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邪惡的他
第19章 邪惡的他
夜風裹挾着濕熱的空氣,從厚重的灰色窗簾縫隙卷進室內。
屋裏光線昏暗,他半躺在椅子裏,長腿交疊搭在桌面,腳尖有規律地跟着低沉的古典樂一點一點,像是在伴舞。對面幾米外的牆上,一張張照片被各種線條勾連着指向中心,那是“罪魁禍首”。
音樂婉轉凄涼,有種被放逐孤島,無人可依的悲傷。他很投入,伸出手,像演奏臺上的指揮家一樣揮動手臂。
随着最後一個音符,他在半空畫了個流暢的半圓,手就這樣停頓良久,漆黑幽深的瞳孔漸漸迸發出興奮的光芒。
他驀地起身,來到牆邊,雙手環抱,居高臨下地鄙睨着中心的照片,上面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長相秀氣,那雙與他極為相似的眼睛直直地望向自已。半晌,他渾身顫抖,只見他轉身抄起桌面上的飛镖,猛地一揚手。
啪!
尖銳的箭頭正中男人的眉心,他的情緒似乎并未得到緩解,緊接着他又朝男人扔了一箭,同樣正中眉心。
“哈哈哈……”他倏然大笑,本來漂亮的眼睛閃爍着詭異的精光,他像是失常的病人,對着男人喃喃自語,“來啊!你來啊!你不是很厲害嗎?我就在這,你怎麽不打了啊?!”
“從小到大,你就像個走火入魔的巫師,把你那些詭谲又扭曲的思想,向倒垃圾一樣全部轉嫁給我。我就像被毒藥澆灌長大的樹苗,從根底就蘊含劇毒,成年後,我看見她們,與她一樣的她們,我就會像你一樣,按耐不住地想要扼殺!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會把自已關進這間屋子,抱頭痛哭,我糾結,同時又渴望虐殺她們到底是什麽樣的感覺!”他說着說着,覺得不夠,慌亂地從書桌的抽屜裏翻出一大摞照片,“啪”地甩在男人臉上,“終于有一天,我遇見了他,他就像開啓潘多拉魔盒的鑰匙,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已,我開始了殺戮,像你一樣!”
“你笑什麽?!”他說的激烈,忽地,怒目圓睜地看着男人,就像龇牙嗜血的魔鬼,“你在嘲笑我?我比你強多了,你閉嘴!”
他跟虛無的空氣對話,仿佛眼前的男人真的存在,“你說我不敢殺他?我為什麽不敢,我早晚殺了他!”
“不能!”他乍然擡頭,臉色凄然,好像變身另一個人,嗓音清亮中帶着絲絲苦楚,“我不能殺他,他已經快要死了,他那麽優秀,我怎麽能殺了他呢?”
“我當然要殺了他!”他搖頭間又切換了角色,與另一個自已争辯,聲音帶着極度的蠱惑,“他跟她們一樣,漂亮的不得了,他再合适不過了。”
“你閉嘴!”
“我說的不對嗎?你仔細聽聽自已的內心,你很渴望殺戮的感覺,他就是你的‘解藥’,我們一起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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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滾開,你給我閉嘴!”
“還有你!”他又轉向牆上的男人,怒喝道:“你也給我閉嘴,別再說了!你們別再說了,我……”
撲通——
他重重摔倒在地,那些嘈雜紛争的聲音瞬時偃旗息鼓,空氣絲絲縷縷,像是催眠的迷藥,他暈厥過去。
風從窗外湧進來,卷動着牆上的照片與便簽紙刷拉作響,連帶着吹開他額前的秀發,露出稚嫩又安靜的側臉。
翌日,刑偵大會議室。
“目前監控沒有發現劉剛那輛老舊的摩托車蹤跡,或者其他可疑車輛,周邊的加油站和商鋪也沒有可疑人員的痕跡,孫茜茜工作的便利店那邊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收獲,無名女性骸骨更是沒有任何進展。”
