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炒飯
第49章 炒飯
葉希木要發瘋。
一口飯已經到了嘴邊,都準備張嘴了,他硬生生把勺子放了下去。
文骁還在添油加醋,低聲埋怨:“你剛才幹嘛不說!害我丢臉!”
葉希木說:“我……”看到季辭笑意盈盈的臉——他意識到她就是故意的。
這是什麽斷頭題,她還在幸災樂禍,管殺不管埋。
葉希木絞盡腦汁思考着,要怎麽解釋,才能合情合理,坦誠而又不傷害其他人的感情?
孔子牛翟放放和文骁知道遲萬生帶他見過季辭,但不知道自己之後和季辭的接觸。更困難的是李佳苗——
“你們認識?!”李佳苗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遲老師……”
“我高三時候的班主任是遲萬生。”
葉希木被季辭截斷了話頭。季辭拿起檸檬水的杯子,道:“在醫院的時候見過遲萬生,葉希木也在,遲萬生給我介紹了一下。”
葉希木看了眼季辭,她這時候倒是笑得客氣,笑出了一副和他萍水相逢的光風霁月。
孔子牛幾個依稀記得遲萬生帶葉希木見季辭好像不是在病房,但又覺得是不是病房似乎無關緊要,于是紛紛微帶迷茫地點頭表示認可。
李佳苗聞言一想,有些羞窘地說:“你原來見過他啊,那你也不跟我說。”
季辭道:“我倒是想說,但你好像不想我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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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佳苗一回想,想起季辭确實問過她“小男朋友”的事,被她害羞避開了。她臉上一紅,站起身:“我去拿飯!”
翟放放道:“我跟你一起去!”
季辭的目光追随着他們兩個一路去了取餐處。店子裏人太多,翟放放一直跟在她身邊,幫她擋住可能會撞上她的人。
季辭轉回頭,和對面的孔子牛還有孟小眉面面相觑,感覺季辭臉上閃着問號,孔子牛欲蓋彌彰地咳嗽了兩聲,“老翟也算是進步了。”孟小眉小聲對季辭說:“太明顯了是不是?”
文骁口無遮攔,指着孔子牛和孟小眉說:“他倆是一對,翟放放喜歡李佳苗,李佳苗喜歡葉希木,姐姐,這裏面只有我一個人是清清白白的。”
季辭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葉希木無語望天,“文骁!”他說,“對李佳苗來說,學習是第一位的,你別再說她喜歡我了,她會有壓力。”
“我又沒有當着她的面說。”文骁狡黠地笑,“我給姐姐講講我們之間的關系。”
葉希木無話可說,默默嘆一口氣,又挖一勺炒飯,準備吃下去。
季辭問文骁幾個:“喜歡他的人多不多啊?”她依然抱着檸檬水的杯子,指尖對向葉希木。
什麽跟什麽?葉希木的表情僵住,送到嘴邊的勺子又掉了下去。
他盯着季辭,眼睛裏寫滿疑問,季辭卻當沒看見,含笑期待地望着文骁。
文骁思考了一下,驚訝地說:“好像真不多诶,除了李佳苗,我還真不知道有誰。”
“哦?”季辭饒有興致地問,“為什麽啊?”
文骁認真想了想,又看看葉希木,說:“可能覺得他讀書太專心,不解風情吧?”
葉希木聽不下去了,“要不換個話題吧?”
孟小眉激情舉手:“這題我會!”她說,“我聽女生群讨論過,她們覺得葉希木對誰都很好,太中央空調了!”她向葉希木擠擠眼睛,“葉希木,你好好反省反省!”
“這都什麽……”葉希木幹脆放下勺子,他看了眼季辭,這飯還吃不吃了。
孔子牛好似醍醐灌頂,“原來如此!我就說,咱們希木這麽好一個人,怎麽桃花這麽枯呢。”他蹭了一下孟小眉,“你怎麽不早點告訴他?”
