩這才留意到二人太過親昵,鳳眸中的探究散去幾分,但畢竟是殺伐果斷的姬氏長公子,即便這種時候,他亦一副公事公辦的态度,未有半分窘迫,象征性道:“抱歉。”
這人雖疏離,和她從前見到那些清冷如月的世家公子很不一樣。
那些世家郎君的疏離是山間的清風,而他的疏離是冰刃。不咄咄逼人,卻能讓人覺察到鋒芒。
這位世家長公子可真不好惹。
洛雲姝身上一輕,姬君淩已然起身,利落地拔去肩頭暗器。
兵士圍了上來,幾人去追捕刺客,另外幾人四處翻看刺客痕跡,姬君淩則看着暗器若有所思。
洛雲姝亦蹙眉看向他手中暗器,方朝他邁了一步,他已猜到她想解釋,稍回過頭留給她一個淡漠側顏:“此事晚輩會查,您可先行離去。”
說完越過人群決然離去。
洛雲姝凝向他高挑的背影,大族之內親情冷淡,她不希望姬君淩因此懷疑她,牽連到阿九。
但刺客背後會是誰……
胸口發麻,洛雲姝低頭揉了揉,想起被壓住時的窘迫。他們果真犯沖,每一次碰到都會很狼狽。
這廂馬車駛入城門上了官道。
洛雲姝從思忖中抽回神思,才發覺指尖黏黏糊糊,一看指腹沾了姬君淩的血,沾在手上有些灼人。
她掏出帕子欲擦去指上的血漬,察覺血中似混有細微的異香,尋常人嗅不出,但她自幼會用毒,對毒物尤其敏感,一嗅便察覺不對。
洛雲姝掀起車簾:“調頭!”
-
城門附近的醫館。
老郎中看着沾血的暗器和發黑的銀針,大駭:“暗器上塗有難以察覺的奇毒,毒發時劇痛纏身,一次比一次厲害。體弱者毒發次數多了會體衰而亡,便是體格康健者,也會半身不遂!”
衆人皆是緊張,看向垂目沉思的姬君淩:“長公子?”
姬君淩擡眸,眼中未有波動,冷靜問郎中:“可有解毒之法?”
老郎中一捋胡子:“欲解此毒,需一味奇藥‘天山蓮葉’,此藥難得,僅存世數株,其中一株為邈陽顧氏所得。”
姬君淩淡淡颔首,囑咐老郎中莫将他中毒之事透露出去。
送走郎中,季城請示道:“二爺此去邈陽便是替九公子求藥,再有兩日便到洛城,可要屬下快馬前去迎接?”
姬君淩清寒的鳳目漫上譏诮:“你覺得父親會給麽?”
聞言,季城面露難色。
如此難得的藥,用掉了恐怕難再尋得。雖說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手心的肉總比手背要厚三分。
顯然二爺更偏愛九公子。
季城心中也打鼓:“難道二爺當真忍心看長公子毒發?”
姬君淩輕牽嘴角,聲音冷徹:“尚未可知,要問過才知。不過就算父親不願給,我們也會有辦法不是麽?”
他命季城召集人馬,又讓另一心腹去請附近名醫來穩住毒性。
一行人剛離開醫館,迎面洛雲姝身邊的小厮騎馬急急朝他們而來:“長公子,郡主說那件事她有辦法!請您稍等一二,馬車很快到!”
姬君淩眉心略微蹙起,似是回想起什麽事,垂眼看向心口。
柔和暧昧的女子香萦繞鼻尖。
他短暫地失了神。
一旁的季城看少主目露不悅,他本就懷疑此次遇刺實在太巧,又聽郎中說起那味藥,小厮的話更是表明了郡主清楚長公子中毒之事。
今日遇刺一事疑慮重重。
究竟是旁人想離間長公子與繼母?
還是說,是郡主想對長公子不利,且要離間長公子與二爺。或者是想賊喊抓賊,借此拉攏長公子?
常聽說苗疆人善用詭術,對于長公子那位來自苗疆的繼母,季城自然存着忌憚。但也清楚少主戒心重,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把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
果然,姬君淩的步履未有任何停頓,只留下一句客套話:“此事不必您煩憂,晚輩自有應對之法。”
小厮不敢招惹他,欲言又止,最終讪讪地返回去複命。
姬君淩與衆部下繼續往回走,忽然傳來一陣鑽心劇痛。他素能忍痛,僅是眉頭微蹙,未露出過多端倪。
衆人拐入一處僻靜的巷子,巷尾停着輛熟悉的馬車。
正是洛雲姝所乘車駕。
姬君淩凝眸看着掀開車簾的白衣女子,女子亦凝着他肩頭,顯然已知曉他所中暗器上帶着毒。
他頓了頓,徑直走到車前。
他在她面前站定,冷靜目光覆落,在等她先開口。青年身量高挑,看坐在車上的洛雲姝還要略微低頭。
她想起早前被他壓住的壓迫感。
洛雲姝端正身姿,掩住轉瞬的不自在,開門見山道:“長公子不願一見,是因懷疑我與刺客有關麽?”
一個常年被權勢和心計浸潤的世家長公子,戒心必然很重。姬君淩不會完全不疑她,更不會只疑她一人。
因而她才要先一步挑明。
姬君淩沒想到她如此直接,直言不諱:“晚輩僅是不喜寄希望于他人,何況您也并非全無嫌疑。”
說完就轉身離去,身後女子極輕極輕地笑了一下:“也是,今日若換作是我,亦無法全然信任、将性命交到旁人手中。不過,長公子不妨當是與我做個交易,這樣的話會好一些麽?”
