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章
第 59 章
頂着這沉重的衣裳首飾折騰了大半天,回到寝殿我一刻也等不了,忙喚人過來一邊幫劉徹換下冕服,一邊幫我梳洗,卸了釵環,換下翟服,頓時感覺全身都輕松了不少。
沐浴更衣出來,日頭已經西去,見劉徹不在殿中,我獨自坐在妝案前整理頭發,突然肩上落下一雙大手,我有些詫異,含笑道:“我還以為你走了!”說着忙要起身行禮。
劉徹按住我道:“剛剛去看了孩子們,搬了新家,可高興了,所以陪他們玩了一會兒。”
今日忙了一天,我都顧不上他們,經劉徹一提,我才想起來,敲了一下自己的額頭,說道:“我都忙忘了,怎麽不把他們一起帶過來?”
“她們也想過來,可是我看你太累了,怕她們吵着你,沒叫過來”,他将我的頭發輕輕攏起,拿起一把玉花鳥紋篦子,在我頭上篦了起來。
由着他在我頭上弄,我又道:“據兒今日乖不乖呀?”
“不算乖,乳母說他今天沒見着你哭了好久,現在已經睡了!”說罷,他順手拿起案上針線盒裏的一把剪刀,剪掉我鬓邊的一绺頭發。
我微驚,轉過頭來看他道:“你做什麽?”
他淡淡一笑,取下自己束發的冠子,散了發髻,挑出一绺出來,也用剪刀剪下,将兩绺頭發合在一起道:“取一條彩纓來。”
我有些怔住了,提醒道:“陳氏才是陛下的結發妻!”
“妻子好合,如鼓琴瑟”,他自己又從妝案上雙層九子彩繪漆奁中取出一條束發彩纓,遞于我道:“在朕心裏,真心實意想要與之結發的,唯你而已。”
我沒有再猶豫,接過彩纓,與他一起将兩绺頭發绾在了一起,并系上了一個漂亮的同心結,裝進了水玉嵌金鴛鴦紋香囊中,小心翼翼的珍藏起來。又喚宮人取了兩杯酒來,遞了一杯給他:“既已結發,怎能少的了合卺酒,就以這杯酒相代,如何?”
“好”,劉徹含笑答應:“宜言飲酒,與子偕老,喝完這杯酒,我們便永遠是夫妻了!”
“君子偕老,福祿萬年!”說完,我和他一同舉杯,一飲而盡。
不必再為過去糾結,只要在彼此心裏,我和他都無可取代,便無憾矣。
次日,劉徹和我前往長樂宮給皇太後請安,一同聆聽皇太後的教導,皇太後于長樂宮親設家宴,宴請的是後宮嫔禦和身在長安的皇家親眷,共同為新立的皇後道喜。
第三日,在文武百官的陪同下,帝後一同前往太廟祭祀,告慰先祖,再次接受群臣百姓恭賀,至此,隆重盛大的封後典禮便在這一片群聲鼎沸的祝賀聲中落下帷幕。
一個月後,借着立後的餘慶,我親賜東兒宗籍,将其許配給已是期門郎的豆如意,并在椒房殿為其送嫁。
兩個月後,披香殿的蓋姬平安誕下一女,未央宮再添一喜,蓋姬是宮婢出身,按規矩是不能撫養公主的,所以四公主名義上交由餘姬撫養,餘姬位分晉為良人,蓋姬的位分不動,但同為母親,也不忍見其母女分離,便依舊讓她住披香殿,與餘姬一同撫養公主。
一日,我帶着孩子去披香殿看望四公主,辇輿行走在永巷那條長巷裏,忽聽得有宮人在唱小曲,曲調哀婉悠揚,讓人聞之凄然,心生好奇,便着內侍程飛去打聽。
程飛行事迅速,待我從披香殿出來,便已經有了結果,遞給我一卷竹簡道:“奴婢打聽清楚,這首曲子叫長門賦,是長門宮那位花重金請司馬相如所做的。”
我微微皺眉,展開竹簡去看: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遙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獨居。言我朝往而暮來兮,飲食樂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親。伊予志之慢愚兮,懷貞悫之懽心。願賜問而自進兮,得尚君之玉音。奉虛言而望誠兮,期城南之離宮……
還未看完,我便關上書簡遞了出去,吩咐道:“傳令下去,此等哀歌怨曲迷惑人心,嚴禁在宮中傳唱,如有違令者,嚴懲不貸!”
程飛得令,立刻退了下去。
不再為此事糾結,乘辇輿回了椒房殿,還未進殿,公孫婵便迎了上來。
我忙下了辇道:“怎麽了?是不是阿玉有事?”
薛玉是阿步的新婦,如今已經有八個月的身孕。衛家除了九兒,至今無其他後嗣,所以她這一胎我格外重視。
公孫婵過來扶我道:“沒事,她好着呢。”
“那就好”,我松了口氣,又問:“那你這麽急着找我有什麽事?”
“我怎麽聽說又要打仗了?”
她面色不大好看,又着急道:“這次不會又要派衛青去吧?”
我聞言面色一沉,說道:“你這是什麽話?國難當前,主上肯重用咱們衛家,那是咱們衛家的榮幸!”
匈奴率兩萬騎兵入侵北地,殺遼西太守,劫掠吏民兩千,朝廷內外正在為此事商議,依着現在的形式,若真打起來,肯定還是要派衛青去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又解釋道:“我不也是怕嗎?你說上次我都吓個半死,這次要再有什麽……”
“住口!”我打斷她,怒道:“出征在即,你胡說八道些什麽?”
