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Chapter 48 再過一個夏天……
第48章 Chapter 48 再過一個夏天……
方枳夏大概能猜到他“如果”的後半句話是什麽。
如果他轉學去省會照顧祁安年呢?
因為猜到了, 所以她沒有問。
夜裏方枳夏躺在床上,又少有的失眠了。
心裏好像有兩個小人在梗着脖子吵架,一個很自私地不希望祁奕轉學跟她分開, 另一個則很理性地說, 生病的是祁奕親生父親, 雖然離婚了,這些年對他也并不差, 一個人無親無故在另一座城市住院,他怎麽可能安心。
就像蔣月娥晚飯前說的,明明兩邊都離他那麽遠,都有自己的生活, 但他卻那邊都得挂心。
到淩晨,方枳夏又翻了一次身,心想她糾結這些事好像也沒什麽用, 最終還是要祁奕自己去決定。
而他看起來好像也挺糾結的。
他在糾結什麽呢?
她不用多琢磨也能想到。
隔天早上,祁奕還是像平常一樣,準時來她家敲門吃早飯。
方枳夏最近養成了新的習慣, 早餐的時候把英語新聞用手機外放, 一邊聽一邊吃。
這是他們班英語老師上周建議的, 說是他們馬上升高二了,理科生大部分功夫都會下在數理化生這幾門課上,留給語文英語的時間只會越來越少, 要學會利用碎片化時間。
方枳夏的英語聽力暫時沒什麽問題,考試穩定發揮都能拿滿分, 但她覺得利用碎片時間學習的習慣倒是可以先培養起來。
這天手機裏放的好像是什麽國際新聞,關于歐洲右翼進一步崛起,歐洲政治格局受到了什麽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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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月娥沒打擾兩個高中生聽英語, 只是在一段新聞結束,另一段還在加載的空蕩,對祁奕表示了關心。
“聽夏夏說你昨天晚上才到家?”
祁奕點了下頭:“晚上十點多到的。”
蔣月娥又問,他爸爸那邊情況怎麽樣,是出什麽事了嗎。
這幾天各種檢查挨個做了好幾輪,雖然還有部分結果沒出,但醫生也基本有判斷了。
看祁奕沉默了幾秒沒說話,蔣月娥也沒打算接着問,擡頭看了眼對面牆上的挂鐘,挺生硬地轉移了話題:“你們校車快到了吧?吃快點,別趕不上了。”
沒多久兩個人就被催着擱下筷子,匆匆忙忙出了門。
蔣月娥還給他們手裏一人塞了一盒牛奶,在他們臨出門時拍拍祁奕的肩膀,溫聲說:“先好好上課,有什麽要幫忙的就給阿姨說,你方叔叔在省會也有不少老同學。”
“謝謝蔣阿姨。”祁奕說:“沒事,不用麻煩您和方叔叔。”
兩人關門之後,蔣月娥看着門口的方向,也嘆了一聲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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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假期之後,他們年級也正式進入期末複習階段。
因為即将進行最後一次分班考,學生們壓力都很大。
按照慣例,所有體育、自習、班會之類的課又被各科老師瓜分,布置的作業也一天比一天多。
自從祁奕從省會回來,雖然還在像以前一樣正常上下課,中午晚上跟王澤他們一塊去食堂吃飯,但整個人好像都被無形的壓力籠住。
方枳夏跟他相處時間最多,感受也當然最直觀。
學校裏規定是不讓他們上課帶手機的,但祁奕應該要跟祁安年和在省會照顧他的朋友聯系,每節下課鈴一響就出去找地方打電話或者回消息。
晚上放學的路上,方枳夏也經常能看到他眉頭緊鎖着在手機上看那邊發過來的檢查報告。
