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傅炎熙不微笑了。
他哪裏還笑得出來啊?
俗話說的好,既怕兄弟苦又怕兄弟開路虎。
虞沉是幸福了,他呢?
雲尋岚一生病就不愛見人這件事他是最清楚的——十五歲那年,從護士們嘴裏聽過一次;一周前,在牧星嶼殿下都敲不開雲尋岚房門時見識過一遍,連昨天,都還從雲尋光太子殿下那兒又領教了一番。
結果現在狄克長官說什麽?
他說三殿下一醒來就要見虞沉!
傅炎熙梅開七度又嫉又妒的目光猶如毒刺,戳向虞沉。
而這一回,輪到虞沉對傅炎熙露出微笑了。
“吊長……不,狄克長官!”傅炎熙不肯死心,情急之下差點把近衛們私底下給狄克長官取的外號當着他本人面喊出來了,急忙改口詢問,“我能跟着虞沉一塊去嗎?”
“我就站在門口……”
“遠遠地看着就足夠了。”
這一席祈求之言,傅炎熙說的可謂是飽含真情,感人肺腑,聽者無不動容,都想跟着他一塊去。
遺憾的是狄克郎心如鐵,挑了下眉尾,無動于衷道:“神經,好好休你的假去,虞沉跟我走。”
傅炎熙實在沒辦法了,只能選擇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非要和虞沉互相傷害:“桂言,我們也走!我們吃冰淇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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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言應聲:“走!”
虞沉:“……”
操,等他見完雲尋岚回來,一定要揍傅炎熙這厮一頓。
虞沉把藍鬥魚放回宿舍,上了狄克的車。
路上狄克問他:“行了,虞沉,這裏就我們兩個人,你可以說說你究竟幹了什麽事?才讓三殿下對你格外刮目相看了。”
“長官,我真的什麽都沒幹。”虞沉想了想,說,“大概是我比較有人格魅力?”
所以雲尋岚特別喜歡他,想見他,很正常啊。
這是與生俱來的天賦,其他人學不會的。
“好、好、好,有人格魅力是吧?”狄克一連說了三個“好”字,臉上雖同樣挂着微笑,說話間卻有種咬牙切齒的感覺,“等你休完假,我就給你加點訓練,讓你的身體變得和你的人格一樣有魅力。”
虞沉:“……”
嫉妒使人面目可憎。
虞沉閉嘴不再講話了。
他在想雲尋岚。
今天是他和雲尋岚分離的第三天。
這三天裏,他每天早起睡前都會給裴行庭發簡訊,哪怕裴行庭的回複永遠都是【腦震蕩,休息一周就好】,虞沉也還是要問,仿佛不問他就不能安心,可問了,見不到雲尋岚本人,他懸着的心也落不回原位。
直至抵達帝國軍醫研總院,虞沉的心跳才逐漸回歸有序。
他不自覺地加快腳步,趕到雲尋岚病房門前後,卻發現太子雲尋光也在這裏。
她換了身衣服,矗立在雲尋岚病房門口,長睫半斂,看不出眼中情緒如何,但在聽見虞沉的步履動靜時擡起了頭,唇角含笑望向來人:“虞沉少校,又見面了。”
虞沉垂首行禮:“太子殿下。”
“岚岚說他想見見你。”
雲尋光并不像狄克那樣,追問虞沉雲尋岚為什麽要見他,她只像道出某件事實一般平鋪直敘,說完就側身讓出位置:“虞沉少校,請進吧。”
虞沉在門口與她擦肩,走進雲尋岚的病房。
——空。
它是這間病房給虞沉的第一感覺。
病房內除了必要的急救設備外,完全沒有其他無關家具,色調蒼白,空蕩冷寂。
雲尋岚戴着個墨鏡坐在床上,原本是背對他面朝落地大窗的,不過他一進屋,青年就立馬偏過頭,轉向自己所在方位。
嗓音很輕,帶着些久不言語的細微啞,低聲問:“……虞沉?”
“是我,殿下。”
聽到虞沉熟悉的聲音,雲尋岚松了口氣——他的眼睛仍然不怎麽看得清東西,哪怕直視窗外耀眼的陽光,能瞧見也只是霧蒙蒙的一片模糊,所有景物在他眼中,都仿佛一張進光量不足的欠曝照片,晦暗難辨。
可即使如此,現在的情況也已經比遭遇鬣狗那天好太多。
因為那天他是直接瞎了。
然而他瞎是老毛病了,本來做個手術把備用眼球換上,等個兩三天就能恢複正常,問題在于系統等不了這兩三天。加上他昏迷了兩天,今天醒來還看不清楚東西,根本無法靠用光腦閱讀10000條網絡惡評完成日常任務,雲尋岚這才着急忙慌地讓倪春把虞沉請來醫院一趟,幫他完成任務。
畢竟系統已經開始在鬧了。
它從雲尋岚睜開眼睛的一刻起,就變成了一個産生絞帶現象的盒式錄音磁帶,聲音機械麻木,腔調尖銳刺耳,不斷重複着三個字:“做任務做任務做任務做任務做任務……”
“你別叫了,虞沉來了。”雲尋岚被它吵得腦子要炸開,“你再叫我聽不清他說話了。”
系統瞬間緘默消聲。
雲尋岚得以正常和虞沉交流,但他不好一來就叫虞沉當着自己的面把他那句“誓言”重複一遍,這個要求很突兀,虞沉肯定會察覺到不對勁。
因此雲尋岚便想先跟虞沉随意聊幾句天,将氣氛活躍起來,暖暖場,再提重複誓言的事:“虞沉,好幾天沒見你了,你還好嗎?我聽倪春說,那天你們大家都沒受傷,對吧?”