經我這麽一訓,她有些委屈,幾乎要落下淚來。
我沒再理會她,款步回了寝殿。
“阿姐,我錯了還不行麽”,她迎了上來,撒着嬌道:“我又不像你,沒有你那樣家國情懷,我就是希望衛青能平平安安的!”
我當然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她這般關心則亂,自亂陣腳的樣子,讓人看了确實生氣,問道:“你剛才那些話沒跟阿青說吧?”
她搖頭,說道:“沒有,他從來就不跟我說這些,今兒個這事兒我還是從大姐那兒聽到的。”
我淨了手,又拉着她坐下,說道:“阿青有主意,你就是不要他去他也是要去的,你可別跟他說這些事,別為這個吵架,傷了你們夫妻感情。”
“我知道我攔不住他”,她低下頭,攥着自己的袖口。
我給她添了一杯茶水,說道:“這是他從小到大的志向,他肯定是希望你能支持他的。”
“阿姐,你知不知道,他上次出征我就提心吊膽的,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做噩夢……”
她是如此,我又何嘗不是,可此時,我只能安慰她,握着她的雙手道:“沒事的,上次那麽驚險,他不是也平平安安的回來了嗎,我們要相信他。”
她心緒有些低落,伏在我的手上低聲啜泣起來。我沒有勸她,任由她發洩。
哭了一會兒,她很快又抹了淚,擡起頭道:“阿姐,給他納妾吧?”
我有些哭笑不得:“他現在那麽忙,哪還有空納妾呀,你別多想了。”
“我說的是真的,之前我跟他說過幾次,他都拒絕了,你跟他說吧,他聽你的話。”
“那我也不能逼他呀”,我拿出帕子幫她擦了臉:“他不肯納妾,還不是怕你傷心。”
“正因為如此,我才想讓他納妾。”
她說着又傷心起來:“我阻止不了他的決定,可也要讓他沒有後顧之憂才好呀,你要是不逼他,他一天到晚都忙。”
這确實是,要依着衛青的性子,他都可以把家搬到軍營裏去。
“你真願意他納妾?”我又問道。
“納吧”,她點頭,取過我手上的帕子自己擦臉,便擦邊道:“我這身子是不中用了,也不能叫他斷了後啊。”
我心中既感動又心疼,伸手将她攬入懷中。
經公孫婵這麽一鬧,我也不禁憂心起來,我縱然是相信衛青的,可那到底是戰場,是要拿命去拼的,說不危險那是假的。心緒低迷,連晚飯也沒胃口吃,只能靠着沐浴來緩解自身的壓力。
待我沐浴更衣出來,劉徹已經來了椒房殿,正在榻上給兒子逗樂,玩的不亦樂乎。也不知他倆玩的什麽,我才一靠近,小家夥一看見我,就“哇哇”大哭起來,反倒惹劉徹捧腹大笑。
“子夫呀子夫,你說咱們這個兒子多有意思,朕剛才吓唬他半天,他不哭不鬧,還沖着朕笑,怎的一看見你他就哭了。”
“他還小,你別吓他,到時候再吓出病來!”我從他手上抱過兒子,輕輕哄了起來。
小家夥一到我懷裏就又是哭又是蹭的,想着他應該是餓了,便上了榻躺下來,解開衣襟給他喂奶,問道:“北邊的戰事商讨的如何了,可有決定什麽時候出兵?”
劉徹亦在我身旁躺了下來,說道:“今兒收到韓安國的上書,說匈奴已經逃遠了,現在不必急着屯兵,等農耕時節過了再說。”
“那你是怎麽考慮的?”我又問。
“先緩緩吧,這事兒也急不得”,看着兒子吮吸帶勁,他覺得有趣,伸手不停在兒子的小臉上摸來摸去。
我微微安心,想起公孫婵的話,我又說道:“今兒婵兒進宮,說想給衛青納妾。”
劉徹聞言,似乎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直搖頭嘆道:“她總算是開竅了!”
在兒子臉上摸了半天還不夠,又去撓他的背心,繼續道:“衛青也就比你小兩歲吧,咱們連兒子都有了,他到現在連個孩子都沒有,你們還一點兒都不着急,要我說,早就該給衛青納妾了。”
“你別這麽說她,要說不開竅,我那個弟弟更不開竅,老是喜歡為別人考慮,也不為自己打算,今兒婵兒還跟我說,讓我去勸勸衛青呢!”
“他就這點兒毛病,”他忽然湊近了我,小聲道:“我給你支個招,你也不用花那個心思去勸他了,就從宮裏頭的家人子裏面挑幾個長得漂亮,又能生養的,直接送到他家裏去,你看他要不要。”
我笑着推他道:“跟你說正事呢,你別沒正形!”
他樂得合不攏嘴,笑道:“你聽我的準沒錯,公孫婵都答應了,他也沒什麽好推脫的!”
我斜眼打量着他:“從家人子裏頭挑人,你舍得?”
“有什麽不舍得的?”他橫了我一眼,又一本正經道:“你明兒個就挑了送去,就說是朕賜給他的,到時候他不要也得要,沒得跑了。”
“我還沒聽說過有這樣逼人納妾的”,我被他逗得笑了起來,忽覺得胸前一松,這才發覺懷裏的小家夥已經睡着了。
劉徹見了很是高興,小聲說了一句“等我”,立刻将孩子抱了出去交給乳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