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繭
031.繭
郁念起手裏捏着可以随意出入郁之虞洞府的劍符,他一手抱着劍,一手伸出去摸了摸昆吾峰前籠罩着的透明結界,再三确認自己即使捏着郁之虞的劍符也無法進入之後才慢慢收回手。
他低頭踩着腳下的影子,一來一回,默默踱步。
直到郁之虞走近,失落的小狗才似有所感地擡頭,表情瞬間變得驚喜,眼睛亮晶晶的似有光彩劃過,他喚得甜滋滋地,“哥哥!”
郁念起笑着湊近幾步,十分自然地挽住郁之虞的手肘,熟稔地問道:“哥哥去哪兒了?寄給你的傳訊符一直沒有回來,我就尋思來這裏看看。”
“出了個任務,剛回來。”郁之虞一筆帶過,然後問他,“你在這裏做什麽?”最近有什麽要緊事嗎?好像沒有。
郁念起“噢”了一聲,“我的劍術練得差不多了,想請哥哥幫忙看看。”
“我做到哥哥說的三個時辰了!”他絮絮叨叨地講個不停,“最開始只能勉強一個多時辰,後來……後來不知怎麽地,突然發現自己能堅持三個時辰了。哥哥許久沒同我見過面了,我尋思着正好有空,就想來這邊看看,萬一剛巧遇到哥哥出關呢?”
他笑得很得意,“事實證明咱倆心有靈犀,剛來就遇到了。”
身旁被挽着的青年并未反駁他的話,只輕輕點頭,簡單“嗯”了一聲。郁之虞拂開結界帶着郁念起往裏走,“那怎麽不去院子裏等我?”
在這裏等,萬一他不是從這條路回去,豈不是白等了?
“我進不去……”郁念起往郁之虞那邊靠了靠,他小聲道,“這個結界不讓我進……”
說着說着,郁念起又很快精神起來,“不過也沒事的,就算沒等到哥哥出現,只要哥哥回去了定能看見傳訊符的,我在這裏還能吹吹昆吾峰的涼風,這邊靈氣充足,倒也不錯呢。”
郁之虞聽完郁念起的話認為這弟弟确實乖巧懂事,但他注意力主要放到了前幾句上。
昆吾峰的結界不讓郁念起進,倒是他疏忽了。這道結界由宴洄布下,除宴洄外,能自由出入的也就郁之虞自己。
青昳與郁念起擁有的劍符權限僅限于自由出入郁之虞的洞府小院,卻是無法随意往來昆吾峰。
昆吾峰是宴洄的昆吾峰,郁之虞是宴洄的弟子,他不該、也不能替宴洄做決定,不如等後面問問宴洄是否介意他将進出昆吾峰的權限交給這二人再說吧。
想罷,郁之虞并未出聲,只是領着郁念起往裏走。
兩人從山腳慢慢走到郁之虞的洞府前。
洞府結界尚未撤下,郁念起看見結界內房屋前水池邊的一塊巨石被削得平整,其上以劍刻下了三個字,自在居。
這三字裏蘊含着化神修士的劍意,這道劍意帶着明顯的殺伐之意,凜冽非凡,觸之即傷。
郁之虞曾在宴洄賜下的劍術書裏見過這劍意。
化神修士可劃破虛空自由出入,宴洄無需任何權限便可在郁之虞的洞府來去自如。
郁之虞的目光在那“自在居”三個字上停留了一瞬,他不曾給洞府取名,這名字倒也可以,與這昆吾峰,乃至峰頂不在殿,都挺和諧。
郁念起與郁念起一同穿過結界,走至院中,他抽回手,示意身邊少年拿起劍。
郁念起并未多說什麽,只将懷裏的劍握于手中,擺好架勢,從入門劍術第一式開始往下練。
這一次,郁念起的劍術标準了許多,郁之虞先前提到過的不規範之處也都全部糾正了,一招一式如行雲流水,毫無停滞之感。
郁念起收了劍,同石桌前坐着的郁之虞搭話:“哥哥,怎麽樣?”
郁之虞見郁念起一臉等着誇獎的小表情,并不吝啬誇贊之詞,他點頭,“甚好。”
郁念起坐到旁邊,他将靈劍順手擱在石桌上,朝郁之虞攤開手示意他看,“哥哥你看,這裏,這裏,還有這裏,最開始那一個月都磨出血了。”
郁之虞伸手,指腹觸摸郁念起手上的新繭,他問:“痛嗎?”
《戀愛小妙招》總能教一些對郁之虞來說沒多大用的方法,可他觀郁念起與青昳的反應,兩人對此似乎很是受用。
受用便是好方法,郁之虞并不吝惜也不介意按照上面的方法做,只是心底仍在暗暗想,這位同父異母的便宜弟弟,什麽時候才能變成聽話的戀愛腦。
——這也算是一種不忘初心了罷。
“痛……”郁念起剛說了一個字,看見近在咫尺的人正垂着眼睑檢查他手上的繭,有種輕飄飄的感覺,手指相觸的地方總有種發燙的錯覺。
他努力眨了眨眼,盯着那長長的睫羽,聲音軟乎,“不痛了。”
郁之虞“嗯”了一聲,收回手,“公西憬那有磨去薄繭的藥水,賣得挺好,你若需要可以找他。”
不是所有劍修都願意在手中留下薄繭,部分修士總想去除這繭,一些是為了好看,一些說是為了不影響握劍的手感。
郁之虞倒是覺得沒什麽影響,但萬一郁念起需要呢?
