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咒語
第34章 咒語
陳川要帶李佳苗去吃飯,李佳苗卻不想去,因為距離下午上課只剩下三十分鐘,出去吃肯定來不及。陳川不可能放李佳苗餓着肚子去上課,最後兩人妥協的結果是去吃麥當勞,買了帶走,在車上吃。
陳川把車停在紫荊花大道上,車窗打開,兩個人人手一個麥辣雞腿堡開吃。
陳川沒什麽食欲,吃了兩口就吃不下了,但為了陪李佳苗,他開始裝,小貓似的每次一小口。側眼一瞟,李佳苗竟然在啪嗒啪嗒掉眼淚。
“怎麽了啊這是?”陳川詫異地問,“沒能幫上小男朋友?”
李佳苗搖搖頭,用手背擦眼睛。
“那就是覺得讓你二表哥丢臉了——嗐,耗子的腰子,多大個腎(事)?你二表哥從小到大丢臉的事還少嗎?”陳川嘆了口氣,抽了兩張紙巾給她,“要是怕丢臉,還做個嘚兒生意。”
李佳苗這次沒否認,接過紙巾堵住流得更兇的眼淚。
陳川說:“別哭了,快吃吧,涼了多難吃。”
李佳苗抽泣着說:“二表哥,還是你最好。全家就只有你最好。”
“噓,噓,又瞎說。家裏人哪個對你不好了。”陳川接過她濕漉漉的紙巾,放進座位旁邊的小垃圾袋裏,“本來臉上腫了,現在眼睛也腫了,被你爸媽看到不得心疼死。”
李佳苗聽到他提爸媽就生氣,說:“反正他們這幾天都不回來,我就算死了他們都不曉得。”
陳川責怪道:“你怎麽也動不動就說死?不許再說了!”他揉了揉太陽穴,“我今天已經聽夠了,狗日的都是些什麽傻——算了不提了。”他揮了揮手,“咱們都不許再提了。”
“不行,我必須說!”李佳苗狠狠撕咬了一口漢堡,“那個徐瑤是不是精神有問題啊!她是仗着自己是未成年,打死人不犯法是嗎?”她瞅了眼陳川,“就算你劈腿,你劈的又不是她的腿,她憑什麽這麽恨你啊?”
李佳苗不知道季辭母親和徐曉斌的關系,自然也不知道徐瑤為什麽會對他發狂。
陳川說:“她年紀還小,心智發展不健全,你別管她。——但話說清楚,我沒劈腿。”
Advertisement
李佳苗不滿地哼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又問:“你跟季辭姐姐到底怎麽回事?”
陳川差點被一口可樂嗆到,敷衍道:“沒怎麽啊……”
李佳苗生氣:“快說!我不會讓你蒙混過關!都怪你跟我隐瞞,要不然今天什麽事都沒有!”
陳川手裏的紙杯子都快被捏軟了,斟酌半天,說:“行吧,告訴你也沒什麽。我喜歡她,想跟她結婚,你姨媽不同意,就這樣。”
“你?要跟季辭姐姐結婚?”李佳苗驚訝得漢堡差點從手裏掉下去,“不行我要消化一下,這太突然了。”
陳川已經一口都吃不下了,幹脆把漢堡和薯條都收了起來。
李佳苗說:“不對啊,姨媽幹嘛不同意?季辭姐姐現在本來就跟我們是一家人啊。”
陳川苦笑了一下:“這就不是你應該知道的事了。”
李佳苗只覺得陳川不可理喻,“我怎麽就不應該知道了!我和你們不是一家人嗎!”
“你先把高考考了再說吧!”
“煩人。”李佳苗用吸管大大喝了一口可樂,“不管什麽事都拿這件事來壓我。”想了想,忍不住又問,“你到底什麽時候喜歡上季辭姐姐的?我怎麽完全不知道?”
“就是這次她回來吧。”陳川說,嘴裏的可樂突然變得特別澀,“不知道為什麽,在機場接到她的時候,突然就,操,一下子就心動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回事。”
李佳苗評價:“別人都說你花心,見一個喜歡一個。”
陳川說:“是,我承認。但我控制得住自己啊,在距離上有分寸。但是對她,我感覺我控制不住。”
“那季辭姐姐喜歡你嗎?”
陳川無奈地笑着搖搖頭:“可能本來是喜歡的吧,現在……我不知道——行啦,你吃飽了吧?咱們走。”
他重新啓動車子,李佳苗用濕紙巾擦着手,不解地說:“真是不懂你們,既然你們相互喜歡,幹嘛不在一起呢?姨媽不同意就不同意呗,都什麽年代了,還不讓自由戀愛啦?”
陳川瞪了他一眼:“下了這個車,就不要再提這個事了。”又說,“等你走上社會就知道,很多事情沒你想的那麽簡單。”
李佳苗不屑地說:“我看是你們把事情想得太複雜。”
陳川沒有笑,也沒有再接話。
*
李佳苗回到教室的時候,距離上課還有三分鐘。葉希木已經在座位上了,見她進來,看了她一眼。李佳苗避開了他的目光,她覺得自己似乎和葉希木産生了一些隔膜,也許是因為她信誓旦旦,卻最終無功而返;也或許是因為他沒有在原地等她,獨自提前回了學校。她把這節課要上的化學書拿了出來。
文骁轉過頭,“诶?咱們學委怎麽突然戴了個口罩?”
