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案發
第2章 案發
遼海市。
多年罕見的暴雨驟降,水流彙聚成漩渦,路燈接觸不良刺啦作響,整個夜色被密集的雨線包裹。
女生将手裏的皮包頂在頭上,一路小跑着沖出工廠大門,路過門口的保安崗亭時,保安大叔推開小窗口朝着女生大喊:“姑娘,我這兒有傘!”
“謝謝叔叔,我到門口就打車,傘你留着用吧!”女生說完就跑出了大門。
女生穿着一件水藍色的工服,又寬又大的工服更顯得她瘦小可憐,她緊緊抱着胳膊,微微發抖,焦急地左右張望着街道,幾輛疾馳而過的出租車都被其他人捷足先登。她渾身濕淋淋,臉上卻帶着笑,心想:還是往前走一段。
工廠地處偏僻,道路兩旁是一望無際的荒野平原,黑洞洞一片,路燈稀落地亮着幾盞,遠處只見兩排高大的梧桐林在雨夜裏搖擺,仿佛一群招搖而來的鬼魅,甚是吊詭。
平時女生可以搭着最後一班公交車返回市區,今天因為想要把最後一點活幹完就晚了半個小時,公車早已開走了。
啪嗒——
啪嗒——
“……”雨聲之外似乎傳來零星的異響,女生唯恐自已聽岔了,猶豫再三她還是不敢回頭,生怕身後真的跟着什麽人,她頓了一下,随即加快了速度。
啪嗒——
啪嗒——
身後的聲音似乎還在,女生忐忑不安,心裏陣陣發緊,她抱緊皮包,尋思着:如果是搶劫,我就把皮包給他。
雨水潑灑在臉上,女生感到陣陣寒冷,那是從心底升起的恐懼。她實在受不了了,驟然頓住腳步,喉嚨用力往下一壓,大着膽子轉過頭去,身後一片漆黑,什麽也沒有。
女生趕緊轉過身,朝着前方的路口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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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
啪嗒——
仿佛鞋底拍打水面的聲音,聲音尾随着女生一路向前。女生終于明白,自已被跟蹤了,心裏一陣驚慌。她頭也不回,一咬牙将懷裏的皮包向身後砸去,希望身後的人得到皮包可以放棄尾随。
女生因受驚而變得煞白的臉在晦暗的夜幕中異常詭異,她淋濕的頭發濕溻溻地糊了一臉,整個人狼狽不堪。
女生越跑越快,身後的“啪嗒”聲緊緊跟随。荒郊野嶺,阒無人聲。忽然,女生遙遙地看見前方模糊地亮着兩團亮光,似乎是車燈。她心裏頓時一喜,張口大喊:“救……”
聲音戛然而止。
女生的後腦被重力一擊,嘴裏的“救命”淹沒在濃黑的雨幕,她被拖進了路旁的梧桐林,不遠處的車燈越來越清晰,最後與女生擦肩而過。女生望着那光亮靠近又消失,她嘴唇嗡動,最終不甘心地閉上了雙眼。
……
男人猛地睜開雙眼,左手摸索着身邊的皮箱,右手按住耳朵,壓低音量,“A1收到。”
喧嚣的鼓點穿破耳膜,鼓吹着衆生凡心;舞池中央的青年男女彼此糾纏着身體,香水與酒精的混合味道撲鼻而來;天花板上的球燈閃爍不停,讓人陣陣頭暈。
一個男人搖搖晃晃擠過擁擠的人群,一路上被好幾只鹹豬手碰了腰,摸了屁股,翻山越嶺般晃上二樓。
二樓不比一樓的喧嚣,幽深的走廊望不到盡頭,這裏是會員制的高級包間,據說要黑卡才能進入,且只接受預定。
咚——
咚——
男人潔淨的皮鞋踏在樓梯上,可能是喝了太多酒,他兩頰緋紅,一副醉醺醺馬上就要睡去的模樣。
男人踏上最後一級臺階,他停頓兩秒,仔細聽着周圍的動靜,緊接着他就迅速閃身躲進了一處拐角,他知道那裏是監控的死角。
原本混沌的狀态瞬間清醒,他按下耳蝸中的微型耳機,低聲道:“目标在二樓的707號房,完畢。”
“滾,那點酒算什麽,老子還能再來兩瓶。”男人對耳機那頭的人呵斥道:“快點的,一會兒晚一秒,回去我扒了你的皮!”
