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落雪
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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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不回答保姆的問題,于是大哥就辭掉了她。
我經常自己一個人在昏暗的房間裏看書,窗簾一拉,落地窗再大我也看不見外面的風景,直到連續下了三天的雪。
大哥把飯給我端過來,說了句:“外面下雪了,你想堆雪人嗎?”
“……”我搖搖頭,不是很想吃飯。
“今年過年之後,你就上初一了,這下可不能待在家裏了,我不養無用之人。”
我心頭一顫,大哥捧住我的臉在我臉頰處親了一下,道:“聰明人都如你一樣,識時務。”
意思是,過完年我就該上學了,狀态再改變不過來,成績拿不到大哥想象的那樣,我就不會好過,甚至和二哥一樣死去的意思嘛。
不行,殺人償命,警察拿他沒辦法,那別怪我不用法律做武器,以暴制暴了。
今年過年很沒有年味,不是外面的世界沒意思,而是我在房間裏從沒出過門,聽見炮聲就會産生軀體化反應,害怕至極,每當聽到放炮聲,我就會鑽進被窩裹緊自己,雙手抱頭捂緊耳朵。
大年初二,我聽到大哥打電話,說是接到了一個案件,需要他過去,于是我出了房間,确認大哥已經走掉,我光着腳回房間拿出床底下的箱子,順便穿了雙拖鞋。
那本日記本是上了密碼鎖的,我輸入密碼後拿着客廳裏的打火機就往樓頂跑。
門一開,厚厚的雪在地上,整個灰蒙蒙的天空發出微弱的光,刺痛了我的眼睛,好久沒感受到外界的氣息,我一下子哭了出來。
非常冷,我就穿了一件睡衣,我的鼻子和手指尖很快就發紅了,存在身上的房間裏的暖氣散失的很快。
我怕有味道,讓大哥聞出來了,所以我打算在這裏把日記本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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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面是二哥的日記,後筆記本半部分空着,并沒有寫完,于是我當做了自己的日記,密碼原本就是二哥的生日,這麽貴重的日記本,是二哥買的還是偷的或者朋友送的都無所謂了。
日記裏寫的是我的十年計劃,雖然很幼稚,我用醫生的舊手機搜了很多東西,也把這個房間裏書架子上的書全看完了。
書不多,幾本名著,故事,報刊,大概有五百本吧,這幾年我不是在發呆就是做噩夢,然後起床看書,睡覺,吃飯,循環往複。
我已經把所有計劃邏輯順清楚了,藏着日記本就像一根緊繃的弦,放在我心上,我得時刻注意這跟弦會不會斷,萬一哪天斷了(總會有一天斷掉的),我就算注意到了,還是會被斷掉的弦打到。
所以只要大哥存在這個世界上一天,我都不會安生,日記本不能留下,它必須被銷毀,這樣我才能安下心來做事。
以後,我都得對大哥“敞開心扉”,我對他來說,絕對不能有什麽秘密可言,大哥雖然表面上像個為孩子操碎了心的溫柔母親,但他內心深處的惡獸,我看得一清二楚。
他真的會因為不滿意,把我也給解決掉,我現在手無縛雞之力,不能正面硬剛,猥瑣發育才是唯一可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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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呼出一口氣,看着從嘴裏出來的白汽,突然變得惆悵起來。
醫生說我有中度抑郁症,但我現在活着的動機挺強的,而且醫生說我很聰明,在大哥不在的醫院裏,我都快和醫生成為朋友了。
而且這位醫生,似乎也不太喜歡大哥,還有點可憐我,雖然我讨厭別人可憐我,因為他真正做不到理解,對方只是代入一下,然後心說一句,啊,好可憐啊,如果我是這樣,我得瘋成什麽樣啊?