葉希木裝作沒聽見,文骁也沒在意,繼續叨叨:“怎麽眼睛也紅紅的,像是哭過?”
葉希木看到手機上翟放放在四人群裏喊話:「李佳苗是怎麽個事!誰出來講講!」
孔子牛:「你去問問呗,你座位離得近」
翟放放:「我倒是想啊,這不是馬上上課了!」
文骁也看到了群聊天,立即在群裏說:「今天咱們學委回來好晚」
翟放放:「她平時都一點到一點半午睡,一點半開始做題,今天咋回事!兩分鐘過去了,而我還沒有等到答案!」
上課鈴聲響了起來,化學老師進了教室。
葉希木盯着桌子底下的手機。
群消息再往上劃,就是他們三個叫他去食堂吃飯的信息,他回複說有事出去一趟。他從建材城回來之後,在學校對面吃了兩個燒麥,回教室比李佳苗早兩分鐘。
中午季辭離開後,他本打算回去找李佳苗,可是剛走兩步,就看到李佳苗和陳川從建材城走了出來。他于是去自行車棚等李佳苗,然而很快只看到李佳苗坐着陳川的車離去。他看到李佳苗的臉上貼了三塊創可貼,露出來的皮膚泛着應激的紅。
他想問一下李佳苗的傷口要不要緊,然而剛打出“你的”兩個字,班主任璐媽怒氣沖沖地闖進教室,大步邁上講臺。化學老師見多不怪,自覺地讓到一邊。
璐媽給化學老師簡單道了個歉:“不好意思,占用你兩分鐘時間。”
然後面向學生:“所有人!現在!立即!給我把手機交上來!”她指揮着,“一排一排交!前一排交了回去坐下,第二排上來交!”
她看起來氣極了:“給你們臉不要臉!給你們自由不懂得珍惜!上午才說過不允許上課玩手機,下午馬上就開始玩!把我說的話當耳邊風!那就不怪我從現在開始收手機!從今天開始直到高考,手機不允許帶進教室!一個個不把自己的前途當回事,那我就只能把你們當巨嬰!快點!磨磨蹭蹭什麽東西!”
葉希木這條消息最終沒能發出去。
*
季辭照着地圖上的定位,找到了那家名叫“隆興土泥鳅”的街邊小餐館。招牌上打着“陳河大曲”的廣告,店裏貼着各種酒水飲料的廣告海報,門口放着幾大盆鮮活的泥鳅,制氧機在水裏咕嘟嘟冒着泡,土腥氣很大。餐館雖然土氣淩亂,但一看就知道是那種很接地氣、做菜好吃入味的本土菜館。
餐館靠門的位置坐着一個體型剽悍的女人,見到季辭過來,向她招了一下手。
季辭走過去坐到她對面,依然保持着警惕。
“你是誰?為什麽知道我的手機號?”
在離開建材城的時候,她收到了一條陌生短信。短信裏準确地報出了她的姓名,并邀請她到“隆興土泥鳅”吃頓便飯,說有件重要的事要跟她講,有關陳川的,她不聽會後悔。
這條信息雖然看上去很神秘,說話卻還算客氣,字裏行間透露出對她和陳川很熟悉的感覺。季辭查了下這家餐館,就在附近挺熱鬧的一個街道上,不是什麽偏僻之地。她決定去會會這個神秘人。
女人說:“我叫李霄雨,你應該沒聽說過。”
季辭搖搖頭,“我不認識你。”
李霄雨說:“不認識沒關系。我是陳川的同行,在建材城開鋪子。剛剛在建材城看到你,就想接你吃個飯。——你應該還沒吃中飯吧?我們先點個菜。”她招手把服務員喊過來,連菜單都不看,直接報了幾道菜名。
下好單,她又看着季辭笑了笑,接着剛才的話說道:“幾年不見,你還是當年那個風雲人物,一出場就有男的為了你打架。”
季辭說:“你到底想說什麽?”
“不要着急啊,我跟你慢慢講,菜都沒上。”李霄雨拿桌上免費的涼茶壺給季辭倒了一杯,又給自己倒一杯,“我就想起我一個殡儀館的朋友跟我提過,說你媽前段時間剛走了,你回來辦喪事。我就找我那個朋友要了你的電話號碼——你不要怪她哈!要怪就怪我,這頓飯我接你吃,就當我給你賠罪。”
聽到自己的手機號這樣被人獲得,季辭感到有點惱火。但李霄雨的态度又讓她不好發作。
“我比你大兩屆,高中跟陳川一個學校。上學的時候就聽說你跟陳川關系很鐵,反正也搞不清楚你們兩個到底是在談朋友還是結拜的哥哥妹妹,但剛才我看得蠻清楚,你們兩個在談朋友吧?”
季辭不置可否。
李霄雨視她的沉默為認可,接着說:“你媽叫季穎是吧?”
