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開端
開端
前言——
清晨涼風吹過我身體,我打了一個哈欠,冷得哆嗦一下,還是穿薄了,天氣預報說今天八點出太陽,還很熱,我就沒穿多少。
上身一件短身毛衣,下身是黑色的緊身牛仔褲,馬丁靴,厚一點的黑色風衣外套……“哈欠!”
都有鼻涕了,不會感冒吧,秋天而已,怎麽跟下雪時一樣冷。
我快步走到街邊拐角,掏出兜裏的鑰匙,因為手指頭凍的僵硬,鑰匙咔噠掉在了地上。
車子被我放到修車店裏修理去了這一路上都是走過來的,凍到四肢發僵,也沒看到什麽共享單車,不知道又被大車拖到哪裏去了。
我蹲下的時候,一個小孩子跑過,沒有注意地上的鑰匙,一個箭步,把鑰匙給我踢進了前面的下水道裏。
“咣當!咣當!”
“?呃……”我擡頭看那孩子,小女孩穿着棉花裙子,靴子也是毛茸茸的,大概是上幼兒園大班的年紀。
小女孩立馬向我低頭大喊:“哥哥對不起!需要我幫哥哥打110嗎?”
我有備用鑰匙,不過這次沒帶,備用鑰匙……好像被我放在店裏了,但沒有鑰匙,又怎麽打開店門。
“你有手機嗎?”我暫時不拿出兜裏的手機,為了讓這孩子放輕松,讓她幫我更好。
“我有電話手表!”小女孩從棉襖裙子的兜裏掏出一個手表,我看着眼熟,但又想不起來,可能我逼迫自己忘過……
想到這兒,我搖搖頭,就是像而已,像的東西多了去了,這麽多年過去了,我怎麽還這麽敏感。
“這是我爸爸的電話手表,他說送給我了。”
我還沒問,小女孩就自說自話,打了110的電話。
最後是我接的電話,劉警官無奈的拿着一箱工具開車趕來了。
那個女人還是習慣紮丸子頭,不變的柔骨溫氣,我記得我小時候問過她,她說,這樣才顯得她有活力。
“還好我爸以前做這個的,不然你還得花一百五,要不是知道你店裏會員多客人多,要按時開門,我都讓我徒弟過來給你處理了。”
我嬉笑一下,“你徒弟太慢了嘛。”
“所以我過來了啊,起開。”劉愛師擺擺手讓我離遠一點,自己一個人把門搗鼓開了,電動的門,被劉警官一個手臂擡了上去,見狀,我把另一個也擡了上去。
“你這個門,當初做的時候找我商量,最後決定做成可自動可手動的,就為了這種時候。”劉愛師拍拍我的肩膀,“換鎖吧,我收你二十友情價。”
“一百五。”我拿出手機,笑道。
劉愛師後退揮手,眼睛睜大,“不不不,我這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屁孩還想考驗我?”
劉愛師為人清廉,身邊的警察,刑探,緝毒警察一個接一個的貪污受賄,她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付出所有青春,收到的禮物詢問市場價後原封不動的給人家還回去,不相親不結婚,快五十的人了連個孩子都沒有。
以前還說笑着沒有可依靠的人,打算好好待我,讓我給她養老呢。
最後劉警官說自己還有案件沒調查,先走了,局子裏來了新人,她還要帶帶兩個新人徒弟。
我進店開了空調,見門外的小女孩沒有走,便打開裏面的玻璃門,問道:“你是這一片的孩子嗎?要等誰?”
小女孩搖搖頭:“我們家剛搬到市中心,哥哥對不起,我本來是要找這種手工DIY店的,沒想到就是這裏,我還把哥哥的鑰匙弄丢了,怕哥哥不太喜歡我,所以不敢進去。”
“誰教你的英文,這麽厲害。”我先誇她一下,小女孩立刻捂臉笑着。
我走出門,溫和的蹲下來:“哥哥喜歡你呀,自己一個人來的?不怕壞人啊。”
“我爸爸也來,他一會兒過來,我是偷跑出來的,誰讓他睡懶覺呢,還有幾天就是我生日了,我特意給他留了字條,他會找過來的。”小女孩嘻哈道。
最後我讓她進去了,崔姐也是剛到,她是我店裏的工作人員,由于手工DIY這家店孩子太多,怕混亂忙不過來,就在前六個月雇了一個還沒結婚、畢業了半年的專科美術生。
崔雨聽看到店裏的孩子,哎呦道:“一大早就有客人啊?”
