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彭羅斯梯
第三十六章 彭羅斯梯
“名琴病了之後我就回到陵城了,那段時間我經常會去病房陪陪她。”
杜正浩回憶道。
“其實你要問我其他的我也幫不上什麽忙。”他垂下眼簾苦笑道,“畢業之後我就很少回陵城了,所以很多事并不清楚。”
顧寒池沉默着思考了片刻,問道:“那個小女孩呢?”
杜正浩一愣,“小女孩?你是指那個管家的女兒吧,據說葉老過世之後管家就告老還鄉了。”
他皺眉想了一會兒,說道:“那個女孩兒倒是沒什麽印象了……”
“不過名琴身邊一直有一個保姆,雖然我沒有見過但聽她提過,你們可以去查查看。”
顧寒池輕輕嗯了一聲,“謝謝。”
杜正浩嘆道:“不用客氣,答應老爺子的事我沒能做到,但能幫到名琴的兒子也是好的,是我該謝謝你。”
說罷他又遲疑地問道:“你和許望是……”
顧寒池的聲音平靜如融入的春風的湖水,他唇間帶着一抹笑意,沉聲道:“他是我愛人。”
“我正在重新追求他。”
挂斷電話後兩邊都陷入了久久的沉默,杜正浩不知是該震驚于“愛人”還是“重新”,顧寒池則站在落地窗前整理着思緒。
直到兩邊助理紛紛敲門進來通知會議即将開始。
工作室這邊四人在不算活躍的氛圍中光速解決掉了小龍蝦,中午陽光毒辣,但許望依舊下了“逐客令”。
林喚抱着那棵松樹一副同歸于盡的表情,一步不肯踏入太陽毒區。
許望無語道:“你來的時候不也有太陽嗎?”
“所以體會過才知道痛!”
“……”
許望将車鑰匙在手裏轉了兩圈,挑眉道:“那你呆着吧,我要走了,記得交電費。”
見他也出去林喚立刻就撒開了抱樹的手,老老實實地跟宋佳走了。
許望一路将車開到了陵城圖書館——他向來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到圖書館靜靜心。
這是他從小就有的習慣,因為家裏的氛圍實在是太糟。
另一邊顧寒池剛剛結束會議,他擡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旁邊的程文大氣不敢喘。
“老板我們接下來去哪?”
他轉頭朝窗外看了看,良久後起身把文件往桌上一拍,說道:“圖書館。”
程文心裏頓時鈴聲大警,作為在國外時就一直跟着顧寒池的助理,他深知圖書館三個字意味着什麽。
五年前公司剛剛成立,異國他鄉有着數不清的麻煩與困難,在最苦最累的時候顧寒池都沒有抱怨過一句,直到問題解決衆人開始狂歡慶祝時他一個人去了趟圖書館。
程文遠遠地看着,西方建築風格特色,但顧寒池的關注點顯然不在這些雕塑油畫上。
他總是會坐在盡頭最靠窗的那個座位上,桌上擺着一本攤開的哲學書,但卻很少翻動,似乎已經對裏面的內容爛熟于心。
程文總感覺他并不是來借閱圖書的,反而像是在想念某個人。
所以每當顧寒池說要去圖書館時心情勢必比較低落,但這與平時他在公司裏的嚴厲不同,反倒更多了幾分孤獨。
回過後程文好像終于找到了那個顧寒池心裏想着的那個人,他們關系看上去并不生疏反而有些暧昧,但為何他還是不那麽開心呢?
程文搖了搖腦袋,拿上車鑰匙後擡腿跟上了顧寒池的步伐。
陵城市圖書館歷史悠久,雖然借閱圖書的人越來越少,但圖書館卻依舊很受學生們的歡迎。
許望坐在窗前翻閱着書籍,陽光斜斜地打在桌上,室內空調開得很足所以并不顯得炎熱。
古樸的臺燈吊着銅色的細鏈,四周都靜悄悄地,許望看着看着便走了神。
媽媽去世之後他便經常來這裏了,經歷過幾次翻修的圖書館卻依舊還是熟悉的舊人,就連館長都已經和許望很熟悉了。
“小望,又來啦。”
許望笑着點點頭,視線從館長花白的頭發上一晃而過。
記憶中第一次看見許望還是在他小的時候,那會兒已經是十多年的事情了,當時他例行檢查,卻發現了窩在角落裏一個人流眼淚的小孩。
館長問了他很多話他都只搖搖頭,他本以為這是個走丢了個孩子,沒想到過了一會兒他便自己慢吞吞地走回家去了。
那之後館長便經常發現自己的圖書館裏多了一位小小的“不速之客”,漸漸地他便很少再看見這個孩子哭了,并且還開始和自己打起了招呼。
原來這個愛哭鬼的名字叫許望,
許望并不常來,但每次一來都會待很久,直到太陽落山圖書館閉關他才會自己朝外走去。
上了大學之後他便很少出現了,偶爾幾次過來身邊還跟着另一個小夥子,那是館長第一次看他笑着走進來。
他本以為許望終于解開自己的心結走出來時,好景卻只維持了短短四年。
再次出現的時候他又是孑然一身,身邊已經沒有那個能陪他低聲聊天的男孩了。許望又一次一個人坐在了盡頭靠窗的那個座位上,等到太陽西沉才悄悄離去。
館長本想問候他兩句,結果卻瞥見了書架另一側的人影。
他了然地笑道:“看來你們又重新找回彼此了,那我就放心了。”
許望一愣,疑惑道:“什麽?”
