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Chapter 66 十八年
第66章 Chapter 66 十八年
方枳夏從小到大經歷的尴尬事不少, 但從程度上來說，好像找不出能超過這次的。
她出門之前蔣月娥不是還興致勃勃跟她姨媽打視頻電話嗎，怎麽轉眼的功夫, 人就下樓了？
不過這個問題已經不重要。
方枳夏和祁奕被一前一後拎回了家裏, 像是兩個等待接受審問的犯人, 路上全程一個字都不敢交流。
進了家門，蔣月娥對祁奕的态度很好, 還去廚房先倒了杯熱茶，放到他面前的茶幾上。
“快坐，喝茶祁奕，放心, 今天的事阿姨一定給你讨個說法，雖然夏夏是我親女兒，但也不能讓你白吃虧！”
方枳夏有種演着演着把自己都演進去的感覺, 垂着腦袋坐在沙發另一側。
蔣月娥看向她，立刻換了副表情，語氣淩厲道：“方枳夏！我讓你追人家祁奕, 沒讓你…我都不好意思說！小區裏還都是認識的人, 大庭廣衆的, 退一萬步說，就算是你們年輕人現在思想開放，沒覺得這樣算是吃虧, 萬一有小區裏的阿姨看到怎麽辦？再告訴其他街坊鄰居的，到時候一傳開了, 你讓人家祁奕還怎麽做人？”
“……”
方枳夏低着頭，手指摳着沙發巾，感覺自己像是個霸王硬上弓糟蹋了良家少男的女流氓, 正在接受批評教育。
由于沒機會對暗號，祁奕一時間也沒說話，好幾次試圖解釋，剛張口連音都沒發出來，就被蔣月娥機關槍似的聲音壓下去。
蔣月娥把頭轉向另一邊，看着祁奕，語氣和眼神也立刻又切換回溫柔模式：“方枳夏之前也這樣過嗎？沒事祁奕，今天阿姨在這，你別怕，說實話就行。”
祁奕搖了搖頭，表情依然有點茫然。
“…沒有。”
在外面主動親他，這确實是第一次。主要是為了配合電視劇情節吐槽，而且剛過完年，外面天色又黑，樓下的小廣場确實是一個人都看不見。
“那就好。”
蔣月娥松一口氣，“還好我今天看到的及時。”
方枳夏轉頭，偷偷瞄了眼祁奕，試圖跟他眼神交流一下現在應該怎麽辦。
沒想到又被蔣月娥抓到，站起身，眉頭緊鎖地指着她的鼻子：“你還好意思看人家？”
“前幾天還跟我說你喜歡人家呢，有你這樣喜歡的嗎？”
“……”
方枳夏迫不得已收回目光。
蔣月娥想了想，還是打算幫自己不争氣的女兒說幾句，輕嘆一聲道：“祁奕，既然是第一次，方枳夏肯定也不是故意要欺負你的。你們從小一塊長大，你也知道，她雖然身上壞毛病多，但心眼是好的，人品什麽的絕對沒問題。”
“方枳夏這就是喜歡你才會…唉，她之前也沒喜歡過別的小男生，自己都從小就跟個男生一樣，這方面實在缺根筋。當然，阿姨不是在給她開脫，你要是不願意，不喜歡她，我就讓她以後都離你遠點。”
祁奕立刻道：“不是的，沒有，阿姨…”
他耳朵的溫度逐漸升高，輕抿了下唇，眼眸微垂，低聲地說：“其實我也沒有不喜歡方枳夏。”
客廳的空氣陷入短暫的凝固。
蔣月娥愣了幾秒後，一拍沙發，頓時眉開眼笑：“祁奕原來…也喜歡夏夏啊？”
祁奕輕點了點頭，雖然這次事發突然，跟方枳夏沒有提前串供，但也很有默契地選擇以不變應萬變，遵循‘少說少錯’原則。
蔣月娥笑了起來，仿佛跟之前批評教育‘女流氓’的不是同一個人。
“诶呀，這還不好意思起來了，耳朵都紅了。”
“我就說呢，要不是也有點意思，怎麽天天大老遠跑過來。今天也是，這才剛過完年吧，都沒回家休息，就着急來找夏夏。”
蔣月娥像是解開了世界十大未解之謎、發現了宇宙新物種一樣，對剛剛才得知的事實感到非常激動，嘴角翹得壓都壓不下去，又笑着問祁奕：“那怎麽沒跟夏夏說？我前兩天還撺掇着讓她追你呢，就說夏夏從小就運氣好，要不是你對她也有意思啊，她今天整這麽一出，任誰都得被她吓跑！”
祁奕摸了下耳朵，順着她剛才的意思說：“…我不好意思，準備再找個合适的時候。”