男人警惕地探出頭,走廊那頭兩個服務生正好手端托盤敲響了某個包間,不到一分鐘,兩個服務生就走了出來,然後消失在走廊盡頭。
他閃出拐角,又換上拖沓的腳步,挪騰到707號房的門口,擡手敲了兩下,開門走了進去。
包間裏燈光昏暗,半環形沙發的中間坐着個身穿花襯衫的男人。花襯衫的身後站着六七個精壯的馬仔,身旁則坐着三四個衣着暴露的女人。
花襯衫見男人進來,擡手招停了正要喂他葡萄的女人,臉上堆起谄媚的笑容,“呦,吳老板,等你半天了,來,坐,兄弟敬你一杯。”說着花襯衫拍了拍身旁紅裙子女人的大腿,女人很有眼力見的走到男人身邊,一把把男人拉到了花襯衫的對面,倒了杯酒塞進男人的手裏。
男人将女人摟在懷裏,狡黠地審視着女人坦露的胸口,他調情般地捏了一把女人的大腿,轉而看向對面的花襯衫,“熊哥,這杯兄弟敬你,”說着仰頭一口幹了。
“吳老弟爽快!”熊哥也幹了,放下杯子,一對細小的眼睛閃着算計的精光,他上半身探向對面的男人,“這次想要多少?”
男人懶散地仰靠在沙發裏,翹着二郎腿,他伸出手掌晃了晃。
是五十公斤。
“好!”熊哥一拍桌子,臉上的肥肉橫飛,他擡手招呼身後的馬仔,一個黃毛的馬仔從身後的保險櫃裏拿出了一包黑色的正方形小包裹遞給熊哥。
熊哥托在手上掂了掂,然後放在茶幾上推了過去,“你先驗驗貨,最近風聲緊,這點寶貝可是費了我老大力氣才弄來的,以後只要是吳老弟的生意,我肯定保質保量,還希望我們以後共贏啊。”
旁邊的馬仔意會,又把兩個大箱子推到男人面前。
男人将手裏的銀色手提箱“嘭”的一聲撂在茶幾上,打開鎖扣,将箱子轉向熊哥,“還望熊哥惦記着兄弟,以後有財一起發。”
“好……”熊哥的話音還沒落,包間的門“嘭”地被撞開,熊哥身後的幾個馬仔反應迅速,跳過沙發将熊哥攬在身後。
“不許動!警察!”
數十支黑洞洞的槍 | 口直指熊哥一行人,熊哥的幾個馬仔連槍都沒摸到就被呵斥着舉起雙手。
熊哥雙手抱頭蹲在地上,他擡頭看向坐在沙發上的男人一臉惬意,才知自已上了當,他咬牙切齒道:“你他媽是條子?”
男人緩緩站起身,吓得身旁的女人趕緊抱頭蹲在地上,他扯了扯身上的襯衫,笑着說:“是啊,”他又瞟了一眼腳邊的女人,嘀咕道:“便宜你了。”
“帶走!”一聲令下,一行人被帶了出去,禁 | 毒大隊的趙哲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你啊,這次是汪汪隊立大功了。”
“滾!”男人揚手推了趙哲一把,一邊解着袖扣,一邊往外走,“數你最狗,賠我一套衣服。”
趙哲追了出去,跟在男人的屁股後喊道:“原昕,改天請你吃飯!”
這次的聯合行動是省廳下達的命令,原昕原本是刑偵支隊的副支,被自已的同學趙哲向領導要了過去。大學的警情演練中,原昕就一直是反派的頭號人選,他自帶一種桀骜,玩世不恭的痞帥氣質,他都不用刻意表演,往那一坐就是一個活脫脫的大魔王。
翌日清晨,遼海市公安局。
忙碌一整晚的聯合行動結束,刑偵支隊的同事三五成群坐在一起,喝茶的喝茶,喝咖啡的喝咖啡,沒來得及吃早點的一個勁兒往嘴裏塞。年輕人說着近日爆紅的流量明星和出圈的電視劇,讨論着奇聞趣事,年紀大點的端着茶杯,一臉慈愛的看着年輕人讨論着熱搜話題,覺得自已也年輕了不少。
“嘭!”
辦公室裏的聲音戛然而止,緊接着所有人“呼啦”擠向窗口,只見原昕從一輛大奔上下來,關車門的聲音傳到了一樓的刑偵大辦公室。
“原昕!把你破車給我換了!”衆人紛紛擡頭向上望去,只見五樓的邱山副局長趴着窗口朝樓下的原昕大喊:“你小子給我低調點,就你有錢,趕緊給我滾上來!”