館長微微後撤了半步讓出了視野,隔着書架的兩人轟然對視。
“原來只是巧合嗎?那可真是太浪漫了,要知道這宇宙間所有的事情都是已經确定好的,你所以為的緣分不過是命中注定。”
“所以孩子啊,別辜負了宇宙所賦予的這份感情。”
他拍了拍許望的肩,欣慰地走遠了。
許望的大腦有些死機,館長說的話久久萦繞在自己耳邊,等他反應過來時顧寒池已經站到了他的身邊。
“請問這裏有人嗎?”顧寒池問道。
許望後知後覺地搖了搖頭,下意識看向了對方手裏拿着的書。
是霍金的《果殼裏的宇宙》。
其實自從那夜結束之後二人便陷入了莫名其妙地冷戰,顧寒池因為害怕太冒進而吓跑對方,許望則更不可能主動與他聯系。
兩人時隔多日再次在曾經的圖書館裏相遇,許望不禁要懷疑這到底是不是館長口中所說的那個“命中注定”。
人們常說如果思念有聲那一定震耳欲聾,但他們彼此早已沉寂了六年,真的還能留有思念嗎?
“在想什麽?”
許望一愣,下意識擡頭看去。
顧寒池示意着他面前翻開的書籍,說道:“你已經停在這一頁很久了。”
許望垂眸看過去,随手翻看下一頁後笑道:“沒事,走神了而已。”
顧寒池點點頭,良久後低聲問道:“下周我過生日,你有空來嗎?”
原來這麽快就是他的生日了,許望想着。
“好,你過生日我肯定要來的。”
顧寒池唇角繃緊的弧度似乎松開了些許,他趁許望低頭的功夫盯着他看了許久,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将糟糕的心情消化完。
角落這一小片只有他們二人的圖書館內很快又恢複了安靜,耳邊只有間斷響起的書頁翻動聲和窗外沙沙作響的樹葉,除此以外便全是彼此的呼吸。
許望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直到閉館的鈴聲響起他才終于擡起了頭。
于是迎面便對上了顧寒池的雙眼。
顧寒池并沒有率先移開視線,反而繼續微垂着眼睑問道:“要我送你回去嗎?”
“不用了,我開車過來的。”
他點頭說好,但還是将許望送到了停車場。
“回去吧,下周見。”
“下周見。”
手機裏是滿滿的調查資料,為了防止許和正發現他一直做的很小心,所以成果也更慢一些。
他皺眉将聊天記錄一一删除幹淨,又擡頭向着不遠處剛剛駛離的車尾看去。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他能夠感覺得到自己與許望之間的那根弦就快要被崩斷了。
而另一邊的許望也沒有好到哪去,他拖着疲憊的身軀趟到床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摸着小霧的尾巴。
“你說我應該怎麽辦呢?”
這其實早就是一場開卷考試,但他們總是想要用最複雜的方式去解開那道大題,以為這樣可以得到更好的成績。
但他們原本就是滿分,哪怕絞盡腦汁也不會再有多出的附加題了。
大腦如同上了鏽的發條,它将許望整個人都困在了一個巨大的彭羅斯階梯上,無限循環又回到起點,沒人知道該從何種角度去破解。
但冥冥之中總有人會翻動扭曲的時空,将他從輪回中拯救。
三天後,顧寒池的電腦嗡嗡收到了兩條消息。
——找到葉名琴的保姆了。
陸小媛,許家管家陸常的女兒,現居G省。
門外的程文拎着行程表走進來:“老板,明天和王總的會議您看放在幾點合适……老板你要去哪?”
顧寒池邊将外套往身上披邊朝外走去,腳步不停道:“把明天的活動全推掉,我去G省一趟。”
程文文件夾差點沒拿住,踉跄了一下後急忙道:“等等老板我跟你一起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