郁念起盯着郁之虞長長的睫羽有些出神,沒怎麽聽清郁之虞的話,只覺得嗓子有些幹,嘴唇也有些幹,一個念頭突然冒出來,他下意識舔了舔嘴角,輕聲問:“哥哥,我可以親你一下嗎?”
郁之虞:“……?”
他擡頭,郁念起的臉頰正泛着粉意,眼裏盈着璀璨流光,“今日是我生辰,哥哥可以滿足我一個願望嗎?”
真生辰還是假生辰?這個願望便是要親他嗎?為什麽?
郁之虞懶得問,只挑起另外的話頭來:“既是生辰,父親沒傳書讓你回去?”
郁念起知道他哥哥這是婉拒的意思,心裏有點小失落但也不多,只是被婉拒罷了,又沒被攆出去,不算什麽的。
雖是這樣想着,但他面上反倒帶出些委屈之色,“……父親,父親只讓我好好練劍,說待他壽辰再回去。”
全然不提前些日子收到的家書還在問他是否要慶賀生辰,只默默收下了随信而來的郁家子弟分例。
修士的壽元偏長,郁之虞并不會關注每年的某一天,只有問纓他們會帶一二靈酒上門,或許是他的生辰,或許是問纓他們的。
如果今日真是郁念起生辰,那他該滿十八歲了,按照凡人的年歲來算,正是成家立業的好時候。
郁之虞看郁念起這乖巧委屈的少年模樣,總覺得他離凡人裏的成家立業有些遠。
他道:“我在南息閣買了些吃食,等會兒要在這裏吃嗎?就當慶祝你生辰了。”
真生辰還是假生辰都無所謂,反正都不會影響他根據《戀愛小妙招》的方法走。
郁念起連連應下,“好!”
這次郁之虞不允許桌上出現靈酒,尤其禁止某個天生反骨的人沾酒。
飯後時間尚早,郁之虞送走了郁念起,幹脆坐在院中翻看宴洄給的劍術書。
書的封面只有“從之”二字,雖無小注對此解釋一二,但郁之虞立時想到了“溯洄從之”的“從之”。
從之劍法蘊含着少年人的銳意與靈動,與如今氣息內斂的宴洄不盡相同。郁之虞左手持書,右手食指中指并攏跟随着書內看到的內容比劃。
雙指向外斜飛,近乎透明的白色劍氣透過陣法結界落到外邊的樹幹上,入木三分。
這劍術裏還帶着幾分霸道。
郁之虞很快将這本從之劍術書翻閱完,合攏後放在石桌上。他取過殒月劍,就着記憶練了一遍。
一遍即停。
郁之虞輕撫手中靈劍,确認自己方才的動作沒有分毫偏差,甚是滿意。
“自在居”三字石旁有空間波動的痕跡,郁之虞看見那邊出現了虛空通道,想來是宴洄親臨。待得宴洄走出,他拱手行了弟子禮。
郁之虞道:“師尊。”
宴洄點頭,命他再練一遍。
郁之虞照做。
一遍之後郁之虞收了劍,他看見宴洄頭頂鮮紅色的五十九變為了六十五。
若将宴洄也變成乖乖聽話的戀愛腦……
郁之虞立即止住了自己大逆不道的念頭。
宴洄坐在郁之虞先前坐的石凳上,手指輕敲桌面,凝神望着對面正垂首的郁之虞,想起那只被他放在了不在殿的九尾狐,他斟酌了一下措辭,方道:“先前為着方便,我将九味帶去了不在殿。現下你已回來,可要将它帶回去?”
他的語速不快,甚至有些溫吞之感,“九味的化形還差了些。你可以先帶回去,每隔五日送來不在殿一趟。”
郁之虞盤算着閉關時間,每隔五日出門一趟着實有些影響他的修煉了,便問:“敢問師尊,九味還需多久才可化形完整?”
宴洄伸手拂去石桌上落下的樹葉,拿起劍術書撣了撣,“四五個月……最遲也就半年內吧。”
半年時間無法安心閉關,郁之虞微微攏眉,他覺得不行。
于是道:“還請師尊先将九味帶在身邊,待九味化形完全,弟子再來尋它。”
宴洄低眸看着劍術書,并未擡眼,郁之虞的角度只能看見他睫羽輕顫。
他緩緩道了聲:“好。”
宴洄頭頂的數字又變了變,先是跳到六十六,然後又跳到了七十。
太上長老的好感太容易獲得了,難道是平時沒什麽人能同他說說話嗎?可這不是宴洄自己深居簡出不願出現的嗎?
郁之虞腦中那個倒反天罡的念頭又有點冒出來,瞬間被他按下去。不行,欺師滅祖是不行的,尤其對方還是化神修士,他打不過的。
想罷,郁之虞取出先前用來裝九味的靈獸袋還有它吃的靈獸丹放到石桌上,往宴洄的方向推了推,“這些時日勞師尊費心了。這是九味的東西,請轉交給它。”
“好。”
宴洄将之收入袖中,頭頂數字降到了六十九。
郁之虞:“……?”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頭頂數字會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