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不怪人眼尖,實在是張行止的身高扔在人群裏想不注意都難。
校長很快捕捉到了張行止身邊那個眼生的面孔,問:“那個跟張老師一起來的是不是他?我聽說他們倆關系好像挺不錯的。”
說到這個姜铎铎就恨,含淚附和:“是挺不錯,應該是張老師請他來的吧……”
到這裏,旁邊豎着耳朵聽了許久牆角的一衆人立馬圍了過來,明裏暗裏叽叽喳喳的,無非都是想見識見識這個新來的代課老師,還有不少問姜铎铎怎麽把人請來的。
畢竟美人大佬誰能不感興趣呢。
但姜铎铎現在整個人都還沉浸在鐘亦脖子上那條絲巾的悲傷中,帶着大家過去時神情恍惚的不行,連中途偷偷摸摸插進來好多陌生面孔都沒發現,是看到大家紛紛從不知道是哪的哪開始往外掏名片才回神。
鐘亦站在張行止身邊還一個字沒說,手裏就收獲了一幹顏色各異的紙片,撇開一小沓帶校徽的,更多還是校外人員——每年校長生日宴,都會有一大半邀請函是留給社會名士的。
鐘亦昨天是在張行止家過的夜,身上穿着的自然也還是昨天那身墨綠綢緞,氣質斐然,竟是意外的應景,就是渾身上下除了褲子屁股後面有個兜,就再找不出第二個放東西的地方了。
聽着耳邊絡繹不絕的客套寒暄,被包圍成一個半圓的鐘亦,擡手就把掌心的東西塞了出去,快被擠出包圍圈的張行止猝不及防就被塞了一衛衣兜的名片。
空氣安靜了一秒,然後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了某個按鈕,迅速打開包圍圈,把張行止也納入了他們的話題範疇,原本不知道的也聽人說來說去學會了,前前後後都在恭喜他的“熱流大師”,還說他跟鐘亦有緣分的很,竟然一個是參賽選手,一個是評委。
熱絡的讓從沒享受過這樣衆星捧月待遇的張行止當時就哽住了,只能跟個木樁一樣擺在鐘亦身邊,看他得體的應酬。
饒是張行止也很難分辨出鐘亦對這群人裏誰感興趣是真,誰感興趣又是假,他只知道鐘亦做起這些既不跌份,又超出他想象的熟練,和諧的就像他十天前就計劃好了要來這金碧輝煌的會場一樣。
其實張行止後來也有些明白鐘亦為什麽喜歡他了,可能真的只是因為他足夠悶。
換句話說,鐘亦是個極享受獨處的人。
現在跟他套近乎的,老師有,但更多的還是來找他打聽項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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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亦也不想張行止難受,接過侍者遞進手裏的香槟便扭頭對身邊的木樁道:“這裏姜院長陪我就好了,你不愛聽這些可以去那邊等我,我一會兒去找你。”
鐘亦這話說的很直白,聽的姜铎铎當時太陽穴就是一跳,衆人下意識便重新審視了張行止一番,發現這人走前,鐘亦竟是記着把他手裏的高腳杯也拿走才放人,道:“酒量不好就別喝了。”
頂着四周人古怪又複雜的目光,張行止自己都沒想到鐘亦會給他來這麽一出,他的酒量只是算不上多好,倒也不叫差。
明明挺尋常一句話,但放在這個場合、這個氛圍,以及他們倆之間,怎麽都有種說不出的意味,別說其他人,就是姜铎铎聽到這句話心裏都是一個咯噔。
毫無道理的,他腦海裏浮現出的第一句話就是:完了,這兩個人昨天晚上肯定睡了。
這頭張行止一脫離包圍圈,就看到了餐點長桌旁端着小蛋糕、朝着他揮手的周瑞。
前腳鐘亦一出現在會場門口,就成了場內焦點中的焦點,順帶的,周瑞找張行止半點力氣沒花。
張行止一攏去,周瑞插着蛋糕就是一通擠眉弄眼:“厲害啊張老師,昨天晚上又沒放人鐘老師回家?”