“嗯,小崔你把門窗擦一下吧,我看到有顏料甩到了上面,另外給這個小孩拿一個圍裙。”
“好的。”
我打開中間的門,去了另一家店,我的兩個店是連在一起的,這家是花店,店裏的訂單很多,今天要把花都綁完,等客人上門領取。
不知不覺我蹲下幹了很久,起來時頭有些暈,才想起來因為起來的晚,急匆匆過來都沒有吃飯。
“小崔,我去買點飯過來。”
“老板還沒吃飯嗎,我去買吧。”小崔立馬用毛巾擦擦手,身下坐着的孩子剛塗着選好的卡通畫板,就疑惑的看到我這邊。
“不用,走了。”我揮一下手,出店了。
小崔雖然是專科生,但她當初是因為高三生病住院了很久,本來是要放棄高考選擇複讀的,可惜小崔父母不把Omega當回事,高考前一天告訴小崔說要麽高考要麽不上,反正沒錢讓她複讀。
不過我在選人的時候并不知道這回事,我只知道小崔性格很好,畫畫也好看,而且一畫就是六七個小時,我喜歡這種工作人員,就應聘了。
過馬路的時候,一個比我高一頭的男人經過我。
我突然覺得他身上的味道似曾相識,但沒有管這麽多,畢竟似曾相識的感覺多了去了,我不喜歡節外生枝。
等我買完早飯回來,店裏就多了一個男人,相似的味道,我沒有仔細去看男人,餘光看來很帥,身材也很好?
我在手工店裏拿了幾個刷子,就去花店屋裏了。
男人也沒有看我,對小女孩笑道:“你想繡着玩嗎?爸爸帶你挑挑好不好?”
聞言,我愣在了原地,聽見男人站起身來的動靜,我立馬關上了門。
門和牆的隔音很好,就是怕有些孩子吵,花店必須要安靜才選擇這麽安裝的……
我的心疼了起來,它砰砰的跳着,沒了做其他事的心情,我很快蹲進櫃臺下面,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做,淚水一下子模糊了視線。
想起來了,其實根本就沒有忘記過,是我不願意面對他而已。
直到有人來了,我才慌張的用袖子擦淚,擦的太快,眼睛周圍都紅了。
客戶看到老板這幅樣子,也不多說什麽,說了聲謝謝,抱着花就離開了。
我坐在旋轉凳子上,捧着哭喪的臉,越想越難過,淚水順着臉頰又掉了下來。
沒心情了,想回嶼景哥那裏,但又想看看他現在變得怎樣了,想看看他的另一半是誰長什麽樣是個怎樣的人……
我仰頭吸氣,罵了自己一句,進後屋洗了洗臉,冰涼的水打在濕熱的臉頰處,瞬間好了很多。
我抽出紙擦擦鼻子擦擦臉,拿起早餐默不作聲的吃了起來。
人家已經結婚有孩子了,我何必自找苦吃。
中間連接的門突然被另一邊的人打開了,我還是埋着頭吃飯。
“你好,我想看看花。”男人禮貌的關上門,摸着後脖子對坐在櫃臺的我說道。
然後就沒了動靜。
我煩躁的擡起頭,皺着眉對上他看愣的眼睛。
沒想到能在這兒遇到我,還以為我不會回來……他的表情有一瞬是心痛造成的情緒。
他又看那些花,我吃完早餐,擦擦嘴,就開始繼續包裝了。
“老板都吃的這麽少嗎?看着瘦了點。”他看着一堆粉色的花,我擡頭看到了他蹲下來的樣子,側着臉,還以為是在和花說話。
“确實沒什麽胃口。”我端起一副招待客人的樣子道。
他咬着下唇。
我面無表情的繼續包裝花,他又有了動作,我擡眼,看到他擦着一兩滴淚,就再也沒有水珠從他眼睛裏出來了。
“那不是我女兒,她爸爸出去工作了,身為叔叔,就讓她喊我爸爸了。”
“原來如此,您侄女很可愛呢。”我回道。
看我沒什麽多餘的反應,他失望的站起身,往櫃臺走了過來,我下意識覺得危險,往後退了半步。
這時,門又被推開了,小崔手握在門把上,彎腰探頭道:“老板,有一個客戶剛才打電話說會員裏的……”
看出這裏的氛圍不對,小崔咽一口唾沫,又退了回去,把門關上了。
他好像覺得自己不該那麽做,有些尴尬的退回原位,又問我,“這個花叫什麽名字?”
