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二人倒在地上
第4章 04 二人倒在地上
姬君淩今日穿一身藍色衣袍,立在滿園梨花白中格外顯眼,周身冷銳讓梨花有了如同凜風暴雪的肅殺。
青年冷淡的目光透過參差的梨花,見到梨樹後,一身孔雀藍裙衫的女子溫柔低眸,手上是他的鹦鹉,藍羽虎皮鹦鹉毛色鮮亮,钴藍尾翅與女子委地的孔雀藍裙擺頗相襯,立在梨花深處,仿佛深山中作伴的孔雀與鹦鹉。
她身側,他那總靜若瓷人的幼弟罕見地心虛,小手緊張地牽了牽母親袖擺:“阿娘,是長兄……”
姬君淩在距他們一丈外停下。
他垂眼看着與他不算親近的幼弟。幼弟瓷白的小臉迅速恢複冷靜,不卑不亢地與他見禮:“長兄。”
姬君淩颔首以示回應,朝洛雲姝行了個晚輩禮,目光分不清是落在栖于她手上的鹦鹉身上,還是在看她。
他只道:“過來。”
不容置疑的淡語一出口,洛雲姝鴉睫輕扇,她微訝地蹙起眉,不緊不慢地朝他走去,溫柔眼波沉靜依舊。
阿九一愣,輕牽她衣擺,無奈:“阿娘,不是讓你過去……”
洛雲姝微頓,她想錯了麽……
她一看到這位前繼子便想起上次将前繼子錯認成前夫的事。今日誘來他養的鹦鹉,又被逮了個正着。她這人極愛面子,一時心不在焉。
他一出聲,她還當他是在故意挑釁她,只覺得這晚輩怪有意思。
偏偏阿九還要說出來,這下好,姬君淩定會認為她是個傻子。
洛雲姝掩下面上一絲微窘,半垂着眸笑意清淺,是她在苗疆待久了,險些忘了中原的世家重禮含蓄,姬家的公子大都喜怒不形于色。
她輕擡素手,讓鹦鹉從她手上飛到它主人肩頭。卸去從苗疆帶回的散漫,端出中原長輩式的雍容:“長公子人中龍鳳,養的鹦鹉亦有靈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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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君淩僅道:“您過譽。”
他略一擡手,肩頭的鹦鹉飛到他手上,鮮亮毛色幾乎與他藍色繡金衣袍相融,甚是賞心悅目。
只可惜了,主人不愛說話,養的鹦鹉也入鄉随俗,不愛說話。
洛雲姝莞爾,開始走禮節性的程序:“長公子日前相助,一直不曾得謝。今日路過此處本欲登門道謝,卻被鹦鹉吸引去,屬實失禮。”
她面不改色地将鹦鹉的事含糊揭過,姬君淩不喜斤斤計較,只當自己剛回府,不曾在樹後聽到母子二人的對話,成全這位長輩溫婉皮囊下的一點玩心:“舉手之勞,不必挂懷。”
洛雲姝早就聽聞姬氏長公子冷情冷性、殺伐果斷,年紀輕輕已手握族權,姬氏衆多年輕子弟中無可出其右者。而阿九天資聰穎卻體弱,又晚長兄生了十二年,兄弟倆還很生疏。
這可不是好事。
秉着讓稚子與長兄多接觸的心思,洛雲姝溫柔摸了摸阿九腦袋:“阿九不是說要謝過長兄麽,害臊啦?”
怕兒子拆臺,說完這句客套話,她不待小家夥回應,代兒子朝姬君淩一颔首,後牽着人離去。
母子二人走出很遠,姬君淩尚能聽到女子柔聲逗弄稚子的話。
“喜歡鹦鹉啊,不若改日阿娘給你尋只會誦經的鹦鹉來?”
“當真?”
“自然,阿娘會的可不少,別說鹦鹉,便是獵鷹也馴得。不過,阿九,你得再喚一聲阿娘聽聽才可。”
“……阿娘。”
“真乖。”
旁側的季城也在聽着,聽長公子手底的小厮說九公子遇賊那日,郡主生病神智不清,錯将長公子認成二爺,還喚長公子“夫君”,還投懷送抱,原來長公子身上香氣是郡主的。
這種場面,他一個大男人想了想都覺得尴尬,今日郡主見了長公子還能從容自若,苗疆人果真是随性。
他悄然看去,長公子望着那對母子遠去的方向,鳳眸微凝。
那抹神情實在難以揣測,似乎有着隐約的懷念,又似乎只是在審視這一位曾經繼母為人如何。
再眨眼,長公子低頭看着鹦鹉,神容冷寒,沒什麽特別的情緒。
姬君淩手一落,鹦鹉撲扇着翅膀從他手上飛至他肩頭。
他轉身往璟瑄院走,肩頭的鹦鹉搖頭晃腦開了口:“小東西,會背千字文麽?會背千字文麽?會背千——”
唠叨聲被打斷。
姬君淩冷冷瞥它:“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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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族內群狼環伺,争端不休,姬君淩又是姬氏長公子,人剛入姬宅,便有人将他行蹤報給自個主子。
姬家東院,姬家大房所在處。
姬氏二公子姬召郢聽聞長兄與那位郡主相處和睦,怒而拂落杯盞:“大房支離破碎,二房倒一派和睦!”
