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AGW特危死刑監獄的屍體被扔進深不見底的冰裂縫,永遠凍在了洛拉西提冰原。
監獄區一時間風聲鶴唳,就連最窮兇極惡的罪犯都老實起來。
他們透過從棘的縫隙,注視着那位從天而降的殺神,心裏不約而同地産生了同一個念頭,幸好他們入監獄晚,沒有欺淩折磨過那個人。
這種念頭甚至連監獄長亞俟勒也有,他是十年前主動申請來AGW特危死刑監獄任職的,剛好避開了那個人。
不然,他相信司泓掣第一個殺的就會是他。
司泓掣環視着一間間肮髒濕冷的牢籠,看着黑暗裏探出的,一雙雙充滿欲望的眼睛。
他才真正意識到,一個內心純粹,溫柔善良的人是無法在這裏生存的。
或許那時,支撐Oliver活下來的信念,就是與他重逢。
可他親手摧毀了那個信念。
他們都該死,他也該死,但在他死之前,要給精心設計這場陰謀的人致命一擊。
司泓掣的靴尖碰到了屍體們留下的殘忍龌龊的刑具,他面無表情地擡起眼,朝亞俟勒伸出手:“退休名單。”
他的手上還有從棘留下的淺白傷疤,永遠也不會消了。
亞俟勒右眼那個猙獰的窟窿迅速縮了一下,他剛欲開口說什麽,司泓掣的衛星電話卻突然響了起來。
那是元老院召他回去的急電。
司泓掣沒有接,他依舊盯着亞俟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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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名單。”
亞俟勒那顆渾濁的左眼珠在司泓掣的衛星電話上停留幾秒,才不緊不慢地收回來:“他們幾乎都老死了,你來的太晚了司區長。”
電話鈴聲停了,司泓掣沉沉盯着亞俟勒,而亞俟勒坦然回了個深笑。
黎明日假期結束的第三個工作日,司泓掣才從洛拉西提冰原回到首都城。
他剛一入禁區,還沒來得及換掉迸濺了血點的皮衣,就被元老院召見。
再次走入鉛雲二十三層,踩上雕繡圖騰的紅地毯,司泓掣又聞到了那股石蠟味道。
很淡,但蓋過了他身上的血腥氣。
照例是黑眸元老睜眼看向他,另兩位元老白發披垂,耷拉着眼睛,仿佛已入無人之境。
“罪魁禍首已經伏法,司泓掣,你要懂得适可而止。”
司泓掣的視線懸在半空中,沉默了數秒,才緩慢低頭行禮:“是。”
“你該去做你的事情了。”黑眸元老提醒道。
司泓掣卻像是提不起精神,雖表現的順從,卻好像仍沉浸在失去Oliver的沉痛中,渾渾噩噩。
“......是。”
黑眸元老不說話了。
他的目光在司泓掣身上停留了很久,似乎是在判斷,司泓掣內心真實的想法。
半晌,黑眸元老突然一揮袖袍,只見從門外的間室裏又閃出一個人。
郝能言将腰彎得更低,表現的更為尊重:“元老。”
黑眸元老阖上眼,嗓音淡漠:“告訴他。”
“是。”郝能言殷切地應道。
在二十三層看到郝能言的這一刻,司泓掣就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是三位長老最信任的人了。
他自作主張在禁區監獄殺戮,又去洛拉西提冰原尋仇,都沒有得到過元老院的許可。
在他們眼裏,他變得不那麽受控了。
“司區長。”郝能言轉過身來,頗有些得意地看向胡子拉碴,滿眼渾噩的司泓掣,“經過七區對整個禁區的調查走訪,我發現了一個問題。”
司泓掣眼皮都沒擡,顯然郝能言說的話對他不具任何吸引力。
郝能言自然也預料到了,現如今司泓掣聽不進任何工作內容,不過他就是要司泓掣冷漠敷衍,這樣才能顯現出接下來的精彩紛呈。
郝能言哂笑:“那天晚上,醫務中心恰巧有位戴稀鉛礦手铐的犯人,就在大家為所謂突破稀鉛礦桎梏的五階能力震撼時,他卻說他只看到了滿大街的人,除此之外,什麽金色雪花,什麽漫天飛葉植物朝聖,他通通都沒看到。”
司泓掣果然如他所願,猛地擡起眼,瞳孔震顫。
郝能言頗為愉悅:“當時值班的醫生都被震撼得不能自已,他卻堅稱這些都沒有發生,後來我們還特意測試了他的精神狀态,發現他并沒有認知障礙。如果不是他瘋了,那麽會不會,是我們瘋了?”
