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旅途(十二)
旅途(十二)
水音是被強制喚醒的。
如果不是神樹拖行了她所在的樹繭一段距離,今天她就葬身佐助劍下了。
“你到底要睡到什麽時候。”無視了她頸側被斬斷的藤蔓,佐助毫不心虛地催道。
水音深吸一口氣,大聲吐槽:“你是人嗎你??這樣叫起反而會讓人長眠啊喂!”
佐助眼神偏向別處,似乎沒聽到她說話。
水音單腿蹦跶起來拔出了刀。
“哎哎哎,”站在一旁笑眯眯看戲的荒川義元連忙阻止,“水音小姐,你的腿傷還沒痊愈,還是不要劇烈活動的好。佐助君是想聽聽你的意見嘛。”
他把一份手繪地圖攤在三人之間,“你們看,以我們所在的這座山為起點。”他指着地圖中間的山脈,“這座山叫做東禺之山,西側不遠就是一大片适宜耕種的平原,但為了挨過寒冬季,附近的村民們都選擇依靠有地熱的山間居住。”
“如今,神樹開始調節氣候,也将不再抽取地熱,”佐助接着說,“我們打算下山通知東禺山附近的村落搬遷到平原。”頓了頓,他又補充,“這也算一種修行吧。”
“這份地圖是我畫的,目前規劃了兩條路線。”荒川義元指出了地圖上兩種顏色的标記。
水音認真點點頭:“了解。我有帶族人遷徙的經驗,應該能幫上忙。”
她擡起頭,幹勁十足地說:“那我們開始培訓吧,尤其是佐助,要好好學習啊!”
“哈哈哈沒錯,”荒川義元笑道:“想要說服村民遷徙确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是了,這雖說是件好事,也得大家心甘情願才行。
垂眸思考了一會兒,佐助說道:“我們先說服某個村落一起上路吧,山下那對夫妻的村子就很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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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岩峻石秀他們家嗎?”水音問道。
佐助回以疑惑的眼神。
“……你連人家名字都忘了。”
“那重要麽。”佐助脖子一扭,拒絕再和水音講話。
荒川義元失笑:“兩位跟我來。”
三人從神樹巨大的樹冠下經過,踏着湖面來到樓閣中。
荒川義元推開藏書室的門,“我處在幻覺中的那段時間,每年都會派遣部下下山,雖然他們只是漫無目的地在這塊大陸上游蕩,但也以微弱的意識,畫下了許多地圖。”
水音和佐助沉默地看着眼前高達兩米的故紙堆。
“看,這摞是西部,這摞是北部,這摞是……”荒川義元依次拿起幾冊,如數家珍地展示着。
好蠢,像個展示自己兒子滿分作業的傻爸爸。
水音默默吐槽。
“剛開始更亂,這些都是我裝訂好的,你們可以當做參考。”他說。
我不是人。
水音在腦內給了自己一個大比兜。
直到入睡前水音的還在精神世界裏反複抽打自己。
她裹着毯子直挺挺地躺在地板上,跟白天橫屍在草地上的姿勢差不多。
“你在做什麽,都奇奇怪怪大半天了,快點睡。”靠在窗邊的佐助正在借着燭光翻着一本地圖冊,他合上冊子,吹熄了蠟燭。
藏書室陷入了黑暗。
“我在向義元先生道歉。”黑暗中傳來水音悔恨的聲音。
“有病。”宇智波佐助有時候全然無法理解狹霧水音奇怪的腦回路。
他蓋上毯子,為了免于被白癡傳染,選擇背對着水音,閉上眼睡自己的覺去了。
狹霧水音一向是個少夢的人。
也許是白天說了自己有帶領族人遷徙的話,入睡之後,她難得夢見了故人。
對于她來說,那也不過是兩三年前的事情而已。
千手一族的平民以建造為生,常常有十幾戶人家結伴接受委托,為其他家族建造房屋或其他設施。
那天,漩渦一族傳來消息,他們被宇智波一族圍困,同時也有一組為漩渦一族建設村落的千手族人同樣陷在包圍中。
說是以組為單位,可不過是五十多人的平民隊伍而已,青壯只占其中的三分之一。
扉間帶着包括水音在內的二十人小隊前去增援。
他們順利突破宇智波一族的封鎖見到了族人,卻不得不冒着風險分兵。
無他,兵力相差懸殊,漩渦一族已做好背水一戰的準備。
水音作為分隊的指揮官,不僅要護送族人,還接受了外公的委托,将一部分漩渦一族的平民一起護送至千手族地。
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外公。
夢中,外公蒼老的面容一閃而過。緊接着是神出鬼沒的追兵和腳步紛亂的大逃亡。
因為水音本身是感知型忍者,所以原本七人的隊伍實際上只有六人,敵人針對她不擅長幻術的弱點,頻頻用幻術進行騷擾,而己方的幻術型忍者僅能保護小範圍內的平民。
他們不能休息,要時刻提防有平民被擄走;可他們也走不快,隊伍中的婦孺無法支撐長時間的奔波,雖然他們真的在盡力配合。
那個時代還沒有無線電這麽方便的東西,四處救場的水音肉眼可見的暴躁起來,她原本也不是十分冷靜的性格。
“小猿,現在開始你來指揮,我去砍人。”确定只有四個敵人後,她幹脆下達了更換指揮官的命令。
“開什麽玩笑?”猿飛佐助嘴裏叼的草莖自由落體,在滿是火光的背景下,他訝然的表情異常生動,“你是指揮官啊混蛋!”
