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酒醒
022.酒醒
屋內三個醉鬼睡得正酣,郁之虞懶得進去聞酒味,幹脆就繼續坐在院中石桌前。
酒也喝得夠足,他便取出山霧靈茶慢慢泡了一壺。
這靈茶需要慢啄慢品,郁之虞取過殒月劍就着月色練了會兒劍,直到劍招最後一式收回,他才端起茶壺為自己倒了一杯。
熟悉的細膩口感與豐富層次,伴着漸涼的靈氣入喉,杯中映着盈盈波光。
不大不小的雨落下,郁之虞擡首看向夜空,看見峰頂那披着月光的不在殿。
聽聞宴洄當年剛入化神,師兄師姐為他封了一座殿作為化神賀禮,念及宴洄以前問道堂每每逃課都被講師問及“宴洄在不在”的經歷,他們刻意取了“不在”二字。
直到人魔妖大戰,互相嬉鬧的師兄師姐戰死,些微受損的不在殿經宴洄修繕,摔壞的匾額也被他複原如初。
不在殿還是那個不在殿。
劍派內外都傳宴洄常年居于昆吾峰不在殿卻不修煉,可能是以此緬懷逝去的同門。
時刻緬懷有何用?郁之虞不大明白,只收回目光,以靈氣隔絕從天而降的雨滴。
收回目光的他并不知曉,方才擡眼的剎那,正與投下神念的宴洄對上,只是一個毫無所察,一個微微一怔。
這場夜雨下得久了些,漸漸轉小的雨點一直堅持到了天色将明才停歇。
不在殿的神念從院中人身上挪開,移向蒙蒙亮的天際。
屋門傳來輕微響動,青昳單手捂着額頭慢慢往外走,目光逡巡,直到看見郁之虞才稍稍放心。
走至跟前,他喚道:“阿虞。”
郁之虞“嗯”了一聲算作回應,見青昳要去拿他的茶杯潤嗓,伸手擋了擋。
青昳不解:“阿虞?”他們曾經同吃同住,一應用具也不分你我,實在沒想到今次會遭到郁之虞的阻攔。
“過夜了,涼的。”郁之虞按照《小妙招》裏講的,拿出醒酒湯倒出一杯遞過去,看着青昳微微皺起的眉,放緩了語氣問:“頭疼?”
醒酒湯被他放在青昳手中,兩人手指不可避免地短暫接觸了一下。
郁之虞看見對方變幻的臉色,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麽難以置信的事情,手裏的醒酒湯也因沒拿穩落到了地上,“啪”地一聲碎了。
這一聲像是砸在郁之虞心間,讓他開始思考自己按《小妙招》的教程行事有多荒謬。
以往他與青昳也算是有過一些肢體接觸,明明那時候都很正常,為何青昳現在是這種表情?
是青昳返祖後抗拒被人觸碰,還是什麽別的原因?比如《小妙招》其實是在睜眼說瞎話,或者系統又出現了問題。
郁之虞微微斂眸遮住眼底的些微不喜,那他現在該做點什麽才能挽回局勢?最好能一招便讓青昳變成戀愛腦,什麽都聽他的,更不會阻撓他修煉。
青昳松開捂額頭的手,急急抓住郁之虞尚未收回的手,眼底有着郁之虞看不懂的驚慌,“阿虞你……怎麽突然送醒酒湯了?”
郁之虞被他問得愣了一下:“……什麽?”是送醒酒湯這個行為有什麽不對嗎?
青昳:“以往不管誰喝醉了,你都從沒給過醒酒湯的!”他不過消失幾年,怎麽郁之虞就悄無聲息地學會了這種體貼方式?
究竟是誰陪在他的阿虞身邊,又是誰在教他的阿虞做一些以前從未做過的事情?
先前被刻意壓下的危機感湧上心間,青昳有些惶惶又有些生氣,不該是這樣的,他的阿虞不需要學會這些,即使想學,也該是由他來教,而不是這幾年裏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一個誰。
眼前的人說着又流下了眼淚,深青色的眼眸好像很難過,淚珠滑落被郁之虞接住,他問:“為何要哭?”
昨晚青昳也并未說緣由,這也是返祖的後遺症嗎?同那個高熱期一樣?
酒醒的青昳被他伸手的動作弄得怔怔,郁之虞見他并不閃躲也沒有再大驚失色,幹脆趁熱打鐵決定走《小妙招》的下一步。
指尖淚珠被他用淨塵術除去,手指撫上青昳俊逸又白皙的臉,拇指揩去尚未滴下的淚。
青昳眼底有着詭異的動搖之色,下意識用臉蹭了一下那只手。
郁之虞喜歡青昳眼睛的顏色,配上這層奇異更加好看,他湊近一些認真看着,明顯感覺到手中青昳的臉從溫熱開始漸漸發燙,膚色也肉眼可見地變紅,猶如喝醉一般。
他不是剛酒醒嗎?郁之虞心想。
青昳盯着近在咫尺的臉,感覺到身上也有即将發燙的跡象。
雖然不知道郁之虞為何突然這樣親近他,雖然他很想持續這個親近,但即将高熱期的症狀讓他抿了抿唇,在郁之虞即将開口的剎那瞬間整個妖都消失不見。
郁之虞看着眼前的空空如也:“……?”