司泓掣死死咬着牙關,下颚繃出了淩厲的線條。
郝能言低笑兩聲:“司區長大概是不會瘋的,那麽就只有一種可能,當天晚上,黑燈會玩了一手聲東擊西,他們入侵地下三層的同時,另有一人到七層救走了那個人,而我們看到的,只是他的【虛拟境】罷了。”
司泓掣呼吸逐漸粗重,太陽穴上的青筋凸了出來。
郝能言:“哎呀,這下就尴尬了,事情已經查明了,當年的事是丁洛克陷害,那麽那個人還算不算潛逃呢?哦!就算不是潛逃,他和黑燈會混在一起,那也是被洗腦了吧。”
司泓掣沒有說話。
郝能言将笑容收起來,涼飕飕道:“他畢竟平白無故受了十八年的苦,雖然這是拜你所賜,不過元老們深明大義,肯定會對他網開一面,只是想要他餘生平安,你還是得振作起來,剿滅黑燈會,救他出火坑啊。”
救出火坑是假,郝能言相信,真正能吸引司泓掣的,還是将Oliver留在身邊。
為了這個,司泓掣也會拼盡全力找出黑燈會。
果然,司泓掣立刻向元老們抱拳躬身,聲音仿佛從牙關裏碾出來:“有了那條線索,我一定将黑燈會一網打盡。”
黑眸元老終于再次睜眼,不鹹不淡地朝司泓掣點頭:“私下處刑的事情過去了,你不要再讓我失望了。”
“是。”司泓掣應聲後,便大跨步退出了議事廳,他仿佛已經褪去了全部渾噩,迫不及待要将Oliver抓回身邊。
黑眸元老似乎對他的表現還算滿意,沒有指責他的沖動。
然而就在司泓掣背對監控的剎那,所有濃烈的情緒便在他臉上消失殆盡。
他邁步走進了電梯。
郝能言興致勃勃的品味着司泓掣從滄桑進來,到憤怒離開的全過程。
這些年,七區被司泓掣叫了無數次廢物,終于有一次,他能看到司泓掣狼狽了。
他總算出了這口惡氣。
黑眸元老掀起眼皮,不解地看着哼曲抖腿的郝能言。
“你還有事?”
“啊?”郝能言扭回頭,指着自己的鼻子,忙搖頭:“我沒事了元老。”
黑眸元老看向郝能言,郝能言看向黑眸元老,時間仿佛靜止了。
郝能言半晌才如夢方醒,忙一縮脖子,躬身倒退出去:“那我也回去了。”
等郝能言灰溜溜地退走,議事廳的正後方,牆壁輕顫,巨大的圖騰緩緩滑動,露出一個一人寬的通道口。
裏面走出來一個人,他走到三位元老面前,手指交疊,拇指外翻,擺出了那個狀若蠶蛾的詭異手勢。
“司泓掣還值得信任嗎?”
黑眸元老幽幽望着緊閉的大門:“死誓咒,就是他活着的理由。”
“那是要郝能言接替司泓掣的位置嗎?”
