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觀龍十三年的凜冬,皚皚白雪紛紛揚揚,将長街覆作一片銀白。
寒冬臘月,往昔熱鬧非凡的鴻園樓亦被這肅殺的氣氛浸染,沒了往昔的喧嚣,樓前地上的積雪在冷風中漸漸凝結變硬。
老鸨晨起,睡眼惺忪間瞥見外頭似有兩人靜坐着,初時只當是樓裏的姑娘們貪賞這雪景,故而未放在心上。待她下樓走近一瞧,卻覺出異樣——這二人竟如木雕泥塑般,紋絲未動。
待看清那可怖的景象,老鸨頓時吓得魂飛魄散,這兩人的頭顱竟與屍身方向相悖,鮮血在雪地上洇出一片刺目的紅,恰似傲雪寒梅,卻又血腥異常。
老鸨驚恐至極,扯着嗓子嘶喊起來,那聲音劃破了清晨的寧靜,喊人報官時,雙腿發軟,竟是直接失禁。
捕役匆匆趕來,一番勘查後,皆面露凝重之色。此絕非尋常兇殺,茫茫大雪仿若一層天然的屏障,将兇手的蹤跡隐匿得無影無蹤,要找出真兇,無異于大海撈針,難如登天。
鴻園樓的慘案不胫而走,一時間,嫖客們皆對這處風月之地避之不及,恐怖的陰霾如烏雲蔽日,久久籠罩不散。
忽有一日,一名女子匆匆闖入,自稱是死者的發妻。她面色蒼白,眼神中透着驚惶與哀傷:“大人,我夢見過!夢中他們的頭顱是被利斧砍下,那鮮血飛濺,濺落在我的衣裙之上……”言罷,身子瑟瑟發抖,仿若仍深陷于那噩夢之中。
大理寺少卿楚清漓目光如炬,緊緊鎖住女子,聲音冷冽似冰碴:“夫人,你可有想過,這或許并非夢境?”
“啊?”女子身子猛地一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臉上滿是冤屈與不解:“大人何出此言?若不是夢,難不成我還曾身處那血腥之地?”
楚清漓神色冷峻,字字如重錘:“夫人,你難道不知自己精神有異?”
楚清漓的聲音在大理寺的回廊間久久回蕩,衆人聽聞,皆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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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發當日,捕役不敢有絲毫耽擱,即刻将案情上報至大理寺。
大理寺內,氣氛凝重,衆人一番商議後,決定召回那早已歸隐于世的特查大隊,期望借他們的非凡才智與豐富經驗,偵破這起棘手的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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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特查大隊精英雲集,僅僅四人,卻個個都是人中翹楚,不容小觑。
成員分別是聰慧狡黠的少卿楚清漓、跑腿最快的神捕潘寧、謹慎完美的仵作杜南星,以及深謀遠慮的大理寺卿宋長卿。
這四人湊在一處,心思缜密得有三千二百個心眼子,皆是從萬千人中脫穎而出的頂尖人物。
消息一經傳出,本就是大理寺少卿的楚清漓率先趕了回來。
只見她身着一襲典雅的紫衣,身姿輕盈,舉手投足間透着一股別樣的輕快妩媚,宛如春日裏靈動的紫燕。
剛踏入屋內,一眼便瞧見了宋長卿,那活潑勁兒瞬間就上來了,張口便喊道:“喂!宋烏龜,怎麽着,是不是打算把你爺爺我喊回來當這大理寺卿啊?”
言語間雖帶着幾分不羁與調侃,卻也難掩其幹練聰慧的氣質。
“哼,就憑你?在我這兒,你這大理寺少卿的頭銜可得穩穩地戴着咯!”