別的人沒見過鐘亦這身,他周瑞可是見過的,但見過又怎樣,再見一次也還是忍不住誇:“啧,是真的好……”
“沒睡。”但張行止一點不想聽他說這個。
“嘁。”周瑞根本不吃他這套,酸道,“得了便宜就大方承認呗,賣什麽乖啊真的是。”
張行止幹脆不吭聲了,就低頭有一下沒一下地用小鑷子在餐點裏盤堆方糖。
這一下反而讓周瑞拿不準了,他望着遠處和人言笑晏晏、貌似相談甚歡的人撞了張行止一下,低聲問:“真沒睡?”
張行止看着手下的方糖很專注:“沒。”
“不應該啊……”周瑞一口一個小蛋糕,就和張行止一正一反地倚在餐點桌上,想不通地搖頭道,“按理我作為兄弟不應該質疑你的能力,但你這個表現實在是太迷惑行為大賞了。”
張行止:“……”
周瑞納罕:“人都騙到家裏去了,不睡不是中國人啊張老師。”
張行止:“…………”
說到這裏,周瑞忽然反應過來什麽般,看向他問:“你們倆不會是吵架了吧?”
但不等張行止做出回應,周瑞就又自己把自己否了:“不對不對,吵架也能睡啊,吵架就更該睡了。”
張行止:“………………”
至于用上這麽曲折的邏輯?
周瑞搜腸刮肚思忖了一整圈也沒能找出一個不睡的理由,張行止是眼看他嘴上火車越跑越遠,連“就是來大姨夫了不想睡也得綁在床上試試看”這種話都出來了,才不得不出聲打斷:“我跟鐘老師,沒在一起。”
“我知道沒在一起啊,肯定不會一起啊,鐘老師那種人哪可能答……”周瑞順着說了老長一串了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對啊……他怎麽把這個搞忘了,“對啊老張,你們倆沒在一起啊……”
張行止沉默擺弄方糖,他已經對這項每次出席宴會必備的娛樂活動相當熟悉了,這剛搭到小房子屋頂最後兩塊,就被猛然驚醒的周瑞狠狠一撞,房子塌了。
張行止:“………………”
“不是,沒在一起是怎麽個意思啊!”周瑞震驚地看着他,腦子裏換算做的飛快,“雖然鐘老師不像是會跟人正兒八經處對象的,但他更不像是會無緣無故在身邊留人的人啊,你們倆最近總同進同出的……”
張行止也不知道應該怎麽解釋這個問題,只默默地将他的小房子一塊一塊複原回去道:“結論就是,還沒追到。”
一秒哽咽後周瑞很快又想通了,唏噓道:“嗐,誰讓你想跟人搞純純的愛戀,要我我也不搭理你。”
張行止搭房子的手一頓,臉上已然黑了大半,偏偏這人還覺得自己是在哥倆好的給他分析,一開麥就停不下來了。
“一個人不香嗎?非給自己弄個固定的找罪受?”
“關于這一點我就很能理解鐘老師,及時行樂日抛分享裝,多好。”
“張老師你就是還太年輕,不懂得‘見過即擁有’的道理。”
“如果是我,讓我跟鐘老師體驗那麽一次我就能管一輩子。”周瑞越說越起勁,發現好友給自己端了杯咖啡,他想也沒想順手就接來喝了。
然後才剛入口,周瑞就呸呸呸全吐回去了:“你他媽是放了幾塊糖,齁死我了……”
張行止:“你說了幾句,我就放了幾塊。”
周瑞:“…………你牛逼。”
但周瑞不是最慘的,相比起來,姜铎铎比他絕望多了。
好不容易送走一波又一波前來送名片的,連帶着把校長也盼走了,姜铎铎才終于等到一個能跟鐘亦好好說上幾句話的獨處時間,先前預備從張行止先下手的原計劃都不得不做出了調整。
但鐘亦比他更快,打頭第一句便道:“最後給你一次機會,張行止圈名是什麽,他自己已經告訴我了。”
姜铎铎咬牙:“他要是都告訴你了,你還來問我做什麽?而且他給我保證了他不會說。”
鐘亦靈魂發問一連:“他說什麽你就信什麽?”