“龍面花。”
“能給我介紹一下嗎?”
“牌子上有。”我指着地上薄毯子裏的一堆鮮花,“老板很忙。”
男人走了過來,打量完我手中一系列的動作,然後又把胳膊放在了櫃臺上,試圖拉近我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老板,我也會啊,我幫你吧。”
還沒等我應聲,他直接把我手中還沒打結的花轉到他的方向,很快就系好了,我看着系的還行。
以前在高中的時候他其實挺擅長這方面,給我織的毛衣、圍脖、手套都很好看,只不過後來被我放進箱子裏,扔到剛退的租房門前的垃圾桶旁邊了。
——
……
我的家庭和學校裏的同學不一樣,我有個親哥哥,還有一個表哥。
表哥已經二十多了,就像家長一樣,就叫他大哥了。因為父親和爸爸不在,他就靠着律師的工作供我和二哥上學。
大哥對我管教嚴格,給我報了三個興趣班,而我也是很認真的學習,現在想來,不過是當初的我沒想這麽多,精力集中罷了。
對于我的二哥,他好像不那麽關心,把對方完全當成了垃圾。
那年我才八歲,二哥就比我大了一歲,他看班裏的同學都玩陀螺,大概是什麽電視劇或者動畫帶火了這個玩具,他也想要一個,大哥就作為期末成績的獎勵,給他買了一個一百多塊錢的陀螺。
很貴了,因為我聽說過最多的陀螺價位就是五塊到十五塊之間,但大哥送二哥的那個陀螺不久之後就壞了,線卡死了,他解了一夜,我們睡一個床,我看他解了一夜,順便幫他解解,但就是解不開。
“奚落,你那個長得超級帥的陀螺呢?”
我和二哥一起進學校,途中碰到了他的同班同學,我聽完這句話就擡頭看二哥,那一瞬間的眼神閃躲,我知道他又要撒謊了。
“呃……借給鄰居玩了,所以今天沒帶。”二哥心虛地撓撓頭發,嘴角笑得那麽不自然。
為什麽不能直接說壞了,是怕同學們嘲笑他不會玩貴東西嗎?我當時只能想到這些,所以有些瞧不起二哥。
“……”那人好像看出了二哥的慫态,一個胳膊甩在了二哥的肩膀上,玩鬧似的捏着二哥的脖子,嬉笑道:“那過幾天拿過來我們比比呗,我舅舅剛給我買了一個新的陀螺,進口的,電視上的……”
我和二哥的距離越來越遠,他又開始走快了,還會回頭看我,确保我的安全,我明白他是不想在我面前丢臉,但我更擔心他,他那個朋友,怎麽看都不是省油燈。
跟我一個班的,就是我的鄰居——沈亦初,坐在我前面,學習成績和我差不多,我第一,他前十,沒什麽意外的話,我們仨都是走在一起的。
但今天下午五點放學,我沒有看到二哥,我和沈亦初等了很久。
沈亦初有些不耐煩了,“我作業還沒寫呢,奚落怎麽回事?”
