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湛平川感受了一場純純無私的母愛。
他恨不得像小時候一樣,死抱着楚浮的大腿不撒手,用腦袋狠蹭幾遍,媽個不停。
虎父疑似生出了犬子,楚浮嫌棄的将湛平川推開:“行了,丢人。”
他也不明白,湛擎和明明是白虎形态動物系,完全化形時還是很有百獸之王的威嚴的,但生出來的兒子為什麽跟狗一樣?
湛平川将楚浮的信息素收好,轉瞬便收起嬉皮笑臉的模樣,篤定道:“放心吧,我不會讓自己用上這瓶信息素的,也不會讓你和我爸陷入危機。”
他可不是只能依靠S級的能力,早在未覺醒之前,他就已經在地下城中歷練多年了。
藍樞大廈的确是龍潭虎穴,但也分對誰來說,這世上哪有天衣無縫的布控,只不過是沒遇到強勁的對手。
楚浮瞥了湛平川一眼,終于還是忍不住摸了摸兒子的腦袋。
像狗就像狗吧,誰讓是親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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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之內,星洲大學的推薦信,聯邦政府的邀請函一同送至了蘭蘭的天空隊案頭。
唐鯉接到信激動不已,劉撥同樣欣喜若狂,但蘭斯和湛平川卻各揣心事,滿腦子都是對即将到來的任務的籌謀。
距離黎明日越來越近,首都城已經彌漫起歡快的氛圍,街道兩旁的綠化帶挂上了彩色小燈泡,路燈上也貼了喜氣洋洋的祝福畫。
由于這次足有半月的長假,聯邦各地的機票住宿已經大幅漲價,但計劃出游的平民還是絡繹不絕,聯邦政府下令加強各地地下城的資格審核,防止沒有授權的覺醒者擅自闖入。
正因如此,藍樞稽查隊和紅娑研究院的工作更加繁忙起來,招納實習生成了迫不得已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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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整個聯邦滿心歡喜地等待過節時,黑燈會通過官方網絡放出了第二份求助申請。
申請人:按需保密
作惡者:按需保密
罪名:背叛,懦弱,怨恨
請求判處:死刑
酬勞:按需保密
額外需求:保密
申請一經放出,立刻被各大媒體争相轉載,輿論登時嘩然。
經過厄迪夫一事,黑燈會已經站上了風口浪尖,後來藍樞稽查隊大力度圍剿卻無功而返,更讓這個組織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群衆逐漸摸索出規律,這世上每時每刻都有争端和不公發生,黑燈會就算再厲害也不可能立刻完成所有囑托,所以只有在官網公開的申請才是已經接受的,調查完畢的,準備執行的。
“居然是保密?這回是什麽人?”
“我猜是個大人物,不然不可能保密,申請人應該是怕自己被報複。”
“嗬,黑燈會既然已經接了,說明這個人真的該死。”
“可說呢,你看看他的罪名,這不是死有餘辜。”
“我猜黑燈會馬上就要下手,這幾天我們可以盯着新聞看了。”
“偏偏在黎明日附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個好兆頭。”
“管他呢,反正殺的都是身處高位的人,跟我們老百姓沒關系。”
“有黑燈會在,那些高等級覺醒者确實收斂多了。”
......
消息很快也傳到了藍樞內部,大家表面遵守紀律不讨論此等敏感新聞,但私下裏,沒人不拿這件事當談資。
兩名值夜班的稽查隊員一路走到七層,沒發現任何異常,于是他們便趁機偷懶,一邊刷着網絡上的新聞一邊聊天——
“嗳,看新聞了?黑燈會又要殺人了。”
“早就看到了,也不知道這次殺的人是誰,居然保密,故弄玄虛。”
“我猜保密可能是怕打草驚蛇,這個人肯定比厄迪夫難殺。”
“呵誰知道呢,反正聯邦的各位高層們紛紛加強了安保,就連咱們藍樞都抽調過去不少人保護他們的安全,搞得區裏人手都不夠了。”
“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他們倒是很怕死呢,估計平時沒少做背叛,懦弱,怨恨的事。”
“噓,你瘋了,這裏到處是監控,你不要命了?”