方枳夏也打好配合，提起頭，一秒入戲，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眼神中交織着欣喜和驚訝。
“真的啊？”
蔣月娥樂開了花：“要不說你們年輕呢，也是，确實年輕，就十八九歲。”
“這樣才好。”她看向方枳夏：“我昨天才看節目上的心理老師說，性格腼腆的人對感情更認真，更長情。”
“……”
方枳夏接不上話了，只能接着剛才的劇情，硬着頭皮把戲演下去演全套。
不然如果在這種時候說實話，就是他們兩個人合謀瞞着家長偷偷談戀愛，不但不會被撮合，還很有可能成為被棒打的鴛鴦。
方枳夏看向祁奕，小聲問：“那我們現在…”
“你能當我男朋友嗎？”
蔣月娥還在旁邊，方枳夏問這個問題的時候頭皮都發麻，但仔細一想，又覺得現在的場面荒謬卻又莫名好笑。
祁奕應該也是很勉強地在配合演出，頓了下說：“…我可以嗎？”
這時蔣月娥樂呵呵地搶答：“有什麽不可以，你倆也真是，都這樣了還忸忸怩怩的！”
“這不是已經王八看綠豆，看對眼了嗎，正好都上大學了，趁着這幾年好好談個戀愛。我對祁奕也放心，就算談戀愛，也不會影響到學習的。”
方枳夏輕“嗯”了聲。
的确，他們上學期的期末成績已經出來了，祁奕全科九十多分滿績點。
祁奕的害羞也不完全算是演的，耳朵越來越紅。
他擡起頭，語氣認真又堅定地說：“謝謝阿姨，我一定會對夏夏很好的，去學校了也保證照顧好她！”
就這樣，在這個始料未及的插曲過後，兩人因禍得福，得到了蔣月娥完全的同意和熱切的鼓勵。
過程有點坎坷，但結果還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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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寒假他們還剩最後一個重要的任務，就是應袁友方的邀請，回實驗一中給這屆高一新生分享學習經驗，順便介紹一下各自的大學，也好給剛邁入高中校門的學生們增加點學習動力。
有些同學在大學裏也接到了這項任務——回高中的母校宣講，正好就能一舉兩得。
清大沒有這項要求，但方枳夏作為上屆他們學校高考第一名，也是袁友方的重點邀請對象。他聽說祁奕也回來之後，就幹脆“買一贈一”，打包把祁奕也叫回去講兩句。
回校宣講的前一天晚上，方枳夏還窩在房間裏準備發言大綱，簡直一夜夢回她高一剛入學時準備開學典禮發言稿的場景。
好在，這次祁奕可以跟她一起。
方枳夏從清大官網下載了一段宣傳片放進明天的ppt，又從學院官網下載了另一段宣傳片，放進明天的ppt，然後就卡住了。
她給祁奕發語音：“反正咱倆是同一個學校的，高考分數和排名也差不多，要不然明天就一起上臺講算了。”
只是面向實驗班的小型宣講加經驗分享會，占用的是一節自習加一節班會時間，聽衆只有四十個人，袁友方也沒安排什麽流程表，讓他們幾個發言人自由安排時間，講超了就拖堂，講不夠就他來補上。
祁奕當然沒意見，很快回複：[可以啊。]
計謀得逞，方枳夏笑嘻嘻地說：“那就我來介紹學校和專業，你來分享高中時期的學習經驗。”
祁奕先回了個“好”字，而後發現問題：[學校和專業的介紹官網上都有，而且，清大有什麽特別需要介紹的嗎？]
如果分數線夠了，誰都會填到志願裏，最多就是跟另一所大學對比抉擇一下。但搶優秀生源什麽的都是招生辦的事，也不需要他們去做工作。
方枳夏發了個貓貓抱腿的表情包，說：[你剛都答應了的。]
祁奕拿她沒辦法，那就“服從”安排吧。