但這個醫生,有被我說不定哪天可以利用的潛質,我決定瞞着大哥和醫生多聊聊。
我在雪裏找到了一個紙箱子,這是安裝空調的師傅丢紙箱子時大哥不在,我随口說扔樓頂,因為那裏不會有人(或許大哥會去,但我實在找不到他要去的理由是什麽)。
這是秋天的時候了,大哥都沒上來過嗎,或許是看到了但不想管這個紙箱子吧。
紙箱子上面的雪被我用鞋子底邊掃幹淨後,我發現沒有濕多少,因為真的很冷。
我把日記本放上去,打火機好幾次因為風沒有點燃本子,我氣打一處,直接把襪子拖了點,點着後我就放日記本上,結果一陣強風,襪子上的火都被熄滅了。
我擡頭翻了個白眼,老天爺這是不長眼跟我對着幹呢,服氣。
我又點了一次襪子,這次有風但很小,很快,日記本就被點着了,那種火,我記了一輩子,它太好看了。
紫色和黃色綠色摻和在一起,形狀也是我第一次見到的,太好看了,我愣是忘記了寒冷,盯着看了好久。
有時候風大的能把火吹到我膝蓋上,但就是點不着,有些被點過的書頁黑乎乎的,随風飛到我身上,我弄掉後并沒有留下黑漬,但能聞到有味道留在了我身上。
我沒忍住,用大哥前些年重新給我買的電話手表拍了照片,我看醫生用電腦的時候拿了一個小東西,我問他,他說是網盤,電腦裏的東西可以存上去。
他跟我講解一通,我覺得,我可以去一些賣電子産品的店裏,把一些照片存進去,然後把網盤放到同學家裏,讓別人幫我保存,這樣的話,大哥怎麽也不會發現。
我之所以斷定不論我藏什麽大哥都會找到的原因是,我發現了小型攝像頭,我在書籍裏看到真的有人會這麽幹,後面還有怎麽找的方法。
我用這些方法試了一下,還真的在一樓,我和二哥曾經一起睡覺的卧室裏找到了,就在牆角的天花板處。
還好我現在的房間裏沒有,但大哥說了那麽多,每句話的意思都好像是他只縱容、随便我這樣到過年開學,之後,他會用以前的方式對待我,很大可能會在我上初一剛開學那段時間在我的房間裏開始安裝小型攝像頭。
我想過反抗,但随後仔細一想,所有的物質基礎和經濟基礎都是大哥給的,我反抗的結果最好的,無非就是失去這些,并不會得到什麽對我有幫助的結果。
我只能暫時像個寄居蟹一樣,裝作是一家人,先活到我能掙脫他的掌控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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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大哥還沒回家,清理現場後洗了一個澡,把單只襪子丢掉,換了身衣服,衣櫃裏都是大哥買的,全是一套裝,不用我花心思搭配。
我出門掉了垃圾,我用的黑色袋子,不會有人看出什麽,大過年的,這一片沒多少店開門,但我知道有一個地方,那裏人很多很熱鬧,而且就算回去走親戚,也只是關店一上午,下午就開了。
等我走了二十分鐘左右,冷得牙齒打顫,終于到了店裏,很快我就買了U盤,店家也幫我把照片拷貝了進去。
大哥是晚上回來的,他像平時一樣,我也像平時一樣,只不過這次是我主動出來吃飯的。
大哥有些開心,我看他對我笑,就道:“大哥不是說,我要端正态度嗎,所以我就出來了。”
“我打算給你端進去,其實是從開學那天開始,不是現在。”大哥噗嗤一笑,我笑不出來,我當然知道,只是活躍一下氛圍而已。
“耳朵凍紅了。”大哥溫熱的手指摸向我的耳垂,還輕輕摩擦了兩下。
“嗯。”我低頭喝湯,大哥松開了,問道:“今天出門了?”
“對。”
“出門幹什麽?是想去自己要上的初中看看嗎?”
“沒有,出門買東西而已,買了一些零食。”我潦草回答後擡眼看大哥,“大哥是給我找好了初中嗎?”
“對,一個在市裏學習氛圍很好的初中,我覺得你在裏面可以拿到第一,三年下來,呵,總覺得把你送到裏面還有點虧。”大哥自說自話。
我感到了壓力,小學我都沒上完,他還把我看得這麽高,到底是因為什麽?難道大哥的家庭也是這樣的?
等我吃完飯準備洗碗,大哥說了一句不用了,一會兒我回房間不要鎖門,他想來找我說幾句。
我回房間後想了很多,但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如果大哥在樓頂也安裝了監控,他要問我燒的是什麽為什麽還要出門丢掉的話,我只能說是我自己的日記。
就算我這麽說,他也不會把我怎麽樣。
而我回來時确實買了一大兜子的零食,總不能幾條街大哥都安裝攝像頭吧,所以我回來的那段路程不會有什麽問題。
但是,如果大哥開車時看到我進了平板店或者看見我出來了,我可就不好說了,網盤最後我沒帶走,我說了一個名字和喜歡的東西就走了。
如果我要去拿回網盤,我得說,我叫徐一一,喜歡吃草莓,這都是我胡說八道的,不能用真名和身份證號,因為除我以外,真的有人知道這些。
就這樣算了,什麽都不想了,眼前的事是掌握他給的資源,抱着有錢就利用有關系就上思想,停止焦慮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