越想心情越煩悶,他起身去了他父親妾室阮氏院中。
阮氏聽過略微訝異:“二公子身邊不是有幾個高手麽?為何不用。”
姬召郢苦悶道:“當初父親急功近利,竟給祖父下毒!如今倒好,九弟替祖父試藥中毒,大房備受忌憚,自己人都敢用,只能雇些小賊!”
阮氏低眉嘆息:“我曾是大爺枕邊人,對他亦有幾分了解,他雖果決,但絕不會給老太爺下毒,九公子中毒說不定是二房的苦肉計。”
枕邊人這一說讓姬召郢不滿,眼底略過嘲諷,不鹹不淡道:“大房清白與否又有何關系?如今父親已敗。”
見他不悅,阮氏只得哄道:“老太爺當初為了與大長公主聯姻舍棄發妻,因為內疚素來偏愛大爺,但大爺天賦平平,雖有美名,但也是老太爺鋪路造勢的結果。而如今姬氏年輕子弟中,天資最佳、最得老太爺疼愛的除了長公子,便是二公子您。大爺雖敗了,二公子卻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只要繼續按您的計策,讓郡主九公子母子與長公子自相殘殺,二房必将內亂。”
她的話讓姬召郢面色微霁。
阮氏說到自相殘殺,他想起藥王谷神醫的弟子曾稱天山蓮葉對九弟的毒有益,他曾未雨綢缪,從江湖中收來幾種需以天山蓮葉為解的毒物,當即有了主意:“當初因為郡主,吳王殿下對二房可有些怨氣,你與他那寵妾不是故交麽?讓她去給吳王獻獻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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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若白駒,轉眼洛雲姝回洛川已有半月,她翻閱帶回的苗疆典籍,結合藥王谷神醫給的方子,想到一個可替阿九盡清餘毒的法子,不過仍需兩味藥——天山蓮葉和峚山丹木。神醫曾說邈陽顧家有天山蓮葉。正好姬忽要去邈陽督辦公務,順道至顧家求藥。
走前,他将玉令交給洛雲姝:“有事便用玉令調人,亦可求助璟瑄院。”
他走後,姬宅風平浪靜。
這日,洛雲姝出城尋一位郎中,歸來時城門竟給封住了。
洛雲姝讓小厮持姬氏玉令去前方讓官兵通融一二,小厮很快回來了,一臉為難道:“聽說今日城主邀吳王和長公子泛舟時有刺客行刺長公子,吳王受牽連受了輕傷,命城主四處搜人,聲稱不論是誰都不能放行!長公子就在附近,可要小的去與長公子說一說情?”
洛雲姝正要點頭,想起什麽又擺擺手:“……不必了。”
她與那位晚輩大抵命裏犯沖,每次碰到他都會丢面子。
還有曾與她有過過節的吳王。
都不是她想見到的人。
洛雲姝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叩着幾案,桃花目漫不經意地低垂。等了半個時辰後,前頭仍不見放行之勢。
她坐不住了。
吳王驕矜,向來好小題大做,抓不到刺客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這幾日又臨近阿九發病,洛雲姝放心不下。無奈,她将姬忽的玉令遞給小厮:“去找長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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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附近的角樓之上。
城主正為刺客心急如焚,瞥見正冷然沉思的姬君淩及對着手臂小傷哀嚎的吳王,更是惴惴不安。
姬君淩看了眼時辰:“刺客之事城主多費心,在下有事,先告辭。”
吳王忙攔住他:“今日你我險些遇刺,刺客武功高強,适才行刺不成,說不定還潛伏周圍另尋時機,依本王看,長公子等片刻再走不遲!”
話裏話外都是關切,城主為了讨好吳王,亦出言附和道:“是啊,長公子!殿下此言在理……”
姬君淩不甚在意,淡聲道了句“不必”。剛出角樓,迎面遇到姬家小厮:“長公子!郡主有事相求。”
洛雲姝沒想到姬君淩親自來了。
青年疏離的問候聲隔着車簾傳入耳際,哪怕在溫暖春日,聽着也令人周身如沐冷泉中:“郡主。”
洛雲姝掀開車簾。
“本不想給長公子添麻煩,奈何晚歸放心不下阿九,只能勞煩你。”
吳王派來的兵士看向姬君淩和洛雲姝,恭敬道:“有長公子在,我等只需确認車內無異便可放行。”
姬君淩回絕了:“不必查。”
洛雲姝不想多生事端,見好就收,溫聲道:“諸位督辦公務,自應配合。”言罷提着裙擺下車。
雲頭履尖剛觸上腳凳,耳側風聲急掠。餘光窺見一道銳芒從馬車後飛出,直朝車邊的姬君淩飛來!
暗器不早不晚,在她叫來姬君淩時飛出,也實在太巧。
“小心!”
洛雲姝察覺不對,忙推開姬君淩,腳下一踩空,整個人倒向他。
青年玄色袖擺晃過眼前,洛雲姝被他摟着腰肢轉了半圈。
二人倒在地上。
姬君淩高大身軀覆上她的。
洛雲姝體弱纖柔,突然的撞擊讓她有些承受不住,輕喘了一下,雙手緊緊揪住身上人的衣襟。
耳側傳來一聲似刀劍入肉的聲響,同一瞬,姬君淩的氣息陡然一沉,洛雲姝耳畔傳來他隐忍的悶哼。
周遭侍女和兵士們惶然驚呼。
“長公子中暗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