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有鬼
第52章 有鬼
“季婆婆說的是敖小女太太吧?”葉希木不是很确定地說。
江城鄉村之中,彼此都以親緣關系相稱,葉希木也算半個龍王廟人,雖然和敖小女沒有直接的親戚關系,依然稱呼她為“太太”,也就是曾祖母。
季辭、葉希木和敖鳳三個人站在工作室的長桌前,桌上展開了兩張紙,一張是關公像,另一張是櫃門暗紋的圖案。
敖鳳把畫着圖案的紙拿起來看,說:“應該是敖小女太太,我從小到大,也就聽說過這麽一個人懂風水會算命。我們那邊辦喜事辦喪事,到現在還有人去找她算日子的。”
“确實好像電視裏看到的那種道士畫的符。”敖鳳說。
葉希木也看着這張紙,說:“但我聽我爸說,她眼睛已經瞎了幾十年了。”
“是。”敖鳳說,“所以她現在只給別人算日子,不看風水陣了。”
季辭沉吟了好一會兒,執着地說:“那我也想去找一找她。”她問他們,“太太現在還好嗎?”
因為敖家人的敵視,葉希木在母親去世後回去龍王廟的次數極少,對村裏情況的了解有限,他只能望向敖鳳。
“還很強旺。”敖鳳篤定地說,“上個月剛把她孫姑娘送起走。”
季辭和葉希木都不知道怎麽說話。江城方言,把人“送起走”,是給人送終的委婉說法。白發人送黑發人多罕見,可聽敖鳳的語氣,就好像敖小女太太送走子孫後輩是無比尋常的事情。
“敖小女太太七十二歲眼睛瞎了之後,就一個人搬去山上的洞子去住了,不想麻煩子女後人。
“那時候村裏人都以為她是想自己過去等死,沒想到後來村子裏的老人家死得差不多了,她還活着。
“我們那邊的人都說,她可能真的能看到鬼神,有鬼神指引她。去山上就喝不到髒水,沒喝髒水就不會得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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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辭開車,和葉希木、敖鳳一起去找敖小女太太。
葉希木很不客氣地坐了副駕駛,敖鳳慢了一步,罵了一聲坐到了後座上。
敖鳳在後座上不停說葉希木的壞話:“姐,你別看他現在這麽乖,他以前也渾得很,很喜歡打架的,你小心他有暴力傾向。”
葉希木說:“我沒有喜歡過。”
敖鳳說:“屁,下手可狠了,打斷過我一個朋友的鼻梁骨。”
葉希木沉默。
敖鳳:“他現在都是裝的。”
季辭:“是嘛?”
葉希木說:“不是,是我那時候不懂事,不知輕重。”
敖鳳說:“他膽子蠻小,我那個挨打的朋友騙他去看鬼片,把他一個人鎖錄像廳裏頭,他差點把錄像廳給砸了。老板去開門他跑了,是我朋友賠的錢。”
又說:“他小時候喜歡流鼻涕,還是個缺巴齒,說話也結巴。”
“他就是運氣好,突然學習開竅,現在搖身一變成了什麽實二校草,我呸。”
敖鳳沒完沒了。
葉希木忍無可忍,看季辭沒有插手管一管的意思,就把她車上的音樂聲音開到最大。
就在搖滾樂的轟鳴聲和敖鳳的嚷嚷聲中,季辭一路情緒穩定地把車開到了敖小女太太所居住的那座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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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是一座很普通的野山,江城這邊都是這樣的山,不高,草木淩亂。但這座山距離長江很遠,是地圖上龍王廟村行政區域的最內側。
江白砂的開采與加工需要消耗大量水資源,因為質量體積龐大,通常選擇成本最低的水運。因而江白砂的礦場都在江邊。龍灣被徐曉斌選中也正因為兼具長江和小陳河兩條水道,交通運輸便利。
而敖小女太太居住的山能夠幸免于難,恰是因為不具備這個開發優勢。
野山下零落着幾家住戶,種着柑橘園。正是柑橘開花的時節,白色星星一樣的小花密綴于茂盛橘葉之中,清苦的香氣一陣一陣。
季辭打算找住戶打聽一下敖小女太太的住處,敖鳳攔下她,“你就算了吧,看你這頭發,人家肯定覺得你不是什麽正經人,不會相信你。”
季辭瞅着敖鳳鼻青臉腫的樣子,“你覺得他們又會相信你嗎?”