宋長卿嘴角上揚,眼神中閃過一絲促狹,故意拖長了“大理寺少卿”這幾個字的音調,那模樣帶着些許孩童般的小傲嬌,說完還不忘擡眼瞟了瞟楚清漓,眼神裏盡是調侃與得意。
不多時,潘寧和杜南星也相繼趕到。
潘寧目光敏銳,身形利落,舉手投足間皆是幹練之氣;杜南星則神色沉穩,步伐矯健,眼神中透着一股堅毅。
這幾人自幼便一同長大,情誼深厚無比,乃是皇帝慧眼識珠,悉心栽培出來的得力幹将。他們一同經歷過諸多風雨,彼此信任、默契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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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不斷下着,路面打滑,大隊四人都被迫下了馬車,徒步前行。
不過,好的點還是有,大雪封山,行走都困難。兇手大概率還沒跑出去。
楚清漓身上雖裹了好幾層,卻依然難以抵擋這徹骨的嚴寒,鼻尖被凍得微微泛紅。
她輕輕呵出一口氣,面前瞬間騰起一團白茫茫的霧氣,随後又緩緩消散在冰冷的空氣中。
來到鴻園樓前,楚清漓的腳步卻不由自主地頓了一下。
樓子裏的老鸨也愣住了,上下打量楚清漓,不禁有些錯愕:“小姑娘就別進去尋晦氣了。”
“啊?”宋長卿看了看她,忍不住笑道:“她比爺們都爺們!”
說罷,宋長卿直接走向另一間房。
其餘三人沒多說,緩緩走了進去,然而,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們瞬間呆立在原地,震驚得瞪大了雙眼。
只見那地上鮮血凝固,黑色的發絲散落各處,刺鼻的血腥味夾雜着栗子花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令人作嘔。
楚清漓的胃裏一陣劇烈地翻騰,泛起層層酸水,雞皮疙瘩瞬間爬滿了全身,一股難以抑制的惡心感湧上心頭,她極力忍住想要嘔吐的沖動,強自鎮定下來。
她強忍着內心的驚惶,再次擡眼望去,可這一眼,卻讓她的心理防線如崩塌的堤壩般徹底瓦解。
只見兩具屍體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姿态呈現于井邊兩側,雙腳向外伸展着,而那頭顱卻扭轉至相反方向,仿佛在死亡的瞬間遭受了巨大的痛苦與恐懼。
兩顆頭所面對的中央,便是那散發着冰寒之氣的水井,幽深得仿佛能吞噬一切。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有一根鮮豔的紅繩,分別系在兩幅屍體的手腕之上,将它們緊緊地連接在一起,在這陰森的氛圍中,紅繩顯得格外刺目。
杜南星深吸一口氣,穩步上前,開始仔細地檢查起屍體。
他面色凝重,眼神專注,雙手有條不紊地在屍體上仔細探尋着蛛絲馬跡,不放過任何一處細微的痕跡。
許久之後,杜南星緩緩起身,眉頭緊鎖,神色略顯困惑。他緩緩開口道:“經過這一番檢查,情況有些棘手。這兩人并非死于失血過多,也不是凍死,從種種跡象來看,應是中毒身亡。”
衆人聽聞,皆面露驚訝之色。
再看那兩具屍體,女死者的面容遭受了嚴重的撞擊,原本的容貌已難以辨認,血肉模糊之下,根本無從分辨其身份。
而男死者的情況更為奇特,頭發被剃得一幹二淨,頭皮上滿是坑窪不平的痕跡,仿佛遭受過某種特殊的對待。
此時,外面的大雪依舊紛紛揚揚,将整個世界覆蓋得嚴嚴實實。
這潔白的雪幕,此刻卻成了破案的阻礙,所有可能存在的證據都被掩埋其下,現場幾乎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線索,甚至連這兩名死者究竟是誰都難以确定。
據那看守院子的小厮回憶,二更天的時候,他按照慣例将院子檢查了一遍,當時并未發現任何異樣,随後便回屋歇息了。
之後的事情,他只記得在辰時被老鸨那驚恐至極的大叫聲猛地驚醒,匆忙趕來便看到了這駭人的一幕。
楚清漓眉頭微皺,目光銳利地掃視着衆人,語氣中帶着幾分質疑:“其間,你們就沒聽到動靜?少了那些人樓主也不知道?”
這話一出,仿佛一道驚雷在衆人耳邊炸開,大家像是突然回過神來一般,紛紛轉頭看向四周,這一瞧,還真發現少了兩個人。
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起來,衆人面面相觑,一時之間都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這時,一個頭戴百花,面帶薄紗的姑娘怯生生地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她便是譚允兒。
只見她微微低頭,雙手不自覺地揪着衣角,輕聲說道:“我……我的确聽到了動靜,出去了一盞茶的功夫,可當時我正忙着接客呀,就沒顧得上管那麽多。”
說到這兒,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猛地擡起頭,目光看向那兩具屍體,臉色變得煞白,驚呼道:“這……這不會是千雪和蘇二娘吧?”