黑眸元老古井無波的眸中難得露出嫌惡:“廢物一個,不堪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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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首都城下了第一場雪。
在司泓掣的強硬要求下,一區區長勉為其難的,向公衆公布了十八年前烏裏爾事件的‘真相’。
他當然隐瞞了黑燈會的存在,隐瞞了藍樞被滲透成篩子的事實。
丁洛克成了所有悲劇的始作俑者,一區區長将司泓掣的私下處刑,變成了聯邦政府對丁洛克的審判。
【在藍樞各區的群策群力下,在聯邦議會對真相的執着追逐下,這件塵封了十八年的冤案終于浮出水面。】
【通過對丁洛克個人賬戶的審查,我們發現,他與十餘個非法組織機構,二十餘個小型公會存在利益往來,我們順藤摸瓜,找出了他參與陷害烏裏爾的事實證據。】
【秉承着公平公正的原則,聯邦法庭對丁洛克的罪行進行了審判,議會一致同意死刑,同時,對前犧牲的克洛娃長官,畏罪自殺的尤利教授,以及受丁洛克脅迫的星洲大學校長闫琦禮,施以剝奪榮譽稱號和個人職級的處罰。】
【因受害者家屬Oliver在近日因病去世,這筆撫恤款将由聯邦政府代為接收,并為其妥善料理後事。】
【這次對十八年前案件的叩問,體現了聯邦政府......】
新聞一出,輿論嘩然,然而湧到前面的評論卻是——
“烏裏爾是誰?”
“十八年前有什麽冤案?”
“可能也不是什麽大事,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連受害者家屬都死了,這件事還有什麽意義?”
“唉,也算是正義會遲到但不會缺席吧,聯邦政府的态度還是不錯的。”
“起碼能夠真相大白了,這次做的很好,希望繼續保持。”
“我好像記得,烏裏爾曾經是一名傑出的社會學家,出事前,他還在不斷追問什麽...皮亞的事情。”
“什麽皮亞?”
“記不住了,已經十八年了。”
由于聯邦政府對歷史資料的封禁,導致烏裏爾在網絡上的痕跡被徹底清除,已經很少有人能夠想起他是誰,記得他做過什麽了。
他真正的死亡不在十八年前,而在漫長的時間裏,被淡忘的每時每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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積雪消融,星洲大學進入了考試周。
在七門必修課,五門選修課的折磨下,學生仿佛平靜地接受了闫琦禮失蹤的事實,畢竟他在星洲大學時也是可有可無,沒起什麽作用。
新任校長還沒指派,學校暫由四位院長管理,除何競恩以外的其他三位院長毫不客氣的将本專業課程考試排入第一周,以彰顯其重要性。
三大院的學生苦不堪言,開始了渾渾噩噩沒日沒夜的複習。
湛平川也不例外。
他一個進了不知多少座地下城的頂級公會骨幹,空間系S級覺醒者,還要苦逼的考大一新生地下城入門課。
關鍵這些課明顯是紙上談兵,完全脫離現實,學完對實戰一點幫助都沒有。
有一天他終于忍不住給楚浮打電話,不太拐外抹角地問:“媽,我什麽時候能帶媳婦回家?”
楚浮在電話對面深吸氣,冷靜克制地回了一個“嗯”字。
“嗯是什麽意思?”湛平川蹙眉不解。
楚浮還在深吸氣,過了半晌,才聲音低沉短促道:“過段時間...再說。”
但湛平川還是細心地聽出了端倪:“媽你嗓子啞了,感冒了?不會吧,你的能力呢?”
“好了...再說。”楚浮的聲音像是從牙關裏擠出來的。
湛平川不依不饒:“不是,媽你難受別硬挺着啊,我爸呢?不會又去公會加班了吧?啧,因為老婆是恢複系覺醒者就如此放縱,太過分了,你們倆結婚的時候他是怎麽說的?等我馬上打電話叫他回家對着結婚照忏悔!”
湛擎和終于忍無可忍,發出一聲威懾力十足的虎嘯。
湛平川:“......”
湛擎和一掌按掉通訊,轉頭用虎爪将楚浮箍在懷裏,長滿倒刺的舌頭憐愛地舔過每一寸戰栗的皮膚。
湛平川放下手機,寬慰自己,猜到父母在do也沒什麽不好,至少根據遺傳規律,他到四十多歲時也會很能幹。
小狐貍有福了。
由于不敢輕易打電話破壞爸媽的好事,湛平川只好抓緊最後三天時間複習,認真準備考試。
而此時,隔壁床小狐貍學霸已經把本專業所有書都背下來,并動手染指他的複習資料了。
“簡答題,S級地下城的枯藤草有哪幾種用途?”
