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01
李午昂開始整理倉庫那些從被搬進去後就從未重見過光明的淩亂貨架,花一整天裝滿十幾罐咖啡豆,給離過期還有好幾個月的香料貼最後使用期限的标簽,在小樓的各個角落放殺蟲餌劑。有一回,他一口氣為操作臺上所有的設備都做了大清洗,朵朵帶着兒童口罩幫他幹活,問他為什麽要自己做這些事?徐老師從來不做。
李午昂捂着鼻子擦灰,說就是因為你徐老師從來不幹,我才得給他提前幹了。
“徐老師受傷了,”朵朵反駁,“外婆去舅舅家前,割了好多豬草,碾了好多玉米,烙了好多餅留給我吃,汪汪哥哥,你也要去哪兒嗎?”
“幹活的時候別說話,專心點。”
“汪汪哥哥,徐老師都成殘疾人了,你不留下來照顧他嗎?”
李午昂神色古怪地歪過頭,複雜地看着坐在櫃臺上一臉天真的朵朵,解釋道:“你弄錯了,徐老師只是手臂暫時骨折,不是殘疾,他的手會恢複好的。”
“可是校長說,有些人的殘疾在肢體上,有些人的殘疾在心裏,”朵朵神色認真,“校長說,徐老師離開學校是因為心裏有缺口,他找不到可以堵住缺口的東西,他或許會一生尋找這個東西,也或許他就讓口子那麽缺着。”
看熱鬧的阿環捏了捏她臉蛋,問:朵朵的心有沒有缺口呀?
朵朵有些困惑地搖頭:心有缺口不是會死掉嗎?朵朵的衣服破了,外婆就會用針線給朵朵縫好,外婆可以幫徐老師縫嗎?
說到外婆,她的小臉突然皺成一團:阿環姐姐,我想外婆了嗚啊嗚啊嗚啊……
02
下午,湖邊下了一場夏天才有的大雨,天黑的很早,徐缪打着傘從外面回來,身上淋濕了大半,李午昂送完朵朵從學校回來,看見他獨自坐在窗戶邊抽煙,肩膀濕透了,臉色登時黑的吓人,兩個人還是窩在狹窄溫暖的浴室裏,聽暖風呼嚕嚕地吹着,李午昂想大聲問:為什麽不讓我去接你,為什麽不讓我陪你一起去,為什麽不告訴我城裏的雨也那麽大?可看到徐缪臉上那藏着疲倦的溫順的笑意,他就知道對方一定會先小心翼翼地道歉,在确定自己沒有生氣後,再語氣輕輕地說謝謝。
想到這些,李午昂索性一句話也不說。
徐缪帶回來了醫院的消息:“朵朵外婆快不行了。”
驚異頃刻覆蓋了李午昂的其他情緒:“怎麽會?不是上次還說精神好了?”
“回光返照吧。”
“……那得聯系她媽媽了?”
徐缪搖搖頭:“已經去世很多年了,她病了很久,從沒告訴過家裏,醫院通知她弟弟去辦的後事,怕老人傷心,一直瞞着。”
浴室裏狹小又安靜,李午昂聽見一聲輕而無力的嘆息,一時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徐缪的。徐缪問他帶煙進來了嗎?他那時已經把手伸進褲兜了,在徐缪叼住香煙等他拿火機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來某一天清理垃圾時,在浴室的角落裏發現的照片碎片。
他沒有來由地覺得,眼下是最好時機。
“那你的手呢,醫生怎麽說?”
“還要兩個星期拆石膏,恢複得還行。”
他沉默了一會兒。
“我等兩周,然後就回去了。”
徐缪啞然擡頭,香煙從嘴裏滑落,李午昂下意識去接煙,再擡眸時,才看見一條細長顯眼的淚痕,挂在徐缪蒼白的臉上。
……家裏出事了?
……沒有。
那是可以回去繼續上課了?
不是……不對,是,我得回去上課。——其實學校很早就給他打過電話,不過他當時懶得理會。
徐缪看着他,一時沒有出聲,眼神并不同于他在坐在副駕駛座上看他時那樣,他不自然地扭過頭,發現自己在鏡面上的模樣生冷又別扭,像一晚上都沒人吃的一聲不吭壞在冷盤裏的金槍魚。
“……那挺好的啊。”終于,徐缪開口,他稍微偏頭,似乎努力想讓神色恢複正常,目光在水汽氤氲的窄小房間裏來回打轉,可好像也收效甚微,他幹脆拿走洗漱臺上浸濕的煙,從暖燈下離開:“我去找個火……”
“對不起。”
李午昂抓住他唯一能自由活動的那只胳膊。
“那晚上我喝多了,不是有意那麽做的,對你造成的傷害我很抱歉。”
他注視着徐缪後頸處有些淡化了的咬痕,咬字清晰,語氣堅定。
這道咬痕頓了頓,它發出溫柔又冷漠的聲音,像大多數時候那樣:“……沒事,我也喝多了,發生的事我不記得了。”随後,徐缪從他手中抽走了手臂。
李午昂的腦海裏沒有任何其他想法,他再次抓住那只手,拽回來,把徐缪按在浴室貼滿瓷磚的牆壁上,那些瓷磚挂了一晚上水珠,濕潤、光滑,被李午昂每天清潔得很幹淨,靜靜倒映着掙紮着交疊在一起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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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喝,有時候忍住不一口氣把存稿發完也是一種考驗……為了醋包餃子包到現在終于可以在下一章大開特開了喝喝……開葷的開喝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