孟小眉嘁了一聲,說:“為啥要告訴他?咱們這種學廢談談戀愛就算了,讓希木談戀愛,那就是暴殄天物啊,是整個社會的損失!”
孔子牛信服地點頭:“老婆說得對啊!”
“我去當和尚得了。”葉希木嘀咕,“離譜。”
季辭看着葉希木,心中一動,忽然想起當年自己和李霄陽的事情。原來大家真的就是這樣想的嗎?
她至今無法理解遲萬生為什麽那麽厭惡她,怎麽會有那麽多家長聯名舉報她、逼得她退學。
原來自己當年對李霄陽的行為,大家真的覺得十惡不赦。
但她現在依然執迷不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
李佳苗和翟放放一起端了兩盤炒飯和三盤炒菜過來。
李佳苗說:“姐姐,不是我請你吃飯嗎?你怎麽還自己偷偷點了三樣炒菜?”
季辭笑道:“為了感謝你的同學們和我一起拼桌,不然我還吃不上鳝片炒飯。”
文骁幾人熱情歡呼。葉希木看看自己面前的青椒雞蛋炒飯,再看看三盤炒菜,一盤炒土雞,一盤小炒黃牛肉,一盤回鍋肉,葷得分量十足。他看了一眼季辭,季辭也正好雲淡風輕對看他一眼,示意他吃。
少年們胃口很好,多出來的三樣炒菜風卷殘雲一般地吃完了。吃飯期間翟放放問了很多出國留學申請和國外生活成本的問題,因為他父母希望他念完大學之後出國讀研。李佳苗對這個話題也很感興趣。孔子牛和孟小眉則對歐洲旅行更為好奇,反而是葉希木一直沒怎麽說話。
他默默吃了很多。
一頓飯吃完,高三生們繼續趕回去上晚讀,出店門時,季辭看到葉希木走在她前面,個子高高的,頭發還是偏長。
她靠近一些,卻像是在跟虛空說話一樣,道:“還沒去剪?”
葉希木也沒回頭,沒放慢腳步,說:“明天才放假。”
季辭道:“胃口不錯,身體好了?”
葉希木說:“嗯。”
過了一會,他也問:“你的手呢?”
“沒事。”
然後沒有再說話。離開店門,天色已經晦暗下來,大家道了別,就彼此分開。
*
季辭開車回了老屋,家婆正在房間裏一邊泡腳一邊看電視,小狗颠颠地跑過來往她腿上扒拉,她俯下身摸摸狗頭,小狗就舔她的手。小狗長很快,每次回家,都感覺比之前大一圈兒。
“吱溜兒回來啦?茶壺裏有新泡的茶。”
一切都還和小時候一樣,不管季辭跑多遠,離開多久,回來後家婆總會這樣和她打招呼。
季辭嗯了一聲,過去摟住家婆的脖子,“家婆這兩天有沒有按時吃藥?”
“有啦。”家婆試圖把季辭的胳膊拉開,季辭在她臉上用力叭了一口。
“我找回我媽的微信了。”季辭從包裏拿出一個新手機,“不過上面的聯系人我一個人都不認識,你知道我媽之前最好的朋友是哪個嗎?”
家婆搖搖頭,“她的朋友五湖四海,我哪裏曉得。”
季辭看着手機上空白的微信界面,嘆了口氣。好處是她看到了母親的朋友圈,滿滿的全都是她出席各種活動、到處去游玩的照片。她可以通過點贊和評論縮小母親社交圈的篩選範圍。
她把母親的聯系人翻了一遍,确認徐曉斌不在其中。又把母親朋友圈的照片都看了一遍,母親看上去和她五年前見到時也沒什麽差別,甚至更年輕一些。但是她的修圖痕跡太重了,不但掩蓋了歲月的痕跡,也掩蓋了她臉上鮮活生動的細節。季辭依然覺得有一些陌生。
“咱們這邊有懂得看陰陽八卦之類東西的人嗎?”季辭問。
家婆擡起頭:“你要做什麽?”
