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章
第 61 章
劉徹在對外進行軍事擴張的同時,對內也采取了一系列政治措施,先是采納主父偃的計策,頒布推恩令,即諸侯王的王位除了可以由嫡長子繼承外,還可以采取推恩的形式,将自己的土地分封給其他的子弟,建立其他的諸侯國,解除了各諸侯國龐大勢力對長安的直接威脅。
而後,又從主父偃之策,頒布遷茂陵令,郡國豪強資産達三百萬以上者遷徙至茂陵定居,茂陵乃是天子百年之地,此舉無疑是讓他們去做守陵人,以此打擊地方上的豪強劣紳,削弱其對朝廷和民衆的威脅與迫害。
一日在椒房殿,劉徹午睡醒後,卻賴着不起,抱着兒子在榻上逗弄,原本約了衛青在宣室殿議事,最後只好改在椒房殿。
衛青遞上兩卷書簡道:“這是太中大夫拟訂的遷至茂陵的人員名單,請陛下過目。”
劉徹抱着兒子不舍得撒手,說道:“名單朕就不看了,你覺得有沒有什麽不妥之處?”
衛青猶豫了片刻,說道:“轵人郭解,家境貧寒,不符合遷徙标準,不應出現在遷徙名單之列。”
我在一旁聽着,不禁擡頭看了劉徹一眼,他也正看着衛青,臉上浮現出了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
“一個普通老百姓,能勞動你衛青替其說情,可見他家不窮!”劉徹把孩子遞給了我,自己接過名單,認真的看了起來。
關東大俠郭解,行俠仗義,樂善好施,在民間頗具盛名,家裏雖不富裕,可其勢力遍布三輔,也是劉徹重點打擊的豪強勢力之一,這一點連我都知道,衛青不會不明白。郭解和他并無,他會這樣說,一定事出有因,而我也隐約能猜到個中緣由。
很快,劉徹就把名單過了一遍,合上書簡遞給衛青道:“就按主父偃這套名單來吧,記住,一個都不能漏!”
衛青颔首應允,面上并未因劉徹的拒絕而有任何異樣,劉徹又說了許多細節上的事,二人商議了大半個時辰才結束。
我送衛青出門,撇開身邊的人,問道:“郭解一事,可是季風讓你幫忙說情的?”
衛青無奈一笑,并沒有多說。
我知道他是因為幫不上而心中有愧,季風于我們家有恩,而郭解也于季風有恩,也是因為郭解,季風才走上游俠這條路。
我安慰道:“陛下做了決定的事,是不會輕易改變的,這事你已經盡力了。”
衛青笑了笑,說道:“沒事,我回去跟他說。”
“你還得告訴他,讓他別摻和朝廷的事,陛下的性子你我都清楚,這樣不僅幫不了郭解,反而會害了他!”
他點點頭,又道:“我明白,你回去吧,別讓陛下等着了。”
目送衛青離開,我不由擡頭看了一眼湛藍的天,一片雲彩也沒有,空曠的只餘一輪火紅的太陽高高挂着,散發着刺眼的光芒,讓人睜不開眼,灼人的熱浪撲騰在人身上,好似在驅趕着我快快進屋,外頭是它的地盤兒。
郭解後來又做了一番掙紮,托了關系找到皇太後處,然則結果無一例外,最後被朝廷強制遷徙去了茂陵。
主父偃也因為足智多謀,屢獻奇策而深受劉徹信任,成了朝堂上炙手可熱的人物,行事也愈發張狂。
有燕人狀告燕王劉定國與父妾私通,強納弟妻為妾,草菅人命等諸多罪行,主父偃向劉徹揭發此事,經查證罪行屬實,朝臣請誅殺燕王,劉徹應允,燕王自殺,國除。
主父偃又狀告齊王劉次昌與其姊紀翁主私通□□,劉徹委以重任拜為齊國國相,令其徹查此事,主父偃赴任齊相不久,便傳來齊王自殺的消息。
連敗燕齊兩國,令其他諸王人心惶惶,趙王劉彭祖上書,狀告主父偃收受諸侯賄賂,所以才令諸侯子弟獲得封地,而齊王自殺,也是因為早前主父偃欲令齊王納其女為妃遭據,懷恨在心而逼迫至此。
齊王縱然有罪,也需朝廷定奪,齊王未經審判便自殺本就令劉徹生氣,而趙王所狀告之事,愈發令劉徹惱火,當即将主父偃下獄治罪,主父偃承認受賄一事,卻拒不肯認逼殺齊王,劉徹憐其才,欲留他一命,又遭衆臣反對,公孫弘言齊王自殺,無後國除,主父偃是罪魁禍首,不誅殺主父偃,不能給天下人一個交代。為安撫諸王百官,劉徹無奈将其誅殺。
主父偃行刑的那一天,天氣霧蒙蒙的下着雨,衛青在椒房殿坐了很久,茶水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卻是一句話也不說。
我看着心裏着急,說道:“是不是主父偃的事讓你心裏難受啊?”