季辭擡頭看她一眼:“怎麽又扯我媽身上?”
“那必須的啊,你媽的關系可大了。”李霄雨說,“你曉得他們陳家人怎麽發家致富的嗎?”
“不就是賣建材嗎?趕上前些年江城發展好呗。”季辭随口說,在她看來這是共識。
手機震動起來,是陳川的電話,季辭在桌子底下挂掉。
李霄雨伸出一根食指搖了搖,“看來你完全不懂啊,你媽和陳家人是一丁點都沒告訴你嗎?陳鴻軍之前賣建材,也就跟我們家差不多。他真正開始發財,還是你媽回江城之後。”
季辭皺了下眉,“我媽回江城?你是說2001年?”
李霄雨很霸氣地打了個響指,“對!”
正說着,菜陸陸續續全端了上來。一個泥鳅鍋兒,一盤油焖春筍,一盤泥鳅焖飯。濃香撲鼻,光聞着就讓人食指大動。
手中手機又震了一下,這回是微信消息。季辭低頭打開微信界面,陳川給她文字回複:「李霄雨?認識啊,在建材城賣瓷磚的。你問她做什麽?你怎麽自己先走了?我有話跟你說」
季辭很快打字:「她剛才跟我打了個招呼,我不曉得她是哪個。」
陳川秒回:「我想起來了,她跟你還有點兒淵源。她是你高三調戲的那個男生的姐姐」
季辭心中一震。
李霄陽。
難怪李霄雨這個名字聽着有點耳熟。她請自己吃飯,能有什麽好事嗎?
“這家館子我經常來,價格實惠,菜好吃,尤其是泥鳅鍋兒和泥鳅焖飯。你這麽多年沒回來,應該嘗嘗這個家鄉菜。”李霄雨熱情地說。
“你怎麽知道我這幾年沒回來?”
李霄雨看了她一眼,神神秘秘地笑道:“你當年那麽出名,肯定有人一直關注你啊。”
季辭一陣惡寒。自己都出國那麽久了,難道還有人在暗中觀察打聽她的動向嗎?也罷,她當年惹到的人不在少數。
“吃啊,客氣什麽?放心吧,我就想請你吃個飯,聊聊天,不圖你什麽。”她親自拿了一雙一次性筷子給她,季辭自己盛了兩勺飯在碗裏,接過筷子吃了兩口。菜的滋味确實好,季辭缺的是享用的心情。
“我接着剛才的說啊。”李霄雨說,“你媽從2001年回來之後,就開始給陳鴻軍他們介紹客戶。你媽認得好多人,陳鴻軍他們當時也是真的拼,不管大生意還是小生意都拼起命接,蠻快生意就越做越大了。可以說一直到陳鴻軍退位,把生意交給陳川之前,他們鴻吉建材的大客戶,基本上都是你媽介紹來的。”
季辭完全沒想到母親和陳家還有這層關系。
李霄雨一邊吃,一邊講陳鴻軍和吉靈雲夫婦當年是怎麽借季穎之力,把生意做起來,把他們這些小代理商排擠下去的。
季辭不由自主地想,吉靈雲一直把她當親生女兒看,除了真心喜歡她之外,是否也因為母親的緣故?這兩個原因的比重,會是多少和多少呢?
不,這樣的想法太市儈了,感情就是感情,為何要摻雜那麽多的利益關系。
她又忍不住想,母親如此幫助陳家,會是為了感謝吉靈雲此前對她的養育之恩嗎?母親是這樣知恩圖報的人嗎?
或者她似乎應該問,母親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李霄雨道:“也就是說,他們陳家能走到今天,把我們這些同行遠遠甩在身後,真的要感謝你媽。他們也是運氣好,攀上了你媽這麽個搖錢樹。”
手機又是一震,陳川見她一直沒回複,又發來信息:「你別理她,這個女的蠻不得了,她弟弟當年沒考好,說不定她還記仇,想搞你兩下」
季辭問:“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
李霄雨聳聳肩,“我騙你幹嘛?這些事情哪個都曉得,不信你去建材城,随便找個人問,他們個個都清楚。”
季辭說:“你給我講這些做什麽?”
“我提醒你擦亮眼睛咯。”李霄雨帶着莫測的笑容,“陳家人可是出了名的吸血鬼,吸了你媽的血,現在又來吸你的血。”她神秘兮兮地向前湊近季辭,“別人都說,陳鴻軍和吉靈雲在屋裏養小鬼的,會吸人的運勢來增強自己的運勢的,拿別人的命來換自家屋裏的運。你媽死得那麽突然,說不定……”
“你少拿這種封建迷信的東西來跟我講!”季辭放下筷子,竹筷在桌子上發出“啪”的一道聲響。
李霄雨不以為忤,愉快地笑起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說完了。”
她手機上來了電話,她看了一眼後挂掉,說:“生意來了,我要走了。”
她掃了桌上的二維碼,照着剛才服務員上菜時粘在桌上的小票付了賬。
“你慢點吃。”她起身走過季辭身邊,俯身低聲對季辭說:“離他們陳家人遠點,不要被他們騙了。”
“相信我,我是在幫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