姜铎铎:“信。”
鐘亦暗示意味極強地擡手整了整自己頸間的絲巾,靈魂發問二連:“那他等會兒還會給你說我們倆昨天晚上什麽都沒幹,你也信?”
姜铎铎盯着那條傳說是情人送來遮草莓的絲巾險些一口氣沒上來,深吸了好幾口氣才顫顫巍巍擠出一個字:“……信。”
鐘亦也不争,只好整以暇點了點頭便完成了最後的靈魂三連:“所以他應該就給你坦白了我們兩個只睡過一次?”
姜铎铎傻眼了,心理防線瞬間被打破,所以鐘亦這個意思就肯定不止一次了呗!
操了,他就說……
還有昨天晚上也是,都留下來過夜了,怎麽可能什麽都不幹?這可是鐘亦,張行止又不是腦子有病……
那……那是不是張行止真的已經說了……
鐘亦一看姜铎铎那藏都藏不住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這波真假混賣是成功了,他舉杯便朝姜铎铎手裏的香槟杯上碰了一下,狀似不經意地下了最後一劑猛藥:“如果不是調查過了,确定他水平肯定夠我使,我也不會這麽賣力不是。”
姜铎铎:“………………”
鐘亦不跟同一個人睡第二次可是他自己親口告訴張行止的……
這誰頂得住啊,姜铎铎感覺自己已經無可救藥的被說服了……
見人神情恍惚,鐘亦也不着急催,就慢悠悠地舉着酒杯往嘴裏抿,任由姜铎铎沉浸在他自己幹的蠢事裏。
要換個人,哪需要他操心這個,張行止肯定自己就首先把人拒了,姜铎铎覺得自己就是對張行止信得太足了,怎麽當初就一點沒想過這兩個人還能碰出化學反應……
只是他還是不願意放棄治療,垂死掙紮道:“光他答應你了沒用,你得先把拍攝方案給我過一遍,動手術都還得家屬簽字呢。”
“是嗎,我怎麽記得只要滿十八、有完全的民事能力,且本人神志清醒就能自己簽呢。”鐘亦故意逗道,無形中就給姜铎铎造成了一種張行止确實已經答應他了的錯覺。
果不其然,姜铎铎的重點立馬就歪了,一秒上套炸毛:“那是小手術!小手術!你這個明顯算手術風險極高,且随時都可能沒命的重大手術好嗎!”
“啧。”鐘亦搖頭,“我現在就是有點拿不準姜院長你到底在怕什麽,是怕我跟張老師有一腿呢,還是怕張老師點頭接了我的活呢。”
姜铎铎一哽:“我……”
“我從不跟有工作關系牽扯的人睡覺,姜院長你應該也是知道的?”鐘亦看着人如是眨眼道,潛臺詞再明顯不過。
姜铎铎已經快要被氣瘋了,這根本就是在逼他二選一,想讓他跟張行止幹幹淨淨,就得點頭答應人去跟項目,但無論哪個都不是他希望看到的結果。
本來姜铎铎昨晚翻了一宿就廢了不少肝,這會兒鐘亦再一激,肝火頓時就燒上來了,嘴比腦子快,姜铎铎想也沒想就頂了一句:“怎麽沒睡過,跟鄒超不就是嗎!”
聞言,鐘亦遞到唇邊的酒杯驀然一頓,氣氛瞬間跌至冰點。
放下酒杯,鐘亦緩緩望向了自己多年的好友。
姜铎铎現在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其實他剛說完就後悔了。
但鐘亦只是盯着他不鹹不淡地問:“這個也告訴張行止了?”
姜铎铎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自己昨晚給張行止打電話時大放的厥詞,嗓子眼幹的不行:“沒有……”
他話音剛落,邊上就有人又端着杯子過來跟鐘亦打招呼,鐘亦調整的很快,直至最後笑着跟人離開前都沒讓那人看出他們倆之間奇怪的氛圍,就好像他們剛剛真的只是讨論了一下天氣一樣。
被留在原地的姜铎铎當時就慌了,第一反應就是給梁思禮打電話。
“我說錯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