兩人簡短聊了兩句,就匆匆離開了七層,他們并未聽見,不遠處那個隔着從棘的房間,發出了輕微的響動。
一場臨時會議,司泓掣被聯邦議員多次要求,要在黎明日之前抓住黑燈會逆黨,消除各位議員的恐慌。
整場會議,司泓掣幾乎沒說過什麽話,他的面色越來越沉,看向諸位議員的目光也越來越冷。
好不容易會議結束,司泓掣不待議長宣布散會,便拂袖而走,“嘭”的一聲帶上了門。
身邊副官追上來,苦口婆心地勸道:“司區長,你這樣出來,也太不給大家面子了,周一少不了有人在元老面前彈劾你。”
司泓掣冷嗤:“藍樞維護的是整個聯邦的秩序,不是哪個人的安全,你以為他們在害怕什麽?”
他大步流星的往辦公室走,腳步沒有放慢一點。
副官苦笑嘆氣:“水至清則無魚,有些事您還得想開點,聯邦政府發展到今天,我們不也是受益者嗎。”
司泓掣剎那停住腳步,轉回頭,冷冷盯着副官:“你說誰是受益者?”
副官望着司泓掣冰冷的目光,唰的出了一身冷汗,他連忙狠拍自己的嘴,連聲道歉:“我說錯了區長,沒有受益者,沒有受益者!”
他知道司泓掣走到今天付出了什麽代價,失去相依為命的妹妹,與舊日愛人反目成仇,甚至為了保住仇人一命,在平叛之戰中幾近戰死。
是仇恨支配着司泓掣不斷向上爬,但哪怕他已經身居高位,掌握讓人望塵莫及的權力,卻依舊無法獲得任何快樂。
他的地位,他的威嚴,他的權力,全部是用鮮血換來的,有親人的,有仇人的,還有不相幹的人的。
副官猜,如果可以,司泓掣大概希望永遠不曾踏足藍樞,甚至永遠沒有帶妹妹來到首都城。
司泓掣良久才收回肅殺的目光,空氣中終于有了絲喘息的餘地。
副官長出一口氣,将嘴巴閉得死死的,再也不敢說話了。
司泓掣離開鉛雲,乘上禁區內的專車,一路駛回藍樞大廈,他徑直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背對着大門将皮質手套摘掉,扔到辦公桌上,然後對身後的稽查隊員沉聲說:“把那個人帶過來。”
司泓掣身上包裹着一層戾氣,語氣更是冷得駭人,稽查隊員硬着頭皮才敢說:“他,他,他應該在洗澡。”
Oliver是藍樞最特殊的存在,一方面他是司泓掣的私人囚徒,是整個藍樞大廈最沒有人權最卑微的底層,但同時,除司泓掣外,又沒人敢動他分毫。
不光因為他是罕見的植物系S級覺醒者,更因為司泓掣瘋狂到偏執的占有欲。
司泓掣在有關Oliver的事情上總會變得陰晴不定,難以捉摸,他可以将Oliver毒打到奄奄一息,可以不顧Oliver的意願侵犯他羞辱他,但他也會因為Oliver撞從棘的自殘行為而暴怒,勒令屬下将從棘上的所有纖維抽掉磨平。
所以Oliver脫光了衣服洗澡時,稽查隊員是斷不敢打擾的。
那間昏暗狹窄的屋子也就只有浴室是沒有任何監控設備的。
司泓掣微微一怔,轉回頭來,深皺起眉:“你說他主動洗澡?”
稽查隊員連忙道:“是,是,他主動的。”
司泓掣沉默了許久,依舊不敢置信。
Oliver如今已經深深陷入了靈境系統中,他幾乎對外界的一切都是沒有反應的,他仿佛已經不在乎自己的肉體,唯有精神逃避至安寧的一隅。
所以無論他身上有多髒,有多狼狽,他都像是看不見,每次都是司泓掣硬拖着他,将他扔進浴缸裏,加大水量,将他沖洗幹淨。
起初Oliver還會掙紮,會躲,到後來,無論水壓有多大,打在身上有多疼,他也沒有任何反應了。
但他今天居然會自己洗澡?
