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範凱文的入住行李要兩輛貨車搬運,仿佛真正的主人回家,送裝團隊的工人進進出出,拿工具錘擊牆壁,叮叮咚咚,好像要将整幢房子翻新一遍。
藍文心觀望四周,相中範凱文擺在房間的沙發窩椅,問送裝團隊能否定做一個相同款式的藍色沙發。
那位負責人掏出一張表單登記:“沒問題,也是送到這嗎?請寫你的聯系方式。”
藍文心怔住,突然反應過來他被囚禁太久,竟然開始把這兒當家布置。不過只是解除了腳環,在見得到外景的玻璃房中飛行,夜莺就以為自己重獲自由,未免太自欺欺人。
“算了,我不要,不好意思。”藍文心低聲說。
負責人聳聳肩,繼續指揮工人擺放家具。
有工人在打鑽安挂新畫框,大廳充斥着轟轟隆隆的噪音,小雞經過藍文心訓練,對聲音十分敏感,不适地鑽到沙發底下。小牛的确像未開化的水牛,愚鈍木讷,趴在窗臺紋絲不動,任由自己家被外人拆翻天。
藍文心抱小雞回房,把門關得緊緊的,保護它的耳朵,再拿被子蒙住自己腦袋,保護自己耳朵,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終于,下午五點,屋裏逐漸安靜,藍文心睡得發懵,出房一看,房子俨然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各種新置的亮色家私與房屋原有的格調格格不入,牆壁随處挂有範凱文和知名影星的親密合影,其中一副就挂在藍文心房門對牆,以至于他一開房門,便正對上範凱文讨厭的大臉。
相框右下角有他的金色簽名,字跡飄逸,當作是對藍文心紙巾簽名的回禮。
藍文心卸下那副相框,心想這個房子是不是很邪,招來一屋子妖魔鬼怪。
但是屋子真正的主人不出聲,藍文心當然無權發表意見。他抱着大提琴去琴房,發現韓以恪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了,坐在鋼琴邊,腦袋低垂,靜看黑白琴鍵,左手放在琴上卻沒有彈。
傍晚的一縷斜陽透進玻璃窗,照到整個琴房猩紅可怖,像沐浴在血海中,幾道斑駁的光影将韓以恪的側臉切割成幾部分。
藍文心直覺氣氛陰郁,他很不喜歡,抱着琴退後一步。
韓以恪回頭看他,說:“過來。”
藍文心頓了頓,将大提琴放下,不情不願地坐到琴椅上,同樣低頭看着黑白琴鍵。
他上手彈了一個最基本的C和弦,試着打商量:“不要将範凱文的房間安排在我的卧室附近,我怕他煩我。”
韓以恪沒說話,彈D和弦。
藍文心擡眼用餘光看他,又接着彈下去:“叫他不要在我練琴的時候打擾我。”
韓以恪彈第四個大三和弦,熟悉的前奏流出指尖。藍文心立即皺緊眉頭,不滿道:“不要彈這個,換一首。”
琴聲并未停下,反而越彈越大聲,越彈越快速,聲音四面八方地鑽入藍文心耳朵。
藍文心猛然起身想走,韓以恪忽然用左手扣住藍文心的手背,他的手大,能完全攏住藍文心的手,兩人手指相貼的那刻,藍文心覺得皮膚上似有螞蟻在攀爬,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韓以恪手掌收攏,像堅固的機械爪扣住藍文心的手,強硬地帶他彈下去。
“我不想……不想……我不彈……”藍文心反複低聲呢喃,頭傾得很低,另一只手在琴鍵上随便亂按,而韓以恪始終抓着他的手,充耳不聞,把琴鍵按出詭異的音律。
藍文心踩了他一腳,擡高音量:“你沒聽見嗎?我說我不想彈!”
韓以恪卻把他的手死死按在琴鍵上,“咚”的一聲,重音刺耳,藍文心心頭一顫,極力想掙脫束縛,只聽韓以恪決絕地彈到尾聲,拼命加重踩板節奏,讓藍文心覺得自己亦是那只天鵝,想呼吸,腦袋卻被人不斷按進水裏,一直按、一直按,直至溺亡。
這種窒息感,他深有體會。
一曲畢,韓以恪如同回光返照,額頭冒出細汗,睜大眼看着鋼琴喘息。
這不是關海的天鵝,是他的天鵝,瀕死的時候不優雅,但快樂。
韓以恪閉上眼緩了一會兒,感覺腦袋的弦在重新拼接。
——啪!
韓以恪睜眼,左臉挨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他側過頭,看見藍文心弓着背,整個人幾乎伏在琴鍵上,憤恨地看着他,身體在打哆嗦。韓以恪放開他的手,手心全是汗。
過了半晌,藍文心勉強撐着鋼琴站起,他挂着兩道淚痕,垂眼看韓以恪:“……你滿意沒?”
韓以恪擡頭看他,手背殘留着幾滴藍文心的眼淚,冰冰涼涼的,比左臉火辣辣的疼痛更有存在感。
兩人無聲僵持許久,韓以恪感覺手背的水滴被吹幹了,肌膚上留餘一抹冰涼的觸感,左臉的痛感也逐漸消去。終于等什麽都不剩的時候,他站起身,微微低頭看面前的藍文心:“你走吧。”
藍文心眉頭緊鎖,不明所以。
“你可以走了,帶上你的行李離開,不用再回來。”
韓以恪的語氣極為平靜,不帶任何挽留,也沒有絲毫不舍,好像之前對藍文心的所有示好只是逢場作戲,或是短暫的精神失常做出的反應,現在他被扇了一巴掌,徹底被扇清醒了,決定做回好人。
藍文心迅速揩了揩眼角,實在猜不透他的心思,不耐煩地說:“你什麽意思?”
韓以恪沒有回應他,轉身去衣帽間,随手拿出一個黑色行李包,往裏塞了幾件衣服,然後扔在藍文心腳邊。
“這裏面是你來時的行李,別的不用多拿。”
藍文心抿緊唇,看着單薄的行李袋,再瞥了一眼蹲在房門口看戲的小雞小牛,哽咽道:“我的貓……”
“誰住在這裏誰養。”
藍文心環顧四周,随處可見範凱文的東西,他望着地面不甘心地說:“一直以來是我在養它。”
“貓糧全部都是我出錢。”韓以恪不再多言,提起行李包下樓。
葉書書站在客廳一角,被滿地的紙箱擠得無處落腳,正苦惱怎麽收拾,看見韓以恪冷若冰霜地朝他走來,身後跟着雙目濕潤的藍文心。
“帶他走。”
韓以恪把行李袋放到葉書書腳邊,轉身上樓,不再看藍文心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