蘭斯擡手遮住答案,歪頭看向湛平川。
湛平川目光下垂,卻只能看到蘭斯白皙的手背,他只好将目光重新移到天花板上,努力搜刮着大腦中的記憶。
“一,整顆吞服,恢複強化系覺醒者的體力一小時。二,碾碎塗抹在傷處,可以消解稀鉛礦對覺醒者的30%傷害。三,對B級以下異獸有麻醉作用?”
蘭斯嚴肅地盯着他,緩緩搖頭。
湛平川詫異,不信邪的去掀蘭斯的手:“不可能,我背了的。”
蘭斯抽走手。
湛平川一掃密密麻麻的文字,頓時有了自信,擡頭挺胸:“你看這不是——”
“——枯藤草出現在A級地下城,不是S級。”蘭斯慢條斯理道。
湛平川:“......”
蘭斯一本正經:“基礎知識掌握不紮實,手伸出來。”
湛平川笑了,挑眉看向蘭斯手裏的小塑料尺:“寶貝兒,你玩這套?”
他不是不知道枯藤草出現在A級地下城,只是蘭斯的問題讓他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後面的問題,而忽略了題幹。
蘭斯掂了掂手裏的尺子:“湛同學,考點的意思是,這段話裏的每一個字都很重要,萬一考試出的是判斷題呢?”
“哦,這樣,那行。”湛平川似笑非笑,朝蘭斯伸出了右手手掌。
蘭斯掃了一眼昨晚從他肚子一路上移,最後揉捏在他胸口的手掌,又想起至今還有些發紅敏感的地方,于是眼睛一眯,毫不留情地擡起尺子,重重打了五下。
不出意外的,湛平川掌心浮起薄薄的紅。
對于S級覺醒者來說,這點紅根本連疼都算不上,湛平川蜷起修長的手指,饒有興致道:“來吧,繼續考。”
蘭斯與湛平川對視,緩緩推起銀邊眼鏡:“分析動物系B級覺醒者,強化系C級覺醒者,元素系B級覺醒者,恢複系E級覺醒者對戰A級異獸的生存概率,并列舉出三種提高勝率的戰鬥模式構想。”
“......”
指揮戰鬥倒是湛平川的強項,不過他不會背這些紙上談兵的東西,真進了地下城,瞬息萬變,根本容不得覺醒者套公式戰鬥,因為異獸也不會像書裏一樣聽話。
蘭斯就知道湛平川答不出來,他努力壓着唇角提醒:“分析大題,十五分,十五下。”
湛平川願賭服輸,再次攤開手掌。
蘭斯揮起尺子,沒着急落下,偷眼看了看小傻逼。
湛平川單手支着下巴,懶散地晃了晃手指,似乎并不在意這十五下。
蘭斯心道,讓你睡覺不老實。
啪——
十五下打完,蘭斯剛想收手,卻被湛平川兩指一捏,握住了尺子。
蘭斯擡眸。
湛平川眼裏噙着笑:“蘭老師,我們商量一下,不能光有懲罰沒有獎勵吧,我要是答上來怎麽辦?”
蘭斯拽動尺子,發現湛平川攥的緊,根本拉不動。
“這只是日常複習,要什麽獎勵,等考完試再說。”
湛平川“哦”了一聲,順着蘭斯的話說下去:“也就是說,我要是期末考的好,蘭老師就會給我獎勵了。”
蘭斯機警地豎起狐貍耳朵,故意提了個苛刻的條件:“要專業第一才行。”
吭哧吭哧學三年才考星大倒數第一的小傻逼,拿專業第一的概率趨近于零。
誰料湛平川卻沒有耍賴拒絕,他嗓音低沉,夾着輕笑:“行啊,專業第一,蘭老師就不能再因為昨晚上那種事罰我,而且,我還會更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