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暗室
第55章 暗室
看守所前面,葉成林跟陪他一同出來的黃律師道別。
“我這個事能順利解決,真是全靠您了,黃律師。”葉成林握住黃鶴升的雙手,“要不是這段時間您一直幫我到處跑,我也不可能這麽快出來。”葉成林身材高大,皮膚黝黑,雙手有力而粗糙,一看就是長年在野外奔走的人。他的道謝和他的外貌一樣直率而有力量。
黃鶴升同樣坦誠道:“我只是盡了我的綿薄之力。說實話,這個事情能解決,很可能未必是我的功勞。不過你能出來就好,目前已經是我們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結果。”
對方肋骨斷了兩根,鑒定輕傷二級。最終達成一致的結果是賠償兩萬五千塊錢,簽訂諒解書。
葉成林只當他說的話是謙虛,道:“過兩天,等我把事情理順,就請您吃飯,您一定要來。”
黃鶴升道:“您太客氣了,這都是我應該做的。”他笑道,“您要是請我吃飯,一定把希木帶上,這孩子我很喜歡,我小孩馬上就要上高中了,我要取取經。”
葉成林爽朗笑道:“那肯定,那肯定!這段時間勞慰您幫忙照顧他,到時候讓他好好感謝您。”
袁禮旺和他妻子劉芹開了車過來,在一旁等葉成林。黃鶴升也向袁禮旺他們道了別,坐上的士走了。袁禮旺上周上山摔折了腿,這兩天正在休假,車是劉芹開過來的。
兩口子拿了兩根松毛拍打葉成林,給他去晦氣。
葉成林道:“嗐,又不是坐牢,講究這些?”
劉芹之前沒來探視過,開玩笑說:“夥食還蠻好啊?好像胖了。”
葉成林說:“說真的,比我們隊裏夥食還好些。裏頭有認得的弟兄,蠻照顧我。”
袁禮旺對妻子說:“你就不消操得心,對這家夥,他在哪裏都跟在自己屋裏一樣。這就叫‘心定’。”
葉成林上了車,坐在後排。劉芹開車,袁禮旺撐着拐到後排陪着葉成林坐下。
袁禮旺說:“隊領導那邊我都打過招呼了,隊裏還是都支持你的,但是你要去跟領導道個歉,領導覺得你老是這麽搞,影響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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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成林繃着臉點點頭:“知道,謝謝了,老袁。”
袁禮旺說:“還是要為希木多想一些。”
看守所距離城區挺遠,劉芹開車不算熟練,比較謹慎,基本上是四五十碼的速度。葉成林一邊跟袁禮旺聊天,一邊打開了剛拿到手的手機。
袁禮旺笑道:“還有電啊?”
葉成林道:“就是想着肯定有蠻多事要處理,提前讓看守所認識的弟兄幫忙充了一下。”
打開微信,未讀消息成堆地湧進來。他看了一眼葉希木的微信,沒給他發消息,也沒發朋友圈。“這小子。”他不滿地念叨了一聲。
袁禮旺道:“這咋了?希木當時給你打電話發現打不通,就直接打電話來問我了,他蠻機靈的。”
車開上環城公路,見劉芹要拐進江濱大道準備回單位小區,葉成林突然叫住了她,說:“麻煩弟妹把我送去人民醫院。”
袁禮旺不解:“你去醫院搞麽事?身體不舒服?”
葉成林說:“我沒得事,我去找個人。”
“什麽事這麽着急?不先回去一下?”
劉芹也說:“大哥這段時間也蠻辛苦吧,不先回去休息一下?希木等會就要下課了,我們之前已經跟他和他老師都說了,讓他中午回家看看你。”
袁禮旺說:“是啊,這段時間希木可是為你操了大心。”扭頭一看,發現葉成林的臉色變得相當難看,甚至浮現了怒火。“怎麽了這是,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
葉成林怒道:“就是因為他!”
他把手機遞給袁禮旺,“你看看,我被拘留才幾天,就出這種莫名其妙的事!”
袁禮旺一看,是張有點糊的照片,照片裏穿着實二高三校服的男生正在和一個打了馬賽克的女生喝交杯酒,這個男生乍一看,不管是臉型還是身材,真就和葉希木一模一樣。
照片上還聳人聽聞地打着幾個大紅字:實二學霸做三陪?!只因親爹打人坐牢!
袁禮旺大驚失色:“這是希木?不可能吧!”