他有些看不懂,甚至不知道自己方才做的那些有沒有效果,青昳頭頂數值也沒見什麽變化,顏色也與之前一致。
郁之虞低頭看着地上被摔碎的杯子,他将之清掃幹淨,又喝了幾杯山霧靈茶,等來了第二個醒來的郁念起。
看着同樣捂頭的郁念起,郁之虞想到郁念起近幾次還拉過他的手,想來也不會反感手碰手這種輕微的肢體接觸,他不如跳過這一步,用方才對青昳的後幾步試試郁念起。
先拿這同款解酒湯試試效果,看到底是青昳不對勁還是這醒酒湯的問題。
至于他自己?他是不可能有問題的。
郁念起坐到郁之虞跟前,努力往他面前湊,一邊湊還一邊小聲嘟哝:“哥哥,我頭好痛。”
郁之虞“嗯”了一聲,提着裝了醒酒湯的壺慢慢倒。
郁念起見郁之虞并未看自己,而是在專注倒着什麽,問他:“哥哥在倒什麽?”
“醒酒湯。”
“……嗯?”郁念起眨了眨眼,期待道,“這是給我倒的嗎?”
郁之虞:“嗯。”
端着醒酒湯的郁念起心裏美滋滋,乖乖道了謝,面上笑容過于甜了。
醒酒湯下肚大半,他才想起某個礙事的人,他眨了眨眼,開口問:“說起來青昳哥哥去哪兒了?我起來的時候好像沒看到他。”
郁之虞:“他回去了。”方才都跑了,應當是回去了沒錯吧。
總不可能等會又折返回來吧?
郁念起“噢”了一聲,實在舍不得一口氣喝完郁之虞遞來的醒酒湯,只小小抿了一口這來自哥哥的心意,嘆了口氣,“青昳哥哥是不是情緒不太穩定呀?我昨天好像看到他哭了。”
郁之虞沒想到郁念起喝醉了還能注意到周圍的情況,有些詫異:“你看到了?”
“嗯。”郁念起瞅瞅郁之虞的神色,偷偷給那個不在場的人穿小鞋,“青昳哥哥是不是一直都這樣子啊?那他這樣會不會影響哥哥你呀?”
“哥哥可是我心裏最了不起的劍修,肯定不會被青昳哥哥影響的吧?”
從來沒人對郁之虞這樣說過話,他隐約覺得好像哪裏不對,但仔細一想,郁念起也是關心他這個哥哥,說這些倒也無可厚非。
他道:“不會影響,但你真的不許喝酒了。”酒量太差了。
一邊說,他一邊伸手去摸郁念起的臉,拇指拂過少年尚有淺細絨毛的臉,看到又一張變紅的臉。
少年捧着醒酒湯,說話都有些結巴:“哥、哥哥,你這是……”
不止臉,連耳朵也紅了,甚至面上還有難以言說的羞澀。
郁之虞拿過《小妙招》裏的借口就用上:“你的臉有點髒,幫你擦一下。”
郁念起說不清自己現在是高興居多還是失望居多,“噢噢”了半晌,慌慌張張地放下杯子,咬了咬腮幫子裏的軟肉,丢下一句他想起洞府煉器室裏還燒着水,要回去看看,就匆匆走了。
走之前還說等下次再來尋哥哥。
郁之虞目送郁念起落荒而逃,目光收回落到桌上的杯子上,裏面的醒酒湯已經被郁念起喝完了。
他自認每個步驟都沒問題,為什麽兩次結果都是對方匆匆離去?
郁之虞在心裏複盤了一下兩人的舉動。
複盤結束後,他開始思考這兩人是不是有什麽毛病。
前兩個已經送走了,郁之虞想起屋裏還有個沒出來,有可能到現在都還沒醒。
看看日頭正盛,宜閉關,郁之虞決定趁早解決屋裏那個。
他起身走向屋內,發現躺椅上的漂亮男人不知何時消失了,留下的是只兩爪搭在邊上、尾巴垂在地上的九尾狐。
九味變回了原形。
郁之虞輕輕攏眉,捏住呼呼大睡的白毛狐貍的一只耳朵,毛茸茸入手确實好摸,他又捏了一下,然後松手選擇捏住它的狐爪。
肉墊搭在掌心……也挺好摸。
郁之虞猶豫了一下,想起自己的寶貝劍,還是選擇先把它晃醒。
被晃了許久的九味勉強醒來,狐貍眼裏滿是迷茫,直到郁之虞讓它化形,更加迷茫了。
郁之虞耐着性子一遍遍讓它化形,九味像是突然理解了郁之虞在說什麽,“嘭”地一聲化作了昨晚那個漂亮的紅衣青年,白發被壓在身下,郁之虞握着它的手半邊身子都靠在躺椅上,姿勢暧昧。
九味微微偏頭,仰面看着自己視線上方的人,“主人?”如絲如醉的眼尾描着金色,缱绻又黏人的嗓音勾着對方。
可惜媚眼抛給了冷酷無情的劍修郁之虞,他盯着九味頭頂的狐耳和身下的狐尾,讓它把狐耳狐尾收回去。
九味眨巴着眼,“主人不喜歡這樣的嗎?”
哪有什麽喜歡不喜歡?它不能完美化形,如何成為真正的妖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