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第 16 章
公堂之上,氣氛劍拔弩張。
那身形瘦小的姑娘,孤伶伶地跪在大殿冰冷的地面上,盡管極力維持鎮定,可眼眸中還是不經意間閃過一絲慌亂。
“堂下之人,你可認罪?”宋長卿高高在上,銳利的目光如鷹隼一般,死死地鎖住姑娘。
誰料,這姑娘不但沒有絲毫怯意,反倒倔強地揚起下巴,眼神中透着無畏:“大人說我有罪,可有什麽證據?”
“證據?”宋長卿怒極反笑:“人證物證俱在,鐵證如山,你還有何狡辯的餘地?”
“哈哈哈哈哈——”
姑娘先是一愣,緊接着爆發出一陣大笑,笑聲在空曠的公堂內回蕩,透着幾分癫狂。
她雙手撐着地面,緩緩爬起身來,轉身直面圍觀的人群,高聲質問道:“你們衆口一詞,說我殺了阿獅,還殺了好多人,罪大惡極。可阿獅呢?他在哪兒?怎麽不站出來說話?”
“這女子莫不是瘋了……死人怎麽能開口說話?”人群中有人小聲嘀咕。
“就是,她妄圖刺殺仵作杜南星,被大理寺卿當場拿下,如今還拒不承認,真是頑固!”另一個聲音附和道。
“哼,死豬不怕開水燙罷了!”
又有人不屑地啐了一口。
就在這時,一個帶着小妹妹的年輕哥兒,神色焦急地闖了進來。
他幾步跨到姑娘身前,張開雙臂,仿佛要為她築起一道屏障,大聲喊道:“我小妹絕不可能是那樣的人!她怎麽會殺人呢?你們一定是弄錯了!”
此時,一直坐在一旁靜靜觀察的楚清漓,緩緩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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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目光敏銳,自然記得這個少年,之前線索中斷之時,他還曾幫着出了一份力。
楚清漓微微皺眉,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開口問道:“你之前不是說,只有一個八歲的小妹嗎?這又是從何而來的大妹?”
那哥兒聽到這話,眼神瞬間閃過一絲躲閃,強裝鎮定地回道:“你又沒問過我究竟有幾個小妹!”
“你……”
楚清漓剛要發作,卻見那哥兒猛地轉身,如餓虎撲食般沖進人群,一把揪住一個身形佝偻的老人,硬生生将她從人群中拽了出來。
緊接着,他手臂一揚,将老人狠狠甩在公堂之上,大聲吼道:“她才是真正的殺人兇手!”
那老女人猝不及防,狼狽地跪在地上,膝蓋重重磕在地面,疼得她面容扭曲。
可還沒等衆人反應過來,她便聲淚俱下地喊道:“是我殺的人!都是我殺的呀!求你們放過我的孩子!”
被捆縛在一旁的小妹,眼眶蓄滿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
她眼巴巴地望着哥兒,帶着哭腔說道:“哥哥!你終于來了......”話還未說完,便悲恸地放聲大哭,那哭聲揪人心弦,仿佛積攢了無數的委屈。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在場所有人都驚得目瞪口呆。
楚清漓更是秀眉緊蹙,神色凝重,她猛地站起身來,大步走向哥兒,語氣中滿是憤怒與質疑:“你在胡謅些什麽?那日刺傷我的,分明是個細皮嫩肉的姑娘,後來被抓的也是她。如今你竟指着這個老夫人說是兇手,簡直荒謬至極!”
“有何荒謬?有何荒謬?”
哥兒雙眼圓睜,情緒激動到了極點,聲嘶力竭地大喊着,脖子上青筋暴起,“難道就因為她是老人,就斷定她無法殺人嗎?這是什麽道理!”
楚清漓正要反駁,宋長卿卻先一步開了口,他身子微微前傾,目光如炬地盯着跪在地上的老夫人,沉聲道:“老夫人,你剛剛說放過你的孩子,此話從何說起?”說完,他還往前坐了坐,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字。
“你可得好好說說,到底是怎麽殺人的。”
哥兒像是急于證明什麽,猛地一巴掌拍到老夫人背上。
這一巴掌又急又重,老夫人本就吓得六神無主,經此一擊,渾身猛地一哆嗦,兩眼一翻,直接暈死了過去。
這一幕徹底激怒了宋長卿,“啪”的一聲,他重重拍案而起,桌子上的茶杯都被震得跳了起來。
此時的他,怒不可遏,手背青筋暴起,猶如一條條蜿蜒的小蛇,大聲下令:“來人!這幾人公然擾亂公堂秩序,統統給我抓起來!”
......