交易。
這是洛雲姝入中原為質多年慣用的行事法則,也是中原的世家貴族之間最為穩定的一種關系。
本以為姬君淩也一樣。
但他回過頭,微帶譏诮:“交易過于繁瑣,晚輩習慣直取。”
洛雲姝才不信這位世家公子從來不與人利益交換。他雖年輕,卻是天生的弄權者,而非死守氣節的文人。和她“交易”可以最快達成目的,他不傻就不會拒絕,拒絕她定有別的考量,比如不想與她有更多牽扯——
亦可以說他不想與幼弟有過多兄弟之情,以免影響他殺伐果斷。
這是她不想看到的。
她用只有他們才聽到的聲音,輕道:“我會解此毒。長公子不想交易,就當我是擔心姬忽将阿九的藥給你才要替你解毒吧。過後你我兩不相欠。”
頓了頓,她又說:“那人事先做足了準備,派高手刺殺不成,又在我求助長公子之時用暗器傷人,打算借那一味藥離間你與二爺父子,當真煞費苦心。長公子年輕有為,即便沒有二爺支持也能建功立業。可是以你的傲氣,難道甘心讓背後之人得逞麽?”
姬君淩終于轉過身看向她。
那銳利的劍眉微挑,狹長鳳眸深邃,隐有侵略感。
對上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洛雲姝總會覺得不大舒服,對視時心口忍不住收緊,但不是因為害怕,更不是戒備,她說不上是什麽滋味。
就像她第一次在苗疆密林中看到天蟾教的聖物,一只巨蟒。
似乎……是夾着抵觸的興奮?
她忍住想避開他目光的沖動,漫不經心道:“不疼麽?”
姬君淩眉頭微蹙,不語。
以為他是聽不清,她看着他緊攥的拳頭,又問了一遍:“都發病了還要強忍着,不會覺得疼麽?”
她說話一貫散漫,語氣介于關切和調侃之間,桃花目含着笑,笑意雖散漫但溫柔,像平日看着幼子那般。
姬君淩錯開目光。
他先錯開了眼,洛雲姝就當是自己扳回一局,嘴角微微彎起。她往一側挪了挪,是一個示意他上車的動作,而後先一步入了車內。
姬君淩立在原地。
鑽心蝕骨的劇痛從傷口蔓延開,對他而言卻不算什麽。他身邊亦有良醫可壓制毒性,有把握在毒滲入身子前讓父親甘願将藥給他,不必非得求助這位他并不了解的前繼母。
但他稍頓,仍掀簾上了車。
馬車寬敞華美,可同時乘坐多人也不會擁擠,可若是兩個不算熟悉且需要避嫌的人,就略顯狹窄。
姬君淩在近車簾處落了座。
“您有話直說。”
洛雲姝知道他為何這樣說。
時下民風雖開放,不設男女大防,然而她與姬君淩不只有男女之別,還曾是繼子與繼母,年齡又差不了幾歲,本就是需要避嫌的關系,背着人共處一輛馬車內,到底不大合适。
而她雖是苗疆人,卻曾在中原生活了十年,怎會不知這些道理?基于此,姬君淩才會認為她不顧流言喚他上車是想說些不能被外人聽到的話。
洛雲姝把玩着輕薄的披帛,道:“還能有什麽事?左右不過是解毒。這附近尋不到适合的地方,我亦想快些了事回府。只能冒昧邀長公子上車來解毒,雖于禮不合,奈何事出緊急,想必長公子也不是拘于俗禮之人。”
車內昏暗,她的面容在蒙昧光影中柔和得模糊難辨。
姬君淩探究地凝着她。
有一件事她猜對了,他的确不甘心讓背後之人如願。
無論對方的目的是何。
因而他改變了主意:“勞煩您。”
這是決意讓步,暫且不去奪那一味藥,讓她來為他解毒。
洛雲姝揪緊的心松緩。
她取出個瓷瓶,倒出一顆小藥丸遞過去:“是護心丹,長公子若擔心我動手腳可先讓部下試試藥。”
“不必。”姬君淩接過藥丸,淡淡看了一眼便仰面服下。
他伸出腕子:“您随意。”
洛雲姝沒伸手:“不號脈,我只會解毒,不懂什麽醫術。勞長公子褪下外袍,我在傷口抹些東西。”
姬君淩不曾遲疑,褪下外袍。
他是武人不拘小節,然而男女有別,對面的女子又是他父親的女人,他僅将上衫褪下一半。
這位少時棄文從武的世家公子好似生來就曬不黑,冷白面皮下殘餘着幾分書生氣。因而即便知道他是武将,洛雲姝也總認為他和姬忽一樣清癯。
直到玄袍半褪,青年半邊胸膛露出,體格精壯、薄肌緊實,肩頭一道長長的舊疤,使得他貴公子式的三分斯文也從丹青上一行小楷變成玄鐵令牌上鐵鈎銀劃的一個燙金的“令”字。
看着他肩上可怖的疤痕,洛雲姝心口竟又莫名一股抵觸的興奮,她長睫輕顫,移眼盯向傷口。
車內昏暗,她只得湊近些。
溫熱氣息拂過青年傷處,如一根輕羽拂過肩頭傷口,較之毒帶來的痛微乎其微,但令人不适。
極癢。
姬君淩肩頭慢慢蓄起力。
這些日子洛雲姝給阿九解毒時常需取孩子的血,每次阿九痛得小臉蒼白,她會在傷口吹一口氣,不覺養成了習慣,此刻見着皮開肉綻的傷口,她無比自然地低頭,輕吹了一口氣。
姬君淩臂上隐忍緊繃的薄肌倏然贲起,呈噴薄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