“我是親眼看着他怎麽從一介布衣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
他擡眼看着外面淅淅瀝瀝的雨,深秋的雨,即便下的小,也帶着一股瘆人的寒氣。
我對主父偃的印象還停留在元光四年,他狀告董仲舒的那一次,因為他背後坑人,我對他并無好感,哪怕他後向劉徹上書請立我為後,我對他也沒有任何改觀。可正如衛青所說,他确實智謀過人,這幾年他憑借自己的才幹一步一步走到劉徹身邊,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成就,終究還是敗給了自己的私欲,落了一個凄涼的結局。
我給自己添了一杯熱茶捧着捂手,淡淡的道:“從他利用董仲舒當自己墊腳石的那一刻,他就應該知道,他的陰損遲早有一天會害了自己!”
“可惜了他一身的才幹!”他嘆了口氣,又徑自飲了一口茶水。
“不知怎的,這兩天我突然想到田蚡了!”我低下頭道:“咱們家裏人,雖不至于像主父偃這樣,可我總擔心,最後會成田蚡那樣。”
“阿姐,你放心吧,我心裏有數”,他放下耳杯,說道:“阿步那邊的田産,到時候我讓他賣掉一半出去,咱們家現在也不愁吃穿,不必做大,留點田地讓他們一家四口混混日子就成。至于阿廣那邊,他現在已經成家了,只要他不犯法,他想幹什麽就随他去吧,還有去病,雖然天不怕地不怕,可那孩子懂事,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他心裏有數。”
“這樣也好”,我想了想,又接着道:“我這邊呢,再過兩年,要是不能再給陛下多添兩個皇子的話,那也要預備着選些新人進來了,陛下對我好,我也不能不知足,皇子只有據兒一個肯定不夠的。”
衛青起身,走到我跟前蹲下身來,握着我的手道:“阿姐,別怕,你還有我。”
明明是我要安慰他的,卻成了他來安慰我,明明我是姐姐,卻反倒要他來護着我,我不禁紅了眼眶,說道:“我知道,該來的總會來的,沒事,我有準備,你是将軍,我是皇後,這兩條路都不好走,我有你,你也有我,咱們倆一起,以後不管有多大的困難,咱們都能跨過去的。”
衛青點頭,與我相視一笑。
元朔二年,可謂是主父偃登峰造極的一年,然而,短暫的輝煌過後,卻終也逃不過身死族滅的下場,衆人感嘆之餘,也紛紛反思自身的行為,唯恐有一天也落得如他一般。
主父偃死後,劉徹也惋惜了幾日,身為帝王的他,很多時候也身不由己,從韓嫣到窦嬰,再到今日的主父偃,人無完人,可如果人性不完美的一面一旦被送上輿論,便是劉徹有心要救,也無能為力。
元朔三年冬,匈奴君臣單于死,匈奴發生內亂,其弟左谷蠡王伊稚斜自立為單于,率軍攻破君臣單于太子于單,于單率部歸順漢朝。
與此同時,禦史大夫張歐病免,劉徹以公孫弘為禦史大夫,為了能在朝堂上有更多的自主權,劉徹開始設置內外朝,令衛青主內朝,直接受命于皇帝,令丞相薛澤,禦史大夫公孫弘主外朝,對朝臣百官負責。
自立國以來,我朝素來禮遇丞相,相權也成了掣肘皇權的一大要素,內朝一設,以丞相為首的外朝權利則被削弱了不少,而薛澤能力平庸,公孫弘年邁,一應政令皆從內朝出,如此一來,劉徹幾乎沒有任何約束,愈發的說一不二,獨斷專行起來。
劉徹在朝堂上叱咤風雲的這兩年,後宮可要平靜的多,宮中久不進新人,閑時他偶爾也會聽我的勸招老人侍寝,照顧照顧老人,但大多數的時間還是留宿在椒房殿。元朔三年春正月,我再一次被查出懷有兩個多月的身孕。
對于已經兒女雙全的我和劉徹來說,這一份喜悅來的相對要平靜許多,而對于皇太後而言卻是意外之喜的,這兩年,她的身體一年比一年差,劉徹已經無需她再操心了,而她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子嗣,劉徹專寵于我,她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如今我又有了身孕,也算了卻了她的一樁心事了。
春三月,為替皇太後祈福,劉徹再一次大赦天下,而在這次大赦天下之後,果真迎來了一樁天大的喜事。
那日,劉徹正忙裏偷閑的在椒房殿教石邑和諸邑畫畫,兩歲的據兒剛剛學會搗亂,不僅破壞了兩個姐姐的畫作,惹得兩個姐姐怨聲載道,還把劉徹當成了畫板,在他的臉上身上畫了好幾筆,蓋姬的女兒歆瑤在一旁看着也躍躍欲試,最後在諸邑的慫恿下,也在劉徹身上畫了一筆,見劉徹也不生氣,也咧嘴笑了起來。
衆人正玩的高興,齊心從外頭進來,火急火燎的道:“陛下,衛尉蘇建差軍士來報,說是宮門外有兩個自稱是十三年前出使西域的漢使求見!”
我在一旁做着針線,聽到出使西域幾個字心裏咯噔了一下,迅速搬起指頭算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