反正，小學五年級聯歡會的時候就曾經幫她發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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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實中那天，外面陽光特別好。
袁友方通知他們到校的時間正好是傍晚，金燦燦的夕陽挂在天邊，給整個學校都鍍上一層朦胧的光暈，也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方枳夏才剛剛從這裏畢業半年，學校裏的一切都還是熟悉的。
已經是二月末，全校三個年級都返校開學了，下課鈴一響，教學樓方向逐漸傳出嘈雜的腳步聲和說話聲。
田徑場和體育館裏也都有班級在上課，女生們手挽着手去便利店買飲料，幾個男生把外套挂胳膊上，邊走邊打鬧着互相調侃。
方枳夏偏頭看向旁邊的祁奕：“你有兩年多都沒來過了，還記得當時我們年級在哪棟教學樓嗎？”
“在那裏。”
祁奕指了個方向：“…我又不是弱智。”
而且，也不知為什麽，他在省會的高中讀書的時間比在這邊還長點，但卻對這裏的印象更深。
這次寒假回家，祁奕帶的衣服也不多，身上穿得也是高一時候買的，跟近兩年祁安年塞給他的那些風格不同。
都是淺色系的，白色的毛衣和淺咖色襯衫，搭配米色的羽絨服外套，十六七歲青春的少年感好像又回來了。
下課從教學樓出來的學生越來越多，方枳夏和祁奕并肩走着，引來無數打量的目光和竊竊私語的讨論。
“那個男生好帥啊，是我們學校的嗎？”
“好像沒穿校服，之前也沒見過，應該不是。難道是轉學生？轉到哪個年級啊。”
“他旁邊的女生也好好看，要一起轉學過來嗎？”
……
袁友方請來做分享的自然都是去年他自己班上剛畢業的學生，除了方枳夏兩人，還有王康林、林言心和高考排名年級前十五的一衆人。
大家先在辦公室裏彙合，剛碰上面，就鬧騰起來。
“這不是祁奕和方枳夏嗎，好久沒見祁奕，跟高一的時候一模一樣啊。”
“班長你這頭發留長之後顏值高了不少，看來寸頭是真不能留。”
“英語課代表？你這是化妝了吧，頭發也燙了，跟我媽過年前剛燙的那個造型一樣。”
“滾你的吧！”
……
混亂的一通寒暄過來，大家主要的注意力還是集中在方枳夏和祁奕身上。
“去年我看到朋友圈官宣的時候還跟老宋說呢，高一的時候我就發現倆人不對勁，他還非跟我說方枳夏和祁奕就是玩得好。那我跟他也玩得好呢，也沒好成這樣！”
“袁老師你知道這倆人談戀愛了吧，哦哦，好像知道，祁奕那條朋友圈您還點贊了呢。”
“袁老師您還是馬失前蹄啊，當時都沒發現倆人早戀，還讓他們坐前後桌！”
方枳夏立刻舉起手澄清，“我們高一的時候可沒早戀啊。”
祁奕平靜地補充：“我們是大學的時候才談的戀愛。”
“但你們高一的時候肯定就開始預謀了！”
袁友方擰開保溫杯喝了口茶，沒好氣地說：“就算有預謀，人家高考一個排省二十七，一個排省二十八，你們要是有這個名次，我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而且，你們怎麽知道我沒跟祁奕說過這個早戀的問題？”
祁奕回憶了下，想起來了。
是有這件事，而且他信誓旦旦地保證過不會早戀，甚至一度揚言“跟誰早戀也不會跟方枳夏早戀”。
…他在想，雖然沒早戀，但臉還是真疼。
方枳夏也想起來了，祁奕當時跟他提過，說袁友方警告他不要跟她早戀。
她當時是怎麽說的來着？
誰喜歡他誰是狗？或者罵他做夢，讓他去夢裏跟她早戀？
具體的她記不清了，但肯定沒說什麽好話。
…她在想，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方枳夏看向祁奕，恰好撞上他也正在看她的目光。
