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一更】
第53章 【一更】
說自己跟張行止姓這個習慣,是裏奧小時候養成的,當時他才八歲,第一次來中國,更是第一次去雲縣,連中文都不會幾句。
季皓川人傻了:“你是外國人啊???”
他以為裏奧就是天生膚色偏黑一點,怎麽就還真摻上外國血統了?
“不是……我是中國人!你聽我說完啊!”裏奧擡手就往嘴裏灌了一整杯啤酒,很不滿,“我只是從小待在國外,我爸媽都是中國人,我爸有二分之一的藏族血統,我就稍微黑了點……”
“噢,但你名字也叫的很奇怪啊,中國人哪有這麽取名字的。”
“名字是因為,哦,對,我爸媽也都是極限攝影師,然後名字是因為當年我媽懷我的時候,他們都沒發現就又出去登山了,後來是同行的一個外國人看出來我媽懷孕,把人攔下來才把我保住的,不然雪山上條件本來就差,孕婦肯定會出事……”
季皓川幾乎是順嘴就猜了,心說這都是什麽電視劇劇情:“然後那個外國人叫裏奧,所以你爸媽就給你取了個‘裏奧’?”
“嗯。”說到這裏,裏奧才發覺自己原先的話題早被岔了個十萬八千裏,一口氣悶完又一杯酒,聲調都高了,“你能不能不打岔了!我就想說說我哥!”
季皓川呲着牙就是讪讪一笑:“好好,你說你說,我不插嘴了。”
裏奧氣的一連又往肚子裏灌了好幾杯酒,才想起來自己先前說到哪了。
他當時去雲縣,是因為他爸媽在拍攝的時候出事故去世了,他就按照父輩們提前約好的那樣,被張行止的爸媽領養走了。
“嗷,他爸媽跟你爸媽是關系很好的朋……”季皓川恍然說到一半,就被裏奧瞪回去了,他趕緊伸手拉好嘴上的拉鏈示意自己閉嘴。
裏奧這才繼續:“我以前都是跟着爸媽在國外跑的。”
滿口的英文,所以到了雲縣以後基本沒法跟人正常交流,唯一一個能說上幾句的,就是他哥張行止。
“我哥當時十六歲,還在讀高中,他成績可好了。”裏奧捧着下巴就傻笑了兩聲,“叔叔阿姨把我領到我哥面前之後只說了一句讓他好好照顧我就走了,結果我哥真的就記到心裏了。他那個時候英文還講的磕磕巴巴的,很一般,但為了跟我說話,他每天晚上都會自己偷偷背單詞,還會想辦法教我語數外,想讓我跟上學校裏的教學進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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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皓川發現裏奧每次說到他哥的時候,臉上總會出現那種又崇拜又向往的神色。
“當時叔叔阿姨也常年在外拍攝,家裏只有我、我哥,還有阿奶。”
就是張行止的奶奶。
雲縣的教育資源差,那裏的英文老師都有很嚴重的口音,孩子們就更不知道裏奧的英文發音有多純正了,都覺得他是個外來的土包子,成天叽裏呱啦些大家聽不明白的東西,還有不少因為他膚色偏黑說他是黑人的,說他根本不姓“張”,也沒有爸媽,是為了讓大家覺得他也是中國人才偷來的姓。
加上那個時候裏奧個子又小,久而久之,他就成了衆矢之的。
他雖然年紀不大,但他也知道自己的爸媽去世了,他是被托付給別人家的,不能給人添麻煩,所以剛開始被欺負的時候,裏奧能忍就忍了,每次挨打都會很小心地把那些容易被看見、不好藏起來的地方保護好,就生怕被他哥看到了擔心。
後來他哥也不知道是怎麽知道的,反正有一天睡覺前就把自己叫到他房間裏去了,問他是不是在學校經常受排擠。
“那個時候我其實已經能說兩句中文了,我哥為了練我的中文,每天回家都不讓我說英語,讓我哪怕說慢一點也沒關系。”
所以原本簡簡單單幾句話就能瞞下來的事,裏奧愣是憋了許久也沒能憋出幾句一詞,再加上他哥又聰明,翻着花樣一問就把他的話全套出來了。
裏奧到現在都記得那時他哥聽完以後,蹲在他面前說話的模樣,眼神澄澈又真摯,整個人都在發光。
說他有爸媽,而且爸媽都很愛他。
說生老病死都是很正常的事,有相逢就有別離,只是有的人早,有的人晚,他爸媽是希望他可以早一點獨立,等他什麽時候考了年級第一,能跟同學把中文說棒了,就偷偷把爸媽留給他的信提前拿給他看。
“還說以後再有人問起來了,就說我是跟他姓的,現在他的爸媽也是我爸媽,還有阿奶,阿奶也姓張。”
聽到這裏,季皓川已經難受地灌完一大紮啤酒了,他完全沒想到裏奧這口貌似尋常的中文還有這來歷:“你爸媽還給你留了信啊?”