Oliver抱膝坐在浴缸內,微涼的水浸泡着他遍體鱗傷的身體,那張只有巴掌大的小窗戶裏透過明媚的陽光。
他向前靠了靠,讓陽光落在他的臉上,好像是暖的,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他已經在浴缸中泡了很久,水由燙得皮膚發紅到涼得人微微打顫,他的手指腳趾在長時間的浸泡中打了皺,剛剛結痂的傷口發白發軟,隐隐滲出血絲。
但他從未如此安寧和平靜。
當聽到稽查隊員們談話的內容時,他就知道自己終于可以解脫了。
他沒有賭錯,黑燈會答應了他的請求,他就快要死了。
當人得知自己的死期時,會有那麽一段時間的回光返照。
他生前是個狼狽不得體的人,但死後想做一具得體的屍體。
此刻他終于獲得了一絲殘忍的愉悅,終于能夠有力氣為自己做點什麽。
他在申請裏寫自己怨恨,他怨恨司泓掣翻臉無情,怨恨哥哥違背約定,但到了此刻,他已經什麽都不怨了。
這是個荒誕的世界,裏面充滿了怪物,他也是怪物中的一員。
司泓掣趕到七層時,Oliver已經從浴缸中出來了,他正坐在鏡子前面梳頭發。
長久的營養不良讓他的金發早就沒有了光澤,但這并不妨礙他細致的将它們梳開捋順,直至沒有任何打結。
他的頭發是微卷的,本就很難梳開,想要完全梳順,少不得要扯掉很多發絲。
他将那些發絲收攏起來,找了個小盒子暫放。
他的房間是沒有垃圾桶的,就像他在這裏沒有任何隐私,他用過的所有物品都會被小心檢查,哪怕只是一個避孕套的包裝袋。
司泓掣站在從棘外,看着Oliver背對着自己梳頭。
知道關注自己的外表,明明是很生活化的舉動,但司泓掣心裏卻沒來由的生出了一絲恐懼。
因為生活,閑情,樂趣,與這個布滿從棘,昏暗狹窄的屋子格格不入。
“你在幹什麽?”
司泓掣打開從棘,邁步進了房間,一把奪下Oliver的梳子。
動作牽疼了Oliver的手指,但他也只是微微蹙了蹙眉,繼續望着鏡子。
“我,太瘦了。”
Oliver對着鏡子裏的人一字一頓說,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回答司泓掣的問題,雖然聽起來有些答非所問。
他真的是太瘦了,顴骨凸起,兩腮凹進去,眼皮緊貼眼珠沒有一絲脂肪,看起來格外疲憊。
Oliver不禁想,這樣的他死去,是不是連養分都沒多少呢?
那些等待他分解掉化作養料的植物們,大概會很失望吧。
植物給了他最強的力量,他卻只能回饋給他們這麽一點。
可惜他已經沒有時間了,不然他會将自己吃胖一些。
室內還有彌漫未散的水汽,Oliver手臂上一道鞭傷已經被泡的通紅滲血,大有感染的趨勢。
司泓掣一把将他從椅子上扯起來,強迫他看着自己,沉聲逼問:“你到底在想什麽?”
Oliver并不回答,他扶着司泓掣掐住自己脖子的手,目光沉靜地望着司泓掣。
他認真的看着,看他每一寸皮膚,看他歲月的痕跡。
曾經的司泓掣很愛笑,溫柔的笑,寵溺的笑,無奈的笑,現在的司泓掣從來不笑。
曾經的司泓掣将頭發修得很清爽幹淨,打籃球跳起來時頭發飛揚的樣子很好看,現在的司泓掣有私人理發師打理,卻難以避免的染上官僚氣。
曾經的司泓掣和他一起救掉進通風管道的小貓,偷偷藏在宿舍養,現在的司泓掣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
時間漫長到,足以讓一個人面目全非。
Oliver突然感覺,他徹底不愛也不恨這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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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日當天,整個聯邦都進入閑适的假期生活中,就連星洲大學的學生也歸家的歸家,旅游的旅游,留校的人所剩無幾。
湛平川偷偷将楚浮給的小盒子卷進衣服裏,再把衣服塞進背包,确認不會磕碰後,他将背包靠在椅子上,然後拄着下巴看蘭斯給鼓鼓囊囊的箱子上第三層密碼。
湛平川忍不住問:“小蘭同學,你箱子裏有什麽東西,這麽寶貝?”