兩人抿唇笑了下，又雙雙移開視線。
袁友方起身看了眼時間，拍拍祁奕的肩膀：“你倆別眉來眼去了，準備跟我去教室。對了，一會兒這些不該說的就別當着你們學弟學弟的面說了，多講點學習方法！”
後面的同學們邊走邊起哄：“袁老師你太偏心他們了，我好歹也排省二百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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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會結束，方枳夏提議要坐公交車回去。
兩人沒着急從學校出去，先去了趟便利店，又繞道去室內體育場。
這會兒真是晚飯時間，全校的人幾乎都擠在食堂，偌大的體育館只有零星一兩個沉迷打球廢寝忘食的男生。
方枳夏微揚下巴，朝着樓梯旁邊的隔間，小聲地問：“還記得這裏吧。”
祁奕笑了下：“記得。”
他‘掩耳盜鈴’第一次表白的現場，等七老八十估計都忘不了。
方枳夏也笑起來：“當時好像也是冬天。”
“嗯。”祁奕記得比她還清楚：“第一學期期末考試之後，家長會還沒開完。”
方枳夏感慨：“真是‘大逆不道’啊。”
祁奕笑着牽過她的手，往體育館外面走。
後面正在打籃球的男生沒注意到兩人沒穿校服，以為是學校裏哪對情侶在如此明目張膽地談戀愛，豎起大拇指直呼牛逼。
學校裏的雪已經在化了，屋檐和樹梢上都有水珠滴落，發出啪塔啪塔的響聲。
在學校裏轉了一大圈，天色已經完全黑下去。
方枳夏提議想坐公交回去。
“你今晚也回西園嗎？宋阿姨是不是旅游還沒回來。”
祁奕點頭：“回西園吧。”
桐安市整體生活節奏偏慢，公交車在路上也是開得慢悠悠的。
兩人都不趕時間，坐了最近到站的一班，在路上停靠的站點也最多。
這個時間車站和路上都沒什麽人，公交車上也是空蕩蕩的，方枳夏和祁奕順利占到了并排的座位。
窗外路燈和車燈閃爍，從實中到西園小區的一路上，經過了他們的小學、初中。
離開這裏半年，許多看膩的建築和景色好像也能變得新鮮。
經過一個車站，方枳夏會興致勃勃地說起在那附近發生的事。
比如，“我們三年級的時候在這附近上英語輔導班，有一次坐車還坐過站了。”
祁奕接着道：“身上帶的錢還不夠再坐回去，就一起走過去的，走到的時候都快下課了。”
再比如，方枳夏說：“初中對面這家網吧有好多小混混，有一次我們放學，還被兩個黃毛攔下來要保護費。”
祁奕：“然後我還沒說話，你就把那兩個人打跑了。”
方枳夏笑：“那我才應該問你要保護費的。”
……
兩人一路回去，一路都在說以前的事。
十幾年對他們這個年紀來說已經很長，有足夠多有趣的事可以回憶。
祁奕坐在臨窗的位置，昏黃的燈光映在他臉上。
方枳夏偏頭，光線明暗交映間，聊到什麽年齡發生的事，腦中也會相應浮現出身邊少年當時的樣子
——七八歲時調皮搗蛋到能掀天花板的小屁孩、十歲時坐在窗邊眼巴巴望着樓下的憂郁男生、十三歲時在籃球上上拿冠軍意氣風發的小少年、十六歲時趴在課桌上睡覺被語文老師砸醒的高中生。
她從沒特別留意過，但全都記得。
公交車到站，停在他們最熟悉的、從小長大的西園小區門口。
方枳夏擡起頭，看向旁邊那面老舊的站牌。
上面的每一個位置，她好像都跟祁奕一起去過，在不同的時間。
祁奕揉揉她的腦袋，又牽起她的手：“到家了。”
“走吧，回家。”
方枳夏“哦”一聲，跟他一起笑着往小區門內走。
時間的車輪壓過他們過去的十八年。
在這十八年中，他們成長路上的所有記憶，都跟彼此有關，未來也不會例外。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