三個人裏只湊出一個正常人,最後還是葉希木去問。
葉希木問了兩戶,說法都相同,敖小女太太就住在半山腰的一個山洞裏。兩戶人家都給指出了山路。
爬習慣了雲峰山,這座野山的山路不算難走。三個人走了二十來分鐘,一個大拐彎之後,看到了敖小女太太藏身的那個山洞。三個人都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嘆。
山洞比他們想象中的大很多,敞口寬闊,簡直像一個巨大的遮陽棚。說是住在洞子裏,其實是在洞口的幹燥處搭建了一個臨時的棚屋。洞子裏頭有水,老太太在洞口外開墾了一片荒地,種了幾畦蔬菜瓜果。棚屋外面堆着一些生活物資,看包裝的編織袋,都是政府部門送過來的。
老太太坐在一個竹編的搖椅上,在洞口曬太陽。按照龍王廟村民的說法,她今年已經九十七歲,面頰深陷,幾乎已經看不到肉,但包裹着骨骼的皮膚還很光滑。銀白的頭發雖然已經變得稀疏,但很整齊地梳理着,用民國時常見的賽璐珞發簪固定起來。她衣着整潔,把自己打理得幹幹淨淨,搖椅上還挂着一串香氣撲鼻的金銀花,就顯得很有精氣神。
敖鳳過去報了姓名,敖小女太太看不見,耳朵也有些許耳背,要在她耳邊大聲說話她才能聽見。
但她很高興有年輕人來跟她說說話。她說她還記得敖鳳,并準确地說出了敖鳳父親敖堂的名字。“你百日的時候,你爸爸抱着你來找我算命。但我沒給算,我那時候眼睛已經瞎了,是老天爺不想讓我再看命盤。”
可能平時來和太太說話的人不多,她有很多話說,絮絮叨叨,有時候會說重複,但感覺她的思路很清晰。
敖鳳說想請太太幫個忙,問她收多少錢。敖小女太太說只要是龍王廟的人,都是她的子孫後代,找她幫忙她都會幫,不收一分錢。但話說前頭,她眼睛瞎了,算不了命,也看不了風水。
季辭說:“太太!不是請您看風水,是想問問您認不認得一個符。”
老太太搖搖頭:“我看不到啊。”
季辭說:“我帶您用手描一遍,可以嗎?”
老太太想了想,顫巍巍地伸出瘦骨嶙峋的右手。
季辭拿出那張畫着櫃門暗紋的紙,攤開在老人的膝蓋上。她輕柔地握着敖小女太太的手,讓她的指尖沿着筆畫一筆筆劃過去。
季辭怕老人感覺不出來,一筆一筆劃得很慢、很細,毫不拖泥帶水。敖鳳和葉希木都屏息凝神地看着,季辭花了大約四五分鐘才幫助老人劃完,敖小女太太閉着眼睛,仰頭靠在躺椅上,要不是躺椅還在前後搖晃,他們都要以為太太已經睡着了。
三個人不敢打擾她,小心翼翼地等着。
敖鳳低聲說:“你覺得真的可以嗎?太太年紀太大了。我到這個年紀,我可能什麽都不記得了。”
季辭道:“太太不是還記得你嗎?”
敖鳳說:“我是人啊,知識能記得住嗎?”他指指葉希木,“你看他,保管他畢了業,現在學的什麽都不記得。”
這時候都不忘踩葉希木一腳,葉希木咬牙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
季辭道:“既然來找太太,就不要懷疑。”
敖鳳說:“你怎麽不去網上找人看?”
季辭道:“實在不行我會去網上找,但這個圈子說小不小,說大不大,萬一被徐曉斌知道了呢?”
敖鳳說:“也許這個東西根本就沒有什麽意思。”
季辭道:“先試試再說。”
敖小女太太一動不動的時間實在漫長,連搖椅都慢慢停下來了。就在三個人以為她真的睡着,敖鳳都伸出手打算去試她鼻息的時候,她忽然動了一下。
“你畫得準嗎?”她問。
季辭和敖鳳和葉希木對視了一眼,她說:“我應該沒記錯。”
“确定嗎?一筆一劃都沒錯?”
季辭回想了一下,很确定地說:“沒有,我确定。”
老太太又陷入了漫長的像是睡眠一樣地狀态。
然後她問:“前面是不是還有一尊關公像?”
季辭驚訝道:“是!”
“橫刀還是立刀?”
三人目光齊齊投向季辭手中的那張關公像,關公神武非常,巍然挺立,左手手撚長髯,右手執刀,刀柄豎直,鋒利刀尖直沖地下。
“立刀。”季辭說。
“刀尖沖上還是沖下?”
“沖下。”
敖小女太太說:“那你這個陣有點兇哦,是鎮邪祟的、避煞氣的。是不是家裏有怪事啊?”
季辭看看敖鳳和葉希木,道:“我不知道,不是我家。”
“那就是別人家有邪祟,要鎮壓。”敖小女太太說,“關公像,橫刀奪財,立刀奪命,刀尖朝上鎮宅,朝下驅邪。你去看看關公像後頭是不是壓着兩個鬼,一個大的,一個小的,一個女的,一個男的。”
一股強烈的電流沖上季辭的脊椎,沿着後背的骨骼和神經一路炸裂着竄向四肢,直達十指指尖。季辭只覺得渾身都在發麻,渾身都在發冷,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葉希木發現了她的異常,用力握住她的手,敖鳳也按着她的後心道:“姐,你沒事吧?”
恐懼如同附骨之疽出現在季辭的身體裏,她極力克制着,說:“我沒事。”
她聲音微顫,問道:“太太,要怎麽看?”
“畫符的地方肯定放着兩個容器,容器裏面你看有沒有那兩個人身上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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