“嗯。”裏奧也不停地在給自己倒酒,道,“可能是職業關系吧,每次出去前都會給自己重要的人留話的,我哥寫過,我也寫過。”
季皓川鼻子酸了,這哪是什麽簡單的留話,這根本就是遺書啊遺書……
“我是後來才知道,我哥找我聊完以後的第二天就跟學校請假了,為了來我學校給我老師說我……哎!等等!我還沒哭,你怎麽就哭了QAQ!”
裏奧是說到一半擡頭看人才發現的不對,吓得他一雙蛋花眼當場重出江湖,看着眼前又一次開始面無表情掉金豆子的大男子漢,頓時就慌了。
但季皓川依然跟沒事人一樣,邊流眼淚邊舉杯,否認的眼睛都沒眨一下:“不,是這個酒苦到我了。”
裏奧:“QAQ……”
這人是覺得只要他不擦眼淚,他就沒有哭嗎QAQ
好歹更新一下借口庫啊,這跟上次鐘亦把他弄哭搬出的理由句式都是一樣的QAQQ
難道真的就是傳說中的,苦酒入喉,心作痛嗎QAQQQ
季皓川淡定擡手:“你繼續。”
裏奧哽住了,心裏的苦悶立時被季皓川這一打岔戳散了大半。
他竭力裝作沒有看到某人的金豆子道:“咳,就當時我上的小學跟他的高中隔了好幾個山頭,在完全不同的兩個方向,很遠,一來一回就是大人的腳程也得走一個小時整。”
他哥上學比他早,放學比他晚,所以除了前兩次帶他去學校,後來都是阿奶接送的,确保他自己記得路了,才放手。
裏奧到現在也不知道當時是他哥專門給老師說過的關系,還是自己聽了他哥話以後的心理作用,總之整個心态就都變了,也不抗拒去上學念書了。
“而且我哥還教了我一個辦法,說讓我有機會了,就在大家面前露一手。”裏奧看着自己杯子裏的澄黃液體咧了咧嘴,道,“雖然雲縣現在的小孩都不會爬山了,但那個時候,還是挺多的,算是跟着家裏耳濡目染吧。”
雲縣到底是閉塞,大家靠山而居,依山而存,家裏不少長輩都會翻山釀土蜂蜜、飛檐摘石縫野木耳、走壁采深山柏葉制茶,從上到下,爬山已然成了一種手藝。
就連高壽如他們阿奶,前兩年都還把她釀好的蜜酒拿出來給他們嘗了。
所以自然而然的,小孩們也經常會拿誰山爬的好作比較,以此為榮。
很危險,但也攔不住,幾個孩子随便往深山老林一貓就能找到幾塊斷壁,複雜的比不來,就比誰膽子大。
季皓川人都傻了:“怎麽比啊……”
裏奧:“跳,從這塊石頭跳到另一塊上,基本誰敢跳誰就贏了。”
“等等……說的是那種兩塊石板中間斷開了,然後前後左右都沒有任何保護措施?直接跳???”作為走稍微窄一點獨木橋都會腿軟的人,季皓川簡直想都不敢想。
裏奧失笑:“可能你們聽着是挺吓人的吧,但我們就沒什麽感覺。可能也是風俗原因吧。”
雲縣就是年紀再小的孩子也能很清晰地認識到這些事情的嚴重性,大家不會在這方面打腫臉充胖子的。
季皓川正想辯上一句他又不是雲縣本地人,他怎麽不怕,就想到了裏奧爸媽的職業。
裏奧他爸媽雖然不會帶他親自上陣,但只要是有地方能安置他,都會把他帶上,就放在邊上看着他們拍。
他從小到大,最不缺的就是膽量和心理素質。
“當時其實也才五六年級吧,我當着他們的面,直接翻上山頭把人家釀的蜂蜜拿下來了,他們都看傻了,然後就真的沒人再看不起我了。”
後來裏奧又講了很多小時候的事,把季皓川一個從小電子産品環繞的城裏娃聽得瞠目結舌:“那、那你是怎麽發現自己喜歡你哥的?”