我的作業早就寫完了,下課除了上廁所就是預判老師今晚的作業,然後完成作業,于是我拍拍他,眼睛眯起來微笑道:“要不你先回家吧。”
沈亦初的爸媽在外打工,他根本就不想回自己的家,只想回我的家,那裏有人會陪着他玩。
沈亦初好像很沮喪的樣子,兩邊的肩頭落了下來,随後嘆了口氣,把書包拿下來,拉開書包鏈掏出作業本,趴在等公交的座椅上寫了起來。
我偶然間的扭頭,看到了奚落才從校門口出來,他沒有站隊,或許在老師和班長組織站隊離校時,他躲到了廁所裏。
這個方法還是他告訴我的。
我抓緊書包的背帶,跟着他往西邊走,這裏分為東隊和西隊,我們仨都是走東隊的,東邊買的都是小說漫畫,西邊都是零食玩具和學習用具,我以為他要買零食。
其實我心裏更着急,二哥明擺着仗着今天大哥早晨說晚上接不了我們,他有事情要處理,所以讓我們幾個搭公共汽車回去這種話,才這麽晚出來。
按照平時,我們要是這麽晚回去,知道要挨罵,我經不起大哥的訓斥,二哥也經不住,到時候我們就一個比一個哭的委屈,然後再被衣服架子打手。
像二哥這種左耳進右耳出的人,他心裏估計不知道急,我跟着他,誰知我們好像有感應一樣,他一扭頭我就和他對視,還沒來得及藏在電線杆子後面。
我聽到了沈亦初收拾的卷子聲音,嘩啦嘩啦響,然後他也跟了過來。
高年級的孩子都出來了,人群瞬間變得擁擠,把我和沈亦初隔開了,我扭頭朝他喊去:“你回去,我們一會兒就過來。”
“……呃,你別忘了回來!”
高年級的個子太高,遮的太嚴實,我擠了好久才出來,發現奚落在一旁等着我。
“你怎麽出來這麽晚?誰欺負你了嗎?”我拉住他的手,他長的太稚嫩了,我生怕有人在學校裏看見他褲子裏裝的錢而故意堵他。
“我故意出來這麽晚的,你看第二家的門口處是不是有一個新包裝的陀螺?”他把我從第一家門口拉到第二家,手很低,手指擡的挺高,指着那個帶着精致包裝,挂在外面牆上的陀螺。
上面貼着價格,是一百元。
因為高年級的放學,這裏又充滿了人,整個店裏人擠人,如果悄悄拿走了什麽,根本不會有人發現。
我知道他想做什麽,為了确認,我擡腳貼近他的耳朵,手心堵着他的耳朵,“你想讓我偷了那個東西?”
奚落的臉騰的一下紅了,好像聽不得“偷”字,看着他這張乖巧的臉,我也想不到他居然想偷。
今天早上奚落的那個朋友……奚落應該不想輸給他吧,不管怎樣,我們那時都還不成熟,他覺得他買不起有想要的時候,只能偷了,而我一向聽話,又對二哥有種保護欲,所以我偷了那個東西。
那些高個子都在擠着,二哥打開了他的書包,我走到那個陀螺面前,看了許久,其實不在看陀螺,而是留意周圍人的目光,我害怕有人看到後說出來。
于是我開始流汗,心髒跳的很快,一開始的自信因為周圍人投來的目光而漸漸消減成了自卑。
我居然是個小偷,我突然可憐這家店主了,一百元呢,如果我丢了一百,我也會着急吧。
一只手伸在了我的面前,拿下了奚落喜歡的陀螺。
“快點呀,可以動手了。”奚落在旁邊催促着,那個人又準備把陀螺挂上去,緊接着又一個人攔住這個陀螺,拿近看了看。
我一直無動于衷,奚落生氣了,他不知道我內心有多糾結,他扭頭就走了,我差點哭了,冒出一滴淚讓我給擦了回去,因為害怕。
我打開自己的書包,在五分鐘後,我拿到手裝作和他們一樣看看,周圍似乎沒有什麽眼睛在盯着了,我一下子塞進了書包裏,然後撞着人群,逐漸加快腳步,很快就遠離了那個讓我産生無數個、不好的幻想的地方。
我不斷慶幸沒有人朝我喊停。
“弟弟,我太愛你了。”
熟悉的聲音響起,突然,奚落從背後抱住我,然後我們交換了書包,我對剛才他生氣走開這種行為有些難過,他看出我臉色不好看之後,就解釋道:“我那只是為了刺激一下你,我就站在店外面,離你只有五個人的距離。”
“下次別偷了,這個數字真的太吓人了。”我怕他之後會偷更貴的東西,很認真的對他說道。
但二哥左耳進右耳出,根本沒記住,這是一個普通的開端,是我為此後悔一輩子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