“是的,殿下,我們都很好。”虞沉回答完頓了片霎話音,又開口,“您……”
“我也沒事,我的眼睛做了個小手術,暫時不能見強光。”
雲尋岚避實就虛,沒有在這件事上深聊,拿了自己寄養在虞沉那的藍鬥魚作為新話題切入點——這也是他那天在意識消失前特地把藍鬥魚交給虞沉的原因。
他問虞沉:“對了,這幾天謝謝你幫我照顧我的魚,它還好嗎?”
“它也很好。”虞沉一邊說着,一邊靠近病床,“三天胖了一圈,尾鳍比傅炎熙、桂言和陸幽他們幾個的鬥魚還大。”
虞沉早就料到了雲尋岚會提藍鬥魚的事,說的話也在故意引導雲尋岚對藍鬥魚的現狀産生好奇,進而萌生出想看魚的念頭,可他今天卻故意沒把藍鬥魚帶過來。
他想着,如果皇子殿下提出想看魚,他就順勢說今天沒帶,明天再帶,那明天他不就又能見雲尋岚了嗎?
虞沉計劃的很好,畢竟他從不是個被動的人,桀骜不羁的性情和alpha極具掌控欲的本性使虞沉天生做不到“被動等待”這四個字,就算他跟裴行庭說自己要和雲尋岚水到渠成地在一起,但實際上呢,這水渠就是他挖的。
而雲尋岚也的确踏進了他語言陷阱,正準備順着虞沉的話往下問他今天帶魚過來沒有時,系統卻猝然尖嘯:“做任務——!”
這一聲似平地驚雷,在雲尋岚耳中回蕩出腦鳴。
他安撫系統:“我在做。”
“你在和他廢話。”系統的聲線完全喪失了人性和情感,只剩下森寒的冷漠,“你是皇子,他是你的近衛,你讓他說,他就必須聽你的話。”
知道系統會越來越瘋,雲尋岚垂在腿側的五指微蜷,抿了下唇瓣,垂眸輕聲道:“……虞沉,我想聽你說說話。”
虞沉怔住:“殿下,我一直在和你說話。”
“我不想聽你說魚了。”雲尋岚循着虞沉的聲音,朝他仰起臉龐。
聞言,虞沉身形滞停了幾秒。
他垂下眼睛,目光落在雲尋岚的面容上。
但青年的雙眼都被墨色的鏡片遮擋蓋住了,虞沉無法從中辨認出任何有效信息去推測雲尋岚的想法。他只好啞着嗓子問:“那你……想聽我說什麽?”
“虞沉,我想……”
銀發alpha張唇,聲音竟有些發顫,昭彰着他緊張又期待的情緒。
于是虞沉也無法抑制地跟着青年繃緊了心弦。
他想,雲尋岚不會是想聽他的表白吧?可他還沒有準備好啊。
又或者是雲尋岚要對他表白,想聽他的答案是什麽?
雲尋岚最愛問“可以嗎?”這種句式了,所以虞沉在“可以的”、“我願意”、“我也喜歡你”三個答複中糾結了許久,最終在雲尋岚把“我想”兩個字後面的補充完後,以光速接上了他的答案——
雲尋岚:“我想……再聽一遍,你的誓言。”
虞沉:“我願意。”
虞沉:“……”
雲尋岚:“哇!”
虞沉竟然這麽好說話,雲尋岚高興得忍不住失聲驚嘆。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有事藏不住,眼下雲尋岚欣喜地望着虞沉,下半張臉寫滿了“你快說!”三個字,還是帶感嘆號的那種,虞沉縱使看不到他的眼睛,也當然能讀懂他的言外之意。
虞沉唯一不懂、也不敢懂的,是雲尋岚口中提到的“誓言”一詞。
他問:“……誓言?”
什麽誓言?
不會是他想的那句吧?
結果雲尋岚告訴他:“對對對,就是你近衛軍面試上說的那句。”
虞沉:“……”
報應。
都是報應。
如果時間能重來,他會讓這句話爛在自己肚子裏。
如今唯一能給虞沉一點慰藉的,就是他剛剛沒回答雲尋岚:“我也喜歡你。”
不然他怕是得尴尬到撞開雲尋岚病房的玻璃窗跳下去。
虞沉磨着犬齒,又氣又無奈:“雲尋岚,你就那麽想聽我對你說那句話嗎?”
“嗯。”雲尋岚連連點頭,同時強調道,“每天都想聽。”
虞沉還記得雲尋岚當時說過的話,他冷哼:“一天不聽渾身難受?”
雲尋岚再點頭:“嗯嗯。”
“……”
虞沉拿雲尋岚徹底沒轍了。
他垂下邃藍色的眼瞳,像深海想吞沒心儀的獵物一般定定地看了雲尋岚幾秒,然後沉着臉頹坐到銀發alpha身邊,态度堪稱以下犯上,行為則是造次放肆地揪住雲尋岚的衣領口,動作兇狠,力道輕柔地把青年拉到自己身前,俯身靠近他耳畔,咬牙恨恨道:“我可以把任何人,幹成一條只能跪地求饒的狗!”
“好了!說完了!”
接着就放開手把人松松推開,轉頭背對雲尋岚,不願再看青年一眼。
可青年卻一如既往對他毫不反抗,還将頭側抵過來,也靠近他耳廓,笑着說:“謝謝你,虞沉,你的聲音很好聽。”
虞沉不說話,不理雲尋岚。
“你可能不知道,其實所有近衛中……我只喜歡你的聲音。”皇子殿下繼續用蠱惑低啞的嗓音哄人,“所以我想天天見到你,聽你說話,但我還不能出院,你明天可以再來看我嗎?”
虞沉還是不說話,但耳根卻偷偷摸摸理了雲尋岚,背叛他本意,悄悄默默地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