“我仔細思考了一下還是決定請辭。”她麻利地打出唿哨通知其他隊員,頭也不回的奔着一個敵人去了。
“混蛋你給我回來——”
哪怕在夢裏,那聲吶喊都震耳欲聾。
她聽得很想笑。
可笑着笑着,眼淚卻流了下來。
護送任務成功了。幾天後,扉哥帶着漩渦一族的新任族長來到千手族地。
外公戰死,二十人小隊返回十八人。
對于戰争來說,這些只是很小的代價。
那幾欲令人瘋狂的恨意久違地裹挾住她,有一瞬間,她想着,沒關系,她有着足夠的耐心,像對待羽衣一族一樣,仇人總有離開族地的時候,一個一個的殺死就好了。
等到他們無法忍受被人當做獵物觊觎,失去理智的時候,就一網打盡。
她懷着這樣可怕的想法,打算窮盡自己的一生去實現。
也許是一種不幸,又或是命運的眷顧。千手夫人,也就是她的姑姑,沉疴難愈,已經走到人生的最後一程。
她決定留下來再次面對親人的逝去。
可是一年又一年,她陪在姑姑身邊,春賞櫻花、秋賞滿月,戰亂時帶着“一定要回來”的期待出發,閑暇時又被抓着坐在窗前寫生。她們共賞過不同時刻的天空、品嘗過各種滋味的吃食,共度過缺衣少糧的冬季,共同為族人的生計憂愁,又因為族內的新生兒歡呼……
姑姑常常因病陷入長達幾天的昏睡,每一次水音以為自己将要失去她的時候,她總是及時返回這個人世,朝小侄女露出虛弱的微笑。
“結果先離開的人是我啊……”
水音突然覺得有點窒息,有人在叫她起來。努力想大口喘氣——她憋醒了。
“擦擦。”佐助松開了捏她鼻子的手,遞過一張手帕。
下意識地接過手帕,淚水沿着臉頰滑下來的時候,水音才發現自己哭的很慘。
佐助退回窗邊,盤腿坐着。
屋裏已經點燃了蠟燭。
水音坐起來擦了擦眼淚,把臉埋在手帕裏,甕聲甕氣地說:“謝謝。”
“你對義元先生做了什麽,愧疚到痛哭流涕。”佐助還記得睡前那茬。
水音吸了吸鼻子,擡起臉問道:“你說,義元先生整理這些地圖的時候,有沒有哭啊?”
那些來來往往的木偶,是昔日活生生的戰友、親人。
“嚴格來說,‘植物人’是不會分泌眼淚的。”
“……”荒川義元的身體是神樹的一部分,确實是各種意義上的“植物人”。
“怎麽,後悔了?你現在去找神樹‘死一死’,也不晚。”佐助大概猜到了她的夢。
“佐助,你會有一瞬間,想要永遠留在那裏嗎……那個迷霧裏的世界。”
“不止一瞬間。”
“我和你稍微有點不一樣,”她露出苦澀的笑容,“要是我的話,就想辦法控制神樹,殺害無辜的人當做靈魂的容器,讓大家重新返回人世。”
“可有人不想我變成那樣。”她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想打開窗戶透透氣。
忽地,她的手指僵住,按在窗上,“佐助,我剛才說什麽來着?”
不知道這家夥在發什麽神經,佐助難得好脾氣地回答:“不想你變成那樣。”
“不不不,”她激動起來,蹲下跟佐助對視,“前面那一句!”
“殺害無辜的人……”
“不是!”她眼睛亮閃閃的,雙手按在佐助肩上使勁兒晃了晃,“是‘控制神樹’!”
看着她放大的臉,佐助渾身僵硬,掙開了她的手。
水音有些激動,她連珠炮似地說道:“你還記得‘曉’組織的集會嗎?你記得吧那個用來采集尾獸查克拉的巨大石像跟神樹的氣息一模一樣它肯定不是一開始就在那的之後可以回去确認一下!它絕對是用來控制神樹的工具!”
她一口氣說完,期待地看着佐助。
“可能性很高。”佐助聽過後點點頭,“雖然我不太相信你那半吊子的感知力。”
水音後仰蓄力,想給他一個頭槌,佐助看到她腦袋磕過來的時候就覺得不妙,手臂在牆上一推,順勢退開,躲過了這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攻擊。
“哼。”水音不滿地哼了一聲,再次站起來推開了窗。
濕潤的夜風吹進了屋,今夜,滿天繁星倒映在湖中,湖中巨樹的枝葉輕輕擺動。
“我好像,”她看着那顆好像生長在星海中的巨樹,唇角露出了一個悵惘又無奈的微笑,“……我好像有點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