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歸程
036.歸程
公西憧分別救了公西憬和鹿叮,公西憬救了鹿叮又給了鹿叮靈石,鹿叮為了公西憧用此靈石去給餘少明下毒,中毒的餘少明機緣巧合遇到公西憧母子二人然後兩敗俱傷,最後鹿叮又反過來幫助了重傷的公西憧母子和公西憬。
這些人之間的關系與過往如一團棉線彼此纏繞在一起,難以将他們任何一個人拆解出去。
公西憬不止滅了自家全族,還為鹿叮提供了充足靈石致使合歡宗餘少明中毒失蹤,合歡宗少主現在就此事找上了門。
一樁樁一件件,留影球裏記錄的一切都對公西憬十分不利。
郁之虞擦拭寶貝劍的動作已經停了許久,雪亮的劍身映着他精致的眉眼與淺色的琉璃瞳,那雙眼輕輕眨了眨,若以他們昆侖的戒律……
尤記得他為領取任務,曾向掌門承諾他“必會秉公辦理,絕不徇私”,他微微垂眸,再一擡首,還是原來那個冷漠的郁之虞:“公西師弟,此行回昆侖,你可能會死。”而且這可能性極大。
“我知道。”公西憬坦然道,“昆侖的任何處罰,我都認。”
郁之虞問他:“沒有什麽要辯解的嗎?”
公西憬搖頭:“沒有。”
“好。”郁之虞點頭,“那便請在場所有人随我回昆侖一趟。”問至此時已差不多了,他需要再根據公西憬給的線索确認他說的都是實話,将證據一并帶回去,便可等掌門與長老下定論了。
“在此之前,請公西師弟将針對公西家的一切細節告知于我。”郁之虞看向鹿曙,“鹿師弟,貴宗鹿叮購買毒藥的部分還請自行确認。”
公西憬并未猶豫,他對着郁之虞跟前的留影球将自己購買材料的店鋪及材料數量、所耗靈石多少全部道出。
郁之虞自身也有兼修陣法,聽其說完,心下明白這些材料算下來可以制成三個七殺七煞陣,還有兩個五品的鬼哭凝真陣。
鬼哭凝真陣的品階不算高,但它的煉制比較偏門,知道的人不多,郁之虞恰好知道,它是以九幽鬼都為藍本的幻陣,幻陣裏的任何傷口都會體現到本體上,唯一缺點是陣中人不會死亡,只剩一口氣那種也算存活。
郁之虞不清楚公西憬如何将這兩陣結合使用的,既然公西家死了那麽多人,恐怕他是改進了那個陣中人不會死亡的弱點。
他問:“你将七殺七煞陣與鬼哭凝真陣制成了陣中陣?”
公西憬并不意外郁之虞的猜測,他道:“是的。”
郁之虞沒有管鹿曙與鹿叮之事,只是設下禁制,将包括鹿曙在內的所有人都圈在裏邊,又讓九味留下守在禁制外,他道:“我會很快回來,九味會替我在此看着你們。希望你們不要作出一些讓我需要出劍的事情。”
說罷,他收回記錄了很久的留影球,重新放出一個空白留影球懸于半空,給重傷的幾人療傷丹藥後踩着靈劍去往公西憬提及的地方。
公西憬挑選的店鋪就在南洲,正是南息商盟旗下,他出示昆侖令牌後等店家與南息閣确認了消息,才拿到了公西憬購買記錄的副本,與其所說毫無區別,完全對得上。
郁之虞遁速極快,不過三個時辰便已回轉,他将記錄了完整驗查過程的留影球揣入儲物袋中。
凜冽的風迎面撲來,肆意吹亂郁之虞的側發。
一切都太順利了,從一開始公西憬就沒有任何抵抗,幾乎是問什麽就答什麽,沒有掙紮與否認,連誤導他然後借機為自己争取逃脫時間的舉措都沒有,購買材料的地點還特意選擇了九洲最大的南息商盟。
不止如此,公西憬所做一切都有跡可循得太明顯,從購買材料,到犯下罪責。他明明有多餘的靈石贈予鹿叮買毒藥,卻不給自己買可能會用上的傷藥。即使重傷了也沒有遠離公西家遺址,更沒有遠走南洲之外。放過了幾個漏網之魚任由他們前往昆侖告狀喊冤,卻不斬草除根也不将自身痕跡打掃幹淨。
以公西憬的為人,他想将這些做得足夠完善并不難。
可他偏偏沒有。
就像是……
郁之虞的靈劍在空中急停。
就像是一直在等着漏網之魚找上昆侖,等着昆侖遣人來抓他,就等着被定罪然後赴死。
為什麽呢?