裏奧的酒量也随張行止,很一般,這桌上的燒烤沒吃幾口,幾大紮紮啤倒是全下去了,那雙熟悉的蛋花眼也徹底回來了,就對着跟前長了毛的季皓川委屈道:“就那麽就發現啦QAQ……”
“別的小朋友都、嗝……都喜歡跟自己不一樣的小朋友,我就覺得她們都軟叽叽的QAQQ,誰問我我都說我喜歡我哥,我、我哥超帥QAQQQ……”
後來季皓川自己也有點飄了,聽故事聽得入了迷,一口氣秒挂了梁思禮五通電話。
直到半個小時後梁思禮給他發消息。
-“我現在在你家,你人呢”
然後季皓川就炸了,反手就是一通電話,對他親爹直呼其名:“梁思禮你哪來的鑰匙!你又查我房!”
梁思禮今天也是身心俱疲,被他二哥搓的一堆火一下全被挑起來了,也稀罕地沖人吼了起來:“我現在問你人在哪裏!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鐘了!還在外面鬼混不着家!”
季皓川對梁思禮橫慣了,第一次被罵回來,當場就徹底炸了:“你吼什麽吼啊!我在外面鬼混還不是跟你學的嗎!老子今天就不回去了!”
梁思禮血壓瞬間就上去了,正準備繼續就聽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清亮的男聲,才剛對他這上房揭瓦的兒子喊了一聲“皓川”,季皓川就立馬扭頭去問人家是不是難受了、口渴了、想不想吐,那個和風細雨的關心勁也是把梁思禮驚得夠嗆。
裏奧已經喝得人都坐不穩了,就靠在季皓川肩膀上持續蛋花眼:“查房?是你爸爸嗎?皓川你怎麽能這麽給你爸說嗝、話QAQ……”
季皓川趕緊給人順背,才聽完悲慘童年,知道爸媽在裏奧心裏的地位,這電話都還沒挂呢,就着急安撫道:“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以後我爸也是你爸,咱不缺爸,今天不能再喝了。”
梁思禮:“?”
梁思禮:“?????”
一個私生子就夠他挨呲的了,怎麽一晚上又多出來了一個???
季皓川不耐煩地對着手機道:“反正我今天晚上不會回去的,你愛待就自己……”
“皓川QAQ……”
“好,我重新說,我今天晚上在朋友家睡,挂了爸。”
梁思禮:“…………”
平時三請四求都央不來季皓川承認一下自己是他爸,今天居然只要那人一句話,季皓川就連“爸”都喊上了?
真實魔幻現實主義。
于是當天晚上朱紅就在跟自己男友滾完一圈床單,準備來第二圈的時候收到了她頂頭BOSS的消息,後面跟着的,還是那個熟悉的句式。
-“皓川最近在組裏跟誰關系好?”
-“我知道你還沒睡,五分鐘,給我一個名字,不然卷鋪蓋滾蛋”
作者有話要說:
朱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