周六晚上沒有晚自習,最後一節課下課他就趕去高鐵站,匆匆忙又去了省會。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期末考試,祁奕這麽周末來回折騰,平時也還要寫作業複習,他身體素質再好也不是鐵打的,勞心比勞力本就更費神,到了期末考試前,每天早上眼下都帶着一大片烏青的眼圈,顯得也有幾分病恹。
他們年級的期末考安排在六月末,但跟以前一樣,期末考試結束不等于放假,短暫過個兩天的完整周末,就要繼續回學校補課,一直補到八月初。
六月末也是祁奕的生日,今年趕巧,正好在期末考完的後一天。
要說祁奕這生日時間也不太好,跟方枳夏一樣“倒黴”,她的容易撞上春節,他的經常撞上期末考試。
王澤考前就在群裏發消息,說等期末考之後好好慶祝一波,正好也算是考試之後的放松。
祁奕當時回複,看情況。
到了期末考完,情況确實是他這個壽星參加不了,當天晚上又坐高鐵去省會了。
他的生日禮物方枳夏早就挑好了。
但現在想想,感覺這禮物的寓意非常不好。
方枳夏買的是一只g-shock的手表,白色男款的,感覺挺适合十六七歲的男高中生袋。
尤其戴在祁奕手上,應該蠻帥的。
但剛下完單,方枳夏刷手機的時候就被大數據推送過,有人說送禮物送手表寓意不好,因為“鐘”的諧音。
當時她壓根沒放在心上,想着封建迷信要不得。
現在再看着那只手表,她覺得玄學有時候也得信點。
然後想到去年她生日的時候,許的願望都有點自私,應該把其中一條改成,希望她和祁奕的家人身體健康。
期末考成績很快就出來了,發試卷那天,幾乎全年級的人心髒都懸到嗓子眼。
但祁奕請假了,因為祁安年的第一次手術就安排在這周。
袁友方還是把年級排名投影出來,方枳夏最快找到他和祁奕的名字,又是挨着的。
這次考試數學物理整體偏難,破天荒是祁奕考第一,她考第二。
晚上回到家,方枳夏把他的期末卷子一張張拍照發給他。
家裏網速很一般,圖片正一張張傳着,她先收到了祁奕的消息。
小祁鬼:[我去找你拿就行。]
方枳夏問:[你什麽時候回來?]
小祁鬼:[還有半小時到。]
一周沒見到面,方枳夏就已經很不習慣。
她從書桌前站起身,一邊去打開衣櫃,一邊回消息:[怎麽不早說?好吧現在也正好,我去高鐵站接你。]
小祁鬼:[不用,我打車很快就回去了,我去找你。]
方枳夏找了個借口,雖然也不完全是借口,她壓低聲音發語音說:“我也想出去透透氣。我媽前兩天關注了個養生公衆號,在家裏研究怎麽煲藥膳,弄得家裏味道跟中藥鋪一樣。”
小祁鬼這才說:[好。]
然後告訴她打車到哪個出口,在哪裏碰面。
高中生課太多了,沒什麽時間到處跑。
方枳夏上次出現在高鐵站,還是寒假去省會找過林言心回來的時候,也是跟祁奕一起。
六月底,桐安市的溫度更高了。
連夜晚的風都是熱的,路邊的行道樹和灌木也早被染成翠綠的一大片。
高鐵站出口人特別多,有扒着欄杆往裏望,跟她一樣過來接站的,也有剛下車出來,腳步匆匆往外走的。
在人群中看到祁奕時,他還是一臉憔悴。
雖然背挺得很直,但眉眼間難掩疲憊,大概是這一周都沒怎麽睡過好覺。
目光對上時,兩個人腳步都加快了。
高鐵站門口打車要排隊,兩人站在路邊,方枳夏偏頭,看見夜風把少年額前的碎發撩起來。
兩人先是漫無目的地說着話。
祁奕看向她,嗓音也有些啞:“你身上真的有股藥味。”
方枳夏抿抿唇:“…這還能騙你,我媽真在煲藥膳,什麽當歸什麽的湯。”
兩人并肩站在路邊,路上車流穿行,閃過一道道光影。
又安靜了一會兒,方枳夏從随身背的帆布包裏拿出一個裝手表的盒子,塞到他手裏:“喏,生日禮物。上周你走得太着急了,都沒來得及給你。”
祁奕還沒打開那個盒子,就發現給盒子一起遞過來的,還有一把很小的螺絲刀。
他眉梢微動了下,手指捏起那只螺絲刀,有點疑惑地問:“這也是?”