原昕雙目通紅,眼窩深陷,往日一天一片昂貴面膜的臉上,早已滿是倦容,下巴上的胡茬更甚,他不顧形象地往嘴裏塞着包子,一邊用眼神示意痕檢的兄弟彙報進展,只見痕檢主任步見德,匆忙咽下最後一口米粥,草草抹了一把嘴角,“取證回來的斷樹枝,碎樹葉,爛羽毛,我們三班倒地加班加點,目前還沒有更進一步的發現。”
“孫茜茜不像劉歌,她是個性格開朗的女孩,身邊的同事都誇她性格好,又熱心,目前沒有發現與誰結怨。”韓棟說完打了個哈欠。
“孫茜茜的組織病理學報告也出來了,我們在她體內發現了帕羅西汀,是一種抗抑郁藥物,”範達道:“她有抑郁症,根據她身邊人的反應,孫茜茜應該是‘陽光型抑郁症’,這種病症看上去愛笑又樂觀,但因為長期抑制不良情緒,得不到釋放和緩解,從而導致更加抑郁,得這種病的人不易被人察覺。”
“抑郁症?”原昕臉色有些疲憊,向後靠近扶手椅裏,他看向韓棟,“馬上調查孫茜茜的診療記錄,看她去過哪家醫院或者心理咨詢室。”
“孟……”原昕剛一張口,就收了聲,他環顧衆人,一副扔個枕頭就能睡去的模樣,另一邊,孟媛坐在最後排,雙手撐着下巴,以一個不刻意又可愛的捧臉殺動作呼呼大睡。
“……”原昕無聲地嘆口氣,心疼道:“昨晚值夜班的同事馬上全部回家休息,這樣下去沒等案子破了,城郊的烈土陵園又要添磚加瓦了。”
“一組探員繼續排查孫茜茜的人際關系,二組繼續審訊劉剛,我不信他不開口,無名骸骨的身份,想盡一切辦法也要核實清楚。”
原昕起身回了隊長辦公室,在獨立的洗漱間沖了個“戰鬥澡”,頓感清醒,他從衣櫃裏拽出放在這裏備用的行頭換上,又灌了一杯特濃的意式,拿起大奔的車鑰匙出了門。
大奔一路呼嘯疾馳,在醫院的停車場戛然停住,原昕推門下車,大步朝着住院部走去。清晨的醫院人潮熙攘,他繞過導診臺,朝一旁的電梯口走去。
在堪堪錯過導診臺的瞬間,原昕餘光透過導診臺後的玻璃立柱,他似乎看見一道身影緊跟身後。
原昕遽然回頭,身後是接踵而過的醫生,護土和看病排號的人群,他劍眉壓緊,掃過一張張神态各異的面孔,似乎別無異常,仿佛剛剛只是一瞬間的錯覺。
都累出幻覺了,原昕心想。
梯門徐徐打開,原昕剛出電梯就與一人撞上。
“呦,這不原副隊長嗎?”
原昕擡頭一看,幾米之外,秦蕭站在那,眼神玩味地審視着自已,他立刻警戒起來,仿佛捍衛自已領土的雄獅。
“秦蕭?”原昕走上前,明知故問,“這麽早來這幹什麽?青春期中二病複發啊?”
“……”秦蕭手裏提着一個飯盒,精心地用藍色帆布包裝着,他嘴角一揚,露出個人畜無害的假笑,反擊道:“來看星辰啊,原副隊長呢?”
兩分鐘後,莊星辰坐在床上的小餐桌裏,盯着不大的一塊方板上,擺滿了吃食,它們泾渭分明地分隔開來。
“星辰,喝點皮蛋瘦肉粥,我早上剛熬的。”這是秦蕭。
“莊顧問,吃點紅棗桂圓粥,補血的。”這是原昕。
“星辰,你吃口雞蛋羹,說是純土雞蛋,營養豐富。”這又是秦蕭。
“莊顧問,吃點鮑魚水晶包,補充體力,杠杠的。”這又是原昕。
“星辰……”
“莊顧問……”
“真是辛苦你們了!”莊星辰差點吼出來,但礙于說話稍大點聲,頭就嗡嗡直響,他輕聲道:“謝謝你們,護工已經送過飯了。”
“……”兩個争相獻寶的雄獅,瞬間耷拉下耳朵。
莊星辰往後蹭了蹭,瞬間長出一口氣,他看着兩人,歉疚道:“我實在吃不下,都撤了吧。”
又是兩分鐘後,小餐桌物歸原位。
“莊顧問,我們現在出發?”
“好……”
“去哪?!”秦蕭立刻跳腳,怒目盯着原昕,揶揄道:“原副隊長真是屬地主的,一刻都不讓人消停,星辰還沒出院呢,你就拉着人幹活,敢情你們全市局都……”
“秦蕭!”莊星辰早已穿好衣服,聞言立即打斷,“說話要注意分寸。”
“可是……”
莊星辰用眼神制止他,只見秦蕭氣鼓鼓地拿起飯盒,說了句“你早點回來,我晚點再來看你”轉身走了,經過原昕身邊時,還狠狠瞪了一眼,嘴裏無聲地說了句“等着瞧”。
“……”原昕挑釁一笑,心想:這跟“放學等我”一個意思。
莊星辰忽然覺得心累,他吸了口氣,對原昕道:“走吧,原副隊長。”
原昕一揚眉梢,俨然一副勝利者姿态,此時他還沒意識到自已為什麽要得意洋洋,他像個開屏的孔雀,跟在莊星辰身後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