陰暗潮濕的牢房內,彌漫着一股令人作嘔的腐臭氣息。
兩名獄卒架着老夫人,将她帶到牢房中央一片相對空曠的地方。
這時,楚清漓邁着沉穩的步伐走近,手中還端着一把破舊卻擦拭得還算幹淨的椅子。
“老人家,請坐。”楚清漓聲音輕柔,帶着幾分安撫。
老夫人微微顫抖着,緩緩坐在椅子上,眼神中滿是迷茫與惶恐,她直直地盯着楚清漓,仿佛置身于一場可怕的夢境之中,無法自拔。
就在老夫人還沉浸在混亂思緒裏時,楚清漓突然擡手,解開了衣衫的系帶。
衣衫滑落,露出她腹部那道觸目驚心的傷口。
那道傷口宛如一條猙獰的蜈蚣,爬在她白皙的皮膚上,周圍的皮膚泛着詭異的紫紅色,一看便知愈合得極為艱難。
緊接着,楚清漓又從身側拿出一把生鏽的剪子,“哐當”一聲,放在老夫人眼前。
“老人家,您瞧。那日,我被兇手用這把剪子捅開了肚子,當時便血流如注,生命垂危。我拼了命才保住這條性命,可大夫說了,這傷損了小腹,我以後再也無法生育了……”楚清漓說着,聲音微微發顫,眼中滿是痛苦與哀傷。
老夫人聽聞此言,猶如遭受晴天霹靂,整個人猛地一震。她的眼眶瞬間蓄滿淚水,嘴唇抖動着,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突然,她“撲通”一聲,直直地跪在楚清漓面前,泣不成聲:“對不起,對不起啊,姑娘!都是我不好,我教子無方,才害了你……”
楚清漓見狀,連忙俯身将老夫人扶起,動作輕柔地擡手撥開她因汗水黏在額頭的幾縷白發,語重心長地說道:“慈母多敗兒,老人家,您一心為孩子頂罪,這份心意我能理解。可您若真想孩子好,就該說出真相。如今那兇手逍遙法外,若是抓不到他,往後不知還有多少無辜之人會死在他手裏,甚至連我,恐怕也難以逃過他的毒手……”
老夫人聽着楚清漓的話,哭得愈發悲痛,她的聲音已然沙啞,整個身子抖如篩糠:“姑娘,讓我想想,好不好?求你,給我點時間……”
“好,老人家,我等您。”楚清漓輕輕嘆了口氣,溫和地說道。
随後,她不緊不慢地穿好衣服,踱步回到一旁,靜靜地坐下,目光始終落在老夫人身上,等待着她的決定。
在漫長而壓抑的等待中,時間仿佛凝固。
終于,老人像是在內心深處經歷了一場艱難的掙紮與抉擇,神色間帶着幾分決絕。
只見她猛地雙膝一軟,“撲通”一聲重重跪在地上,身子前傾,雙手伏地,額頭幾乎要貼到地面。
“大人,不是我做的啊,真的不是我……”
老人聲音顫抖,帶着無盡的悲戚與愧疚:“是我大女兒玲兒,是她殺了那些人。官府查案的動靜越來越大,哥兒一直最疼這個妹妹,為了護着玲兒,他才對你們隐瞞了一切。後來眼看瞞不住,就求我來頂罪,想讓玲兒能活下去……”
說到這兒,老人原本好不容易平複下來的情緒,瞬間如決堤的洪水般崩潰。
她雙手掩面,嚎啕大哭起來,肩膀劇烈地顫抖着,哭聲在陰暗的牢房裏回蕩,聲聲泣血。
她怎麽也想不到,自己含辛茹苦懷胎十月生下,又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孩子,竟會變成吞噬人性的惡魔,成為藏在深淵裏的惡鬼。
那曾經對孩子的滿心期許,那些日日夜夜的操勞與付出,在這一刻,都化作了無盡的悔恨與痛苦,将她的心狠狠撕裂。
殺害人命,為母背債......
“那她為何要這般殘忍地虐殺那個小姑娘?”楚清漓擰緊眉頭,猶豫再三,終是将心底最困惑的疑問抛出。
那血腥殘忍的場景仍歷歷在目,小姑娘被高高吊在房梁之上,兇手卻在一旁載歌載舞,實在令人發指。
老夫人聞言,神情悲戚,緩緩閉上雙眼,似在平複情緒,良久,才深吸一口氣,聲音滿是自責與悔恨。
“都怪我,怪我這個當娘的沒本事。沒能給玲兒最好的生活,讓她小小年紀就對不屬于自己的東西起了貪念。她貪戀花兒手裏的娃娃,一心想據為己有,可花兒不願給。玲兒從小被我慣壞了,得不到就發了狠,竟動了殺心……”
老夫人哽咽着,淚水再度奪眶而出:“殺了花兒之後,她怕事情敗露,為了殺人滅口,就一錯再錯,害了一個又一個無辜的人。到最後,她整個人徹底瘋魔了,連大理寺辦案的人都敢動手……”
楚清漓聽着這令人痛心的真相,緩緩倚靠在冰冷的牆壁上,一股寒意從脊背升起。
這一刻,她心中五味雜陳,原以為自己見過世間諸多黑暗,卻未曾想,人性的醜惡竟能到如此地步,為了一個娃娃,就能掀起這般腥風血雨,讓無數生命消逝。
突然,老夫人手腳并用地急切爬了過去,那模樣近乎瘋狂。
眨眼間,她便到了楚清漓跟前,雙手如鉗子一般緊緊抱住楚清漓的腿,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我求求你!”
老夫人仰起頭,滿臉淚痕,眼神中滿是哀求:“大人,你放過她吧!玲兒她真的只是個孩子啊,她精神上出了問題,腦子不正常了。她就是個可憐的神經病,發病的時候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不是有意要傷害那麽多人的!”
她一邊聲淚俱下地說着,一邊使勁搖晃着楚清漓的腿,似乎妄圖通過這種方式,讓楚清漓心軟答應。
“我知道她做錯了事,可她畢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不能眼睜睜看着她去送死。大人,你心善,就當可憐可憐我這個老婆子,饒了她這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