她一邊說着,一邊小心翼翼地朝屍體那邊挪了幾步,仔細瞧去,眉頭緊緊皺起,滿臉的疑惑與擔憂:“這兩人平日裏也沒得罪人啊,怎麽會……”
“你為什麽帶着面紗?”楚清漓目光直直地看着她,眼神中透着探究。
她被這目光注視着,顯得有些局促不安,臉上勉強擠出一絲不自在的笑,微微低下頭,小聲說道:“我命苦呀,得了髒病,嘴巴邊上長了小疙瘩……實在是怕吓着別人,所以才戴着面紗。”
說這話時,她的手不自覺地輕輕拉了拉面紗,似乎想把自己遮得更嚴實些。
“那你出去幹嘛了?你得病了還在接客?”
"這個...和案子無關吧?"
譚允兒擡頭問。
楚清漓拉回思緒,複盤着譚允兒的話,心中思索着,從譚允兒口中,她知曉了千雪是這樓裏的姑娘,向來都是不溫不火的,在這樓裏不算起眼。
而蘇二娘呢,只是個負責打雜的婆子,平日裏也就是幹些粗活,也沒什麽特別之處。
“可,死者是一男一女并非兩個姑娘啊。”
杜南星神色嚴肅,語氣篤定,他對自己的檢查結果有着十足的把握,絕不可能出現這樣的差錯,那專注認真的模樣,讓旁人也不好再多做質疑。
就在這時,一陣叫嚷聲打破了略顯沉悶的氛圍,“張庶!你給我出來!”那聲音尖銳又急切。
衆人下意識地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挺着大肚子的婦人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老鸨見狀,臉上立馬堆起了讪笑,一邊迎上去,一邊說道:“哎呀,又是來抓自己官人回去的,我這就把她打發出去,擾了諸位大人,實在抱歉啊。”
在這煙花之地,時常有這樣的情況發生,夫人們跑來抓自家在外尋歡作樂的官人,大家對此都已經見怪不怪了。
然而,楚清漓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喃喃自語道:“難道是因為吃醋,所以才起了殺心啊……”她眉頭微蹙,目光中透着思索之色。
就在衆人還在各自想着事兒的時候,那個婦人猛地掙脫了老鸨的阻攔,不顧一切地沖了進來,一下子撲到了男死者的屍體上,緊緊抱住,頓時淚如雨下,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邊哭還邊哭訴着:“你怎麽在這兒呀?我今早被噩夢吓醒,就夢見你出事了,沒想到……沒想到竟然真的……”
那凄慘的模樣,讓在場的人看了都不禁心生憐憫。
那婦人像是突然失了心智一般,整個人陷入了癫狂的狀态,全然沒了畏懼,竟伸出手狠狠地拍打起對面女死者的屍體來,邊拍邊聲淚俱下地哭喊着:“都怪你!要不是跟着你鬼混!他不可能成這樣。”
她的眼神中滿是憤恨與絕望,那模樣仿佛要把所有的痛苦和怨氣都發洩在這具冰冷的屍體上。
見此情形,楚清漓臉色一變,當即大聲吩咐旁人趕緊拉住婦人,以免她再做出什麽過激的舉動來。
幾個小厮趕忙上前,費了好大勁兒才将那婦人給制住。
楚清漓不慌不忙地拉過一把椅子,穩穩坐下,目光如炬,緊緊地盯着那婦人,語氣沉穩卻透着審視,問道:“你怎麽确認他是你丈夫?”
婦人聽聞,先是一愣,随後像是被觸到了痛處,扯着嗓子嘶吼起來:“他化成灰我都認識,這個負心漢,我才懷孕呢,他就跑出來嫖!他和那小賤人就該死!”
說着說着,她的神情越發扭曲,竟扯着嘴巴肆意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我夢見他死了!頭被砍下,留了好多血!”那笑聲在這略顯陰森的氛圍裏,顯得格外刺耳,讓人聽了不禁後背發涼。
或許是情緒太過激動,婦人一個踉跄,身子猛地向前傾去,差點摔倒在地,好在杜南星眼疾手快,趕忙站到一旁,伸手穩穩地扶住了她。
她說着就要走,杜南星卻是死盯着她:“你沒懷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