“寫論文要用嘛。”季辭說,“咱們這邊造房子不都要讓人看一看嗎?”
“現在早就沒有這些講究了。”家婆說,若有所思,“我小時候,龍王廟那邊有一個很會的,現在應該九十幾了吧,龍王廟這幾年變化很大,不曉得人還在不在。”
季辭回到前院的工作室——她專門設計了一間作為她的工作室,裏面有一張很長的桌子,是她請木工定制的,桌上放着許多設計圖紙。桌子旁邊放着幾個畫架,她坐到其中一個畫架前,打開手機上的臨時筆記本,把裏面的一張臨時草圖一筆一劃地轉描到了一張空白畫紙上。
圖案狹長,裏頭筆畫彎彎曲曲,粗細不均,像是圖畫,又似文字,兩側有兩條長長的飄帶,整體像是一個頭戴官帽、身披法袍、殺氣騰騰的神官。
季辭越看,越覺得像是一枚複雜的符咒。
*
八小時三十分鐘前。
季辭已經等得怒火叢生。她看了一眼手表,十一點四十五,距離她要求的十一點前又過去了四十五分鐘。
她知道徐曉斌在整她,消耗她的耐心,挑逗她的情緒,測試她的服從性,試探她的底線。
她擡頭看,會議室隐藏在角落裏的攝像頭正像一只陰暗的眼睛,無時無刻地窺視着她。她相信徐曉斌正在注視着她,他肯定能看到。
這個破樓處處都有監控攝像頭。
她還要等待多久,忍耐多久?她驀地站起來,往洗手間走去。
女士洗手間裏挺幹淨,可能因為這一層都是徐曉斌自己的領域,幾乎沒有別人。
季辭寧可待在這種污穢之地,都不願意再在遍地攝像頭的會議室裏待上一秒。
季辭走進一個單獨的隔間,把馬桶蓋蓋上,坐在了上面。可能這裏是徐曉斌接待重要賓客的地方,洗手間的規格做得挺高,和星級酒店水準差不多,每一個單間都是封閉的。
她拿出了一支煙來抽,提醒自己保持冷靜和理智。
抽完了一支,她又點上一支。
她聽見有人走了進來,隔會兒又來了一個人,後來的人把洗手間的門關上了。兩個人開始說話,說的是江城方言,而且是很土的、不是年輕人說的那種。她意識到是保潔阿姨。
其中一個聽起來資格老一些,在教育另外一個說話有一些畏畏縮縮的人。兩個人都刻意壓低了聲音,但因為她們離季辭藏身的這個隔間很近,季辭還是能聽個大概。
“跟你說了老板屋裏那個關公像不要碰,別的地方都要仔仔細細地擦,那個地方不用你管。”
“我沒碰關公像,我就擦那個臺子。”
“臺子也碰不得!你真是沒見過世面,那都是老板們專門請人布的風水陣,你一碰,就破啦!”
“那怎麽辦……”那個阿姨的聲音聽起來要哭了。
“好在我去得早,看到你在擦就把你喊停了。要是給老板看到,你又要被趕起走!”
快要哭的阿姨說了句什麽,季辭沒聽清楚,大約是問會不會扣工資什麽的。
“你就老實搞吧。”資格老的阿姨嘆氣說,“我不會報上去的,我也是受不了,這才個把月,老板趕走了兩個勤快人。你再走,我找不到人幫忙了。”
她再次苦口婆心地叮囑:“離那個臺子遠點兒,不消你擦,老板兒自己會想辦法搞幹淨。”
兩個阿姨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些什麽,收拾了一下拖把掃帚,就又出去了。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等洗手間裏安靜下來,季辭手中一動,長長的煙灰一下子塌了下來。她垂眸一看,原來是一直沒抽,手中的煙已經燃完了。
個把月。
徐曉斌為什麽要在一個月之中,趕走兩個勤勤懇懇打掃關公像的保潔阿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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