郁之虞無法明白公西憬的想法,正如他無法理解此人以前裝得與所有劍派弟子都很親近,實際卻對他們這些知交好友完全不交心。
——他,是在求死。
郁之虞重新馭使靈劍繼續前行,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這一點。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在胸腔彌漫,如同他初時習劍沒能一遍練成的時候,他很想如話本描述的那般喟嘆一聲。
回到崖邊山洞,裏面的人一個不少。九味率先湊到郁之虞身邊去傳小話,告訴郁之虞鹿曙像是與他們達成了什麽共識,他将自己放出的留影球捏碎了。
郁之虞看了眼鹿曙坐在不知從哪拿出的椅子上,雙腿交疊右腿翹起,慢慢搖着折扇,言笑晏晏看着自己。他一招手,将禁制外的留影球收回,迅速閱過一遍。
留影球裏,鹿叮欲言又止了許久,請求鹿曙放過丁俏俏,她願随鹿曙回宗認罪。她還堅持認定丁俏俏是被蒙蔽的,丁俏俏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鹿曙像尋到什麽樂子一般笑着告訴鹿叮,謀害同門是重罪,她若随他回宗認罪,下場不見得能比公西憬好到哪裏去。左右丁俏俏已經被抓,她若将罪責全部推到丁俏俏身上,還能繼續在外逍遙,即使回宗也還是他們合歡宗之人。
鹿叮沒有猶豫,也沒有改口。
鹿曙盯了她許久,然後捏碎了留影球。
鹿叮很懵,直愣愣盯着留影球的碎片半天沒反應。
鹿曙的聲音自郁之虞手中的留影球裏傳出,落到郁之虞的耳中。
“餘少明殘害他人,死有餘辜。鹿叮大義滅親,當受上賞。”
“合歡宗欣賞你的勇氣與擔當,希望你能保持正直良善之心,本宗山門永遠為你而開。”
“本宗慚愧,沒能早早察覺你的困境。若你願意,希望你能回宗領取自己應得的報酬與補償,也為被餘少明殘害的人帶去撫恤與慰藉。”
聽到這裏,郁之虞看向了鹿曙的方向,後者正搖着扇子望着他,缱绻又旖旎,與留影球裏那個正經又嚴肅的人完全不一樣。
人要如何才能擁有兩副面孔?
郁之虞想不明白,但又想起了人前和善人後滅自己全家的公西憬,仔細思考這二人有什麽共同點。
思考未果,他決定趁早回宗。
郁之虞撤下禁制邀請衆人一起回去,想到這些人就算有了療傷丹藥,一時半會兒也沒那麽快徹底好全,對于如何帶他們回去就有了些遲疑。
說實話,他的劍只有兩柄,每柄頂多站兩人,他既不想讓別人碰到自己的寶貝本命劍,又确實帶不了這麽多人。
他想了想,決定友好詢問這幾人的意見:“請問你們是想被我捆起來釣着飛,還是自己禦劍跟上?”
身負重傷的幾人:“……?”
“我有一飛舟,可容十餘人。”鹿曙朝着郁之虞主動請纓,“郁師兄,他們幾人重傷未愈不便使用靈氣,還有個剛從生死線被拽回來,不如讓他們暫以此代步?”
“為方便近距離監管,要不郁師兄也坐上來?”
明明該是很正常的問話,落在九味耳中卻有種不一樣的味道來,他盯着這妖妖嬈嬈的男修,暗暗咬牙,總覺得此人說了什麽一語雙關的虎狼之詞。
可他若制止,對方說一句根本沒那意思,是他想多了,他豈不是落了下乘?
郁之虞倒是沒注意到九味想的那些,只覺鹿曙提的也不錯,距離近些确實更方便。
雖然公西憬他們看上去沒有反抗之心,在他離開的幾個時辰裏都沒想過逃跑,也像是認了命願意随他一同回去,但萬一發生了什麽超出預料的事情,總是不好的。
他颔首:“那便打擾鹿師弟了。”
鹿曙再笑:“不打擾~”
出自鹿曙之手的飛舟速度挺快,郁之虞比較了一下,大概也就比他的劍慢了少許。
公西憬等人自願坐于郁之虞劃定的禁制範圍內,郁之虞确認禁制完好後坐到了飛舟左側。
九味本要跟着他坐到旁邊,卻被鹿曙說九味如今也是一只妖修了,應當學會獨當一面了,不如就從獨自看守禁制開始。
郁之虞認為此提議不錯便同意了。可惜他轉頭太快,沒看見九味委屈巴巴的神色,後者只得恨恨坐到禁制跟前,盯着裏邊的幾人暗暗磨爪。
禁制內的公西憧本垂着眸,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擡眼看向禁制外那個暗紅外衫高馬尾的青年,有些怔然。
九味本就一直正盯着他們,公西憧突然擡眸往外看的動作太過明顯,他下意識順着那目光看去。
目之所及的是他的主人,即使背影也好看到令九味心懷雀躍。但那旁邊有個白衣金邊鶴氅青年正偷摸貼着他主人慢慢坐下。
他就知道這合歡宗的不懷好意!原來是想支開自己!
瞬間垮臉的九味當即就要起身過去分開兩人,誰知被他緊盯的鹿曙本人只微微勾了勾手指,就有一道禁制輕飄飄落下,将九味牢牢全在原地無法順利起來。
九味:“……?!”他被那禁制封住了手腳還被噤聲,眼睜睜看着鹿曙越發貼近郁之虞,氣得眼尾越發紅了,這人憑什麽……
先有宴洄,後有鹿曙,這兩人到底什麽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