“我那是破車?!”衆人又齊刷刷地望回樓下,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兒,原昕藏藍色警褲搭配煙灰色襯衫,整個人修長挺拔,兩枚藍寶石袖扣在陽光下折射出絢爛的光。
他擡手一指刑偵大辦公室的方向,衆人趕緊縮回腦袋,他大跨步走進刑偵大樓,嘀咕道:“那車是我爸剛從德國運回來的,眼睛還挺好使,保險杠被那幫二貨給碰壞了一塊兒……”
衆人無語。
“這種‘破車’我也好想擁有。”實習生孟媛羨慕的不行。
韓棟把孟媛拉回來,“首先,你得有個姓原的爸。”
原昕敲了兩下辦公室的門,沒等邱山出聲,他就推門而入。
“邱局,有事啊?”原昕大馬金刀地跨坐在邱山的對面,見對方的臉色不好,他趕緊挺直腰背,稍作收斂,讨好道:“那車明天就換,其實我也不是顯擺,你也知道我這人除了家境優越也就沒別的優點了,家裏那些破車一個比一個貴,就這個還是我撿最便宜的一個呢。”
“……”邱山忽然覺得頭疼,他審視着那張欠揍的臉,這孩子哪哪都好,就是小時候可能被他媽掉地上過。
有點缺心眼!
話又說回來,原昕除了那張欠揍的嘴,業務能力還是可圈可點的。他對刑偵很感興趣,不僅是感興趣,他對案件也有着獨特的敏感性。別看是富家子弟,卻從來沒有喊過累,邱山為了鍛煉他,什麽事都讓他沖在前頭,沒幾年就從警員提到重案副組長再到刑偵支隊的副支隊長。
邱山眨眨眼睛,想到這他心裏順暢多了,“是這樣,南城區發生命案,你趕緊帶人過去看看。”
邱山副局長分管刑偵,平時是個和藹的老頭,局裏的同事都很喜歡他。但是,自從原昕來到市局,這個和藹的老人家就變得有些暴躁,但只對原昕一個人暴躁,同事們都覺得原昕是個“人才”。
“南城區?我去幹嘛?”原昕大腿翹二腿,滿不在乎的模樣。
“去了你就知道了!”邱山站起身,一把推下原昕翹起的腿,“這次的案子調檔市局,你帶着市局的法醫和技術隊過去,案件影響惡劣,已經上了熱搜。”
電梯緩緩下降,原昕拿出手機,輸入搜索詞條,很快蹦出幾條南城區的信息,可以看出警方介入後将熱搜撤了下來同時進行删帖。這種未經核實的輿論最會引導風向,一個人一張嘴,就會将事實淹沒。
原昕已經看過案件詳情,當時他就眉心一跳,那現場狀态,似乎……有點眼熟。
電梯停止下降,梯門緩緩打開,法醫範達帶着助手從走廊一頭走來,見到原昕,範達趕緊笑臉相迎,“原副……”
原昕一見範達朝自已奔來,趕緊挪開視線,視若無睹,快步走向自已的大奔,然後“嘭”的一聲關上車門發動汽車。
“……他怎麽了?我得罪他了?怎麽見我跟見了瘟神似的?”範達既疑惑又有點委屈。
一旁的助手吳丹幫範達打開車門,車子跟着原昕的車子駛入擁擠的車流,吳丹笑道:“原副最近找人算了一卦,說要遠離戾氣和陰氣重的人,他說不吉利,影響運勢。”
“我還戾氣重?!我戾氣有他重!”範達覺得被冒犯到了,惱羞道:“出現場接觸屍體,陰氣是有點,嫌不吉利,嫌不吉利別當警察啊,再說了我能影響他什麽運勢?”
吳丹也覺得好笑,這個大齡男青年,母胎單身二十六年,個人和家庭條件都優越,就是談不上對象。原昕算卦的事,局裏很多人都知道,據說他的命定之人會在這個月末出現。
“我去他的桃花運!”範達一甩白大褂。
“阿秋!”原昕打了個大大的噴嚏,他懷疑又是趙哲在罵他。
“死者女性,身高約一米六五,體重在五十公斤到五十五公斤。案發時正在下雨,屍體周邊的環境早已經被雨水沖刷幹淨,沒有留下腳印和有效的生物檢材。初步推斷死亡時間是八小時左右,也就是昨晚的十二點到一點之間,報案人是騎行的市民。”南城區民警講述完案發現場。
南城區派出所的同事已經将現場用警戒線圈了起來,原昕一揚下巴示意身後的法醫和技術隊進入中心現場。
他環顧四周,這裏遠離居民區,大約兩公裏外是工業園區,附近沒有監控探頭,同樣也沒有目擊者。
“屍表可見的明顯損傷是後腦枕部的位置,顱腦粉碎性骨折,死者的右手被鈍器多次擊打,至少在七次以上,右手手掌粉碎性骨折,沒有受到性侵,包裏的現金還在,但手機不見了,目前來看兇手不圖財,不圖色……”
原昕合上現場初步的勘察筆記,他繞過南城區的大隊長,只見女生俯卧在地上,側臉看向馬路,右手伸出,由于被昨晚的雨水沖刷過,現在只見粉碎的塊狀指骨白森森地落了一地,慘不忍睹。
“怎麽這麽眼熟呢?”原昕嗫喏道。
南城區的大隊長湊到原昕身旁,低聲說:“跟二十年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