劉芹見丈夫如此驚訝,伸手過來:“給我看看。”袁禮旺見是紅燈,把手機遞給她。
劉芹看了一眼:“這肯定不是希木!希木不是這種人!”但忍不住說,“但真的像,這是哪個啊?”
葉成林說:“我曉得不是他,所以我才要去醫院找人!”
袁禮旺道:“你哪裏看到的照片?”
葉成林說:“網上刷到的。”他罵了句髒話,“照片裏這個肯定是我的內侄兒子。我大舅子跟敖麗是雙胞胎,他兒子跟希木也像。”他越想越是生氣,“搞出這種事來,沒得一點廉恥!”
袁禮旺知道葉成林這個習慣。自從葉成林的妻子敖麗去世後,葉希木就沒以前那麽愛說話了。學校裏發生什麽,他也不大愛講。葉成林着急,又不敢逼問,生怕把兒子逼出什麽心理問題出來。
慢慢的葉成林就養成了逛葉希木學校有關的論壇和貼吧的習慣。
2007年那會兒,網絡在江城這種小縣城已經流行開來。雖然家用電腦還不是人人都有,但所有機關單位都已經實現辦公自動化,公職人員使用電腦辦公,大大小小的網吧在江城裏也風靡起來。百度貼吧、BBS網絡論壇紅極一時,像葉希木學校裏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有人在學校貼吧和論壇裏頭發出來,本地的關注量很大。
葉成林是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正義感極強。他看到論壇貼吧裏有什麽不良風氣,都會去糾正,有什麽不良導向的帖子,也會去舉報。簡直就是當森林警察還當到了網上。不過這個事也就他們熟悉的幾個朋友曉得,葉希木都不知道。
袁禮旺道:“去跟版主說一下吧,這種造謠生事的帖子,不能不管。”
葉成林說:“已經說了,現在這些搞互聯網的人都沒得底線,為了幾個點擊,硬是要拖到不能再拖才得删!”他憤怒不已,“他們賺廣告錢的,都是吃人血饅頭!”
*
季辭急匆匆地走進醫院,手裏給敖鳳打着電話。
“你現在在哪兒?”
敖鳳跟她說他父親剛剛從ICU出來,他正在把父親連同病床一同推回普通病房裏面去。
季辭問了病房房號,很快找了過去。
敖鳳的父親是食道癌晚期,半個月前因為手術并發症感染,進了ICU,到現在已經在裏頭住了十七天。他還有一個患有嚴重類風濕的母親,三年前失去了勞動能力,這段時間因為疼痛加劇,引發腎病,也住進了病房。
敖鳳請不起護工,只能自己照顧父母。醫院體諒他們一家,把他父親母親安排在了同一個病房,方便相互照應。病房裏的窗簾都拉着,陰暗壓抑,季辭只進病房看了一眼就出去了,死神徘徊的房間,在裏面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讓人感覺正在向地獄堕去。
她站在病房走廊外的窗戶邊上,望着窗外跳躍的陽光,感到這座住院部大樓是陽光穿不透的地方。
過了十來分鐘,敖鳳過來了。他手裏拿着一個新的酷派千元機,臉上帶着意外且驚喜的神情,說:“姐,我剛聽人說張其方被抓了?”
張其方就是那天在橋上打敖鳳的那個年輕男的,把敖鳳趕得無家可歸的人。
季辭點了下頭,道:“但其實我報警報的是李奮強,他偷了我摩托車,送去改裝,我之前看了修車鋪子的監控視頻,不曉得是哪個,那天晚上在橋上我一下就認出來了。”
季辭猜測,李奮強跟在徐曉斌身邊,早就對徐曉斌送母親的這輛車感興趣。母親去世之後,他就找了個機會把車偷走。
敖鳳驚訝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李奮強找了張其方頂罪?”
季辭說:“有可能吧。也好,張其方不會再找你麻煩了。”
敖鳳臉上盡是感激神色,他說:“姐,我不知道跟你說什麽才好。”
病房走廊上來來往往的人不少,季辭看了看來往的路人,問敖鳳:“你爸媽現在怎麽樣?”
敖鳳說:“醫生剛給他們打了嗎啡,現在都睡了。希望他們能多睡會吧,之前都疼得睡不着。”
季辭說:“那我們換個地方說。”
她跟敖鳳一起走到這一層的消防通道外面的天臺上,那裏沒有人。
季辭一直走到天臺邊緣才停下來,敖鳳也跟着她。她沒忍住又摸出一支煙來。敖鳳找她讨了一支。
季辭沒繞彎子:“那天晚上你穿實二的校服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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