蘭斯一邊調整密碼一邊回:“我家裏寄過來的港譚拌粉,聽說藍樞裏夥食不好,怕吃不慣。”
小傻逼,當然不只是港譚拌粉了,想把人從司泓掣眼皮子底下帶走,怎麽能不做點準備呢。
湛平川努力理解了很久,還是無法理解:“這一箱港譚拌粉真的有必要設三層密碼嗎,到底誰會偷吃啊。”
蘭斯立刻轉頭看向他,目光不動了。
湛平川:“”
半晌,蘭斯忍不住笑出了聲,眼睛彎成了狡黠的一道弧。
湛平川終于反應過來,蘭斯是在揶揄他,于是他跨步走過去,一把将小紅狐貍拎起來,掐在懷裏問:“你覺得我會偷吃?這清湯寡水的拌粉我還偷吃,我都怕營養不良。”
蘭斯擡眸看着他,忍不住為家鄉美食争辯:“哪裏清湯寡水了,有蔥花,有香菜,有胡蘿蔔丁,還有花椰菜碎,拌料也是濃縮骨湯,色香味俱全。”
“這也叫色香味俱全?你是沒吃過沙漠城的辣牛肉,那才叫營養豐富,我長這麽高全靠吃這個。”說着說着,湛平川不動聲色的将蘭斯按得更近了。
“我吃拌粉長得也很好,身體健康,營養齊全。”蘭斯的呼吸輕輕噴在湛平川鼻翼,他的T恤已經被湛平川攬在他腰上的手揉皺了。
“是嗎?”湛平川挑了挑眉,目光落在蘭斯柔軟豐盈的唇珠,低聲道,“我嘗嘗營養好不好。”
他俯身含住蘭斯的唇珠,親了一口。
蘭斯抿了抿濕潤的唇珠,雙手攀住湛平川的肩膀,一本正經地問:“湛同學,營養還好嗎?”
他就像是好學生拿着課本上的難題詢問老師,仿佛這是與期末成績息息相關的重點題型,一定要融會貫通。
“不好說。”湛平川眸色極深,手掌扣在蘭斯頸後,一邊摩挲腺體,一邊将人壓向自己,“我再好好嘗嘗。”
說罷,他認真仔細地品嘗了一番,也沒放過乖乖縮在裏面的舌尖。
蘭斯似乎真的很想知道這道題的答案,于是十分配合湛平川的‘檢查’,他甚至張開牙關,讓湛平川檢查的更加徹底。
沒一會兒,唇瓣就充血泛紅,蘭斯躲開湛平川,将下巴抵在他肩膀輕喘。
他一邊喘還一邊問:“湛同學,這次呢,嘗好了嗎?”
湛平川撥開紅棕色長發,在腺體的位置輕啄了一口,沒有标記,又将長發遮了回去。
他貼在蘭斯耳邊小聲說:“還不錯,是星玉蘭味的小狐貍。”
兩人假借探讨飲食差異的名義,認真品嘗了一方水土養育出來的氣息,最後大概是海納百川有容乃大,他們一致認為雙方美食各有所長,不分彼此。
集合的時間終于到了,蘭斯的箱子交給了湛平川,湛平川的背包還在自己肩上挎着,兩人擦幹嘴上濕漉漉的痕跡,前往校門口坐車。
藍樞派來了編號C.P.1打頭的專車,除了一名司機,還有一位小隊長陪同護送。
何競恩作為校長特派的學校代表,早早就等在了校門口。
風将何競恩黑色的練功服吹起,仿佛天空中揮動翅膀的鴻鹄,他就在這風裏笑眯眯的朝蘭斯擺了擺手。
專車司機碾碎還剩半截的煙,扔到窗外,他透過後視鏡望了一眼身後年輕的臉龐,輕嗤一聲,擡手發動車子。
車輪吱嘎碾過塑膠跑道,沖過校門,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