方枳夏點頭:“對啊。盒子裏的是手表。”
她摸了下鼻子,解釋道:“看我考慮得多周到,怕你手表戴壞了,有這個你就能自己拆了修。”
祁奕沉默了。
片刻後,扯出這一周多以來第一個笑容,莫名又好笑地問:“你為什麽又覺得我會修手表啊。去年你就讓我幫你修空調…修手表也有教程?”
方枳夏答非所問:“最後空調不還是師傅過來修的麽。對了,你家客廳的空調應該也該洗了,上次王澤過去自習的時候,就說有股灰味兒。”
“夏天也到了,還是早點叫個師傅過去。”
祁奕沒說話,又過了一會兒,他聲音有點低,還有點澀。
“我可能,要轉去那邊的學校。”
方枳夏轉過頭,擡眸看他,輕眨了下眼。
她前段時間也經常在想,如果祁奕直接過去,應該不會像現在這麽折騰。
早就有心理預期的事,方枳夏想盡量讓自己的表情輕松一點,但實在裝的不太自然。
落在旁邊少年眼中,就是一個特別勉強的苦笑。
看得他心裏好像一揪一揪的。
祁奕緩聲說:“手術之後還有其他一些治療配合,會有副作用,所以旁邊都離不開人照顧。”
“他那些朋友…實在不太靠譜。”
方枳夏咬了下嘴唇,聲音也很輕:“直接轉過去也挺好的,不然你總不能一直兩頭跑。祁叔叔那邊也照顧不好,路上耽誤的時間也影響你學習。”
祁奕輕“嗯”了一聲。
方枳夏:“祁叔叔,特別嚴重嗎?”
祁奕好像也沒打算說太詳細,只道:“現在是二期,治愈率還不算低,手術也挺順利的。”
“那就好。”
方枳夏看向他,“你什麽時候轉過去。”
祁奕薄唇微張,溢出兩個字:“最近。”
方枳夏深吸一口氣,在這個瞬間,她也感覺自己忽然也長大了。
像祁奕小時候一樣,她也拼命想掩藏因為即将分離的難過,但并不是想裝什麽雲淡風輕,而是不想他更難受。
所以千萬不能營造任何傷感的氣氛。
“也是,祁叔叔剛做完手術,現在應該是最需要人照顧的。”
方枳夏反過來安慰他:“沒事,反正省會也不遠,周末或者放假我都能去看你們。而且,再有兩年就畢業了,兩年過得很快的,到時候我們上大學,祁叔叔病應該也好了。”
這時他們叫的車也到了,方枳夏和祁奕一起上車,坐在後排,看着同一側的窗外。
方枳夏從他手裏拿出那只盒子,從裏面取出手表,直接抓過祁奕的手腕給他戴上。
“那你轉學過去要戴我送你的表。”
祁奕說:“好。”
方枳夏又指指那只螺絲刀,強調:“這個也必須帶過去。”
雖然不知道有什麽必要,但祁奕還是說:“好。”
方枳夏突然拿出手機,打開計算器敲了半天,然後熄掉屏幕。
她剛才算出兩年是1051200分鐘,17520小時,但這樣一算,反而顯得更久了。
不如就直接以年為單位,或者說,等這個夏天過去,再過一個夏天。
窗外的另一條路上,車子朝相反的方向飛馳而過,好像才剛露了個頭,眨眼就只剩下尾巴。
就像今年這個夏天一樣,看不清,也抓不住。
祁奕看到了她剛剛在手機上做的乘法,低垂着眼眸,喉嚨好像被什麽東西卡住一樣。
的确,兩年不算多長的時間,從這到省會兩百多公裏,也不算多遠的距離。
但他還是,很舍不得。
方枳夏攥了攥衣角,知道有點不合時宜,甚至還有司機在前面,但就是很想問。
她又拿起手機,在備忘錄裏打了幾個字,遞到祁奕眼前,卻又不好意思,所以只是一晃而過。
[如果不能每天都見面,你還會繼續喜歡我嗎?]
半分鐘後,方枳夏平複了各種情緒攪糅在一處格外複雜的心情,慢慢擡起頭。
在一道又一道晃眼的車燈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看到祁奕的眼尾好像有些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