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劉陵做的豆腐對我害口的症狀并沒有多大改善,除了頭兩日感覺新鮮,能吃進去一些外,後來就沒什麽胃口了,基本吃了就吐,劉徹讓廚房想着花樣給我弄吃的,卻沒有什麽明顯的效果,每日就靠一些米粥養着,配上女醫開的藥膳,也勉強撐了些時日,但頭暈乏力的現象卻愈發的嚴重了。
一日早上才起,梳妝過後起身,突然感覺眼前天旋地轉的,若非東兒反應快,及時扶住了我,才避免釀成大禍。忙去請了女醫,還因此驚動了劉徹。
因我害喜嚴重,劉徹特地去皇太後那裏請了義妁來給我安胎,這日依例看診用藥,調整了藥方後,依舊讓我好生将養,勿要多走動,心緒放平和些等等。
我看着東兒手上那碗又濃又黑的湯藥,心底發怵,不安的道:“真的沒問題麽?”
義妁面上帶着淡淡的笑意:“夫人進食不夠,所以才頻繁出現暈眩之症,臣加重了夫人的藥量,彌補膳食上的不足,懷孕之人最忌憂思過重,夫人寬心便是。”
我看了劉徹一眼,點了點頭:“勞煩侍醫了。”
義妁退了出去,劉徹接過東兒手裏的湯藥,細心吹涼了,說道:“藥雖苦了些,忍一忍就過去了。”
他要親自喂我,被我拒絕了,我實在沒辦法一口一口的将這苦膽似的湯藥咽下,待湯藥溫度合适後,我一捏鼻子,一口灌了下去,又忙用青鹽漱了口。
“辛苦你了”,劉徹握着我的手,滿臉心疼:“若是累了,就睡一會兒吧。”
我點頭,又躺了下去,閉上眼睛,養精蓄銳,如果吐了藥,這樣的過程,我還要再經歷一次。
未免我再出狀況,義妁住到了溫室殿替我安胎,所有的湯藥都由她親力親為,不再假借他人之手。義妁親自出馬,讓我察覺出腹中孩子生命的脆弱,因此愈發珍視他,對于所有奉上來的湯藥,我一概不拒,這湯藥于我而言雖苦,于這個脆弱的小生命而言,卻彌足珍貴。
三月上巳日,桃紅柳綠,春暖花開,幾只燕雀從廊檐下穿梭而過,低低的叫了兩聲,盤旋着往青牆黛瓦間飛去,消失在滿目的春色裏。
春禊祓滁,是每年必不可少的祈福儀式,以前在上林苑住,每到這個時候便會讓宮人侍者去糜池洗濯祓滁,去宿垢疢。今年住在未央宮,不能像往日那般自由,所有的儀式都要從簡,劉徹照舊去祖廟祭祀,我讓內侍取了滄池的活水來,于殿內各處盥洗,折新柳枝沾水,澆灑在諸宮人內侍身上,寓意蒼天賜福,去病消災。
“阿母”,衛長公主拿着柳枝不停的往我身上點水:“我要給阿母多撒一些,保佑阿母趕快生一個小弟弟。”
“生了小弟弟,姨父姨母就不會陪你玩兒了!”去病在一旁調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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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會”,衛長公主吐了吐舌頭,一臉得意的道:“阿翁說了,不管有多少弟弟妹妹,我都是阿翁的寶貝!”
去病翻了她一個白眼: “那是騙你的,笨蛋。”
“你騙人!”衛長公主有些不樂意了:“阿翁最喜歡我了,他才不會騙我。”
“好了”,見他二人又要吵架,我忙上前将他們二人拉到身邊:“阿翁疼你不是讓你拿來炫耀的,你們兩個阿翁都疼。”
“你們都有阿翁,可我沒有!”去病心緒突然低沉下來,問我:“姨母,我阿翁呢?”
他突然這麽問,讓我一時語塞,想了想,抱着他笑道:“姨母也沒有阿翁呀,雖然阿翁不在,可去病有舅舅和姨父呀,他們都很疼去病,母親和姨母也很疼去病的,對不對?”
我不能跟去病說他的父親是如何對待他的母親的,我也沒有辦法原諒霍仲孺對二姐造成的傷害,我更不想騙他,所以只能避而不談,而事實也是如此,劉徹和他的幾個舅舅對他的關心疼愛,可絲毫不比他的父親差。
提及他的幾個舅舅,他立馬又高興起來,說道:“對呀,我有四個舅舅,他們都對我很好,還有小姨夫,他說等我再長大一點,就會教我騎馬。”
“我也要騎馬!”衛長公主也跟着叫起來。
“好,等你們長大了,就讓姨夫和舅舅帶你們去。”
我寵溺的摸了摸他的頭,又道:“舅舅要成親了,你們想好了給舅舅的賀禮沒?”
“小姨夫上次給了我好大一顆珠子”,去病邊說邊用手比劃:“夜裏還會發光,我要把它送給舅舅。”
那是一顆東海夜明珠,有拳頭般大小,去病并不懂夜明珠的珍貴,只是好奇它會發光,所以格外喜歡。
“去病只有一顆,送給舅舅了,你就沒有了呀”,我笑問他,想看他如何作答。
他想都沒有想就道:“那我可以再找小姨夫要啊。”
他這般天真無邪的話讓我聽了想笑,又問衛長公主:“你呢?你送什麽給舅舅?”
衛長公主用手抵着下颚,撅着嘴想了半天,才笑道:“我不告訴你。”
我知道她是沒有想好送什麽,卻又不肯承認,所以才會這麽說,也不戳穿她,刮了刮他的鼻子道:“那阿母就等着看你送什麽給舅舅。”
衛長公主調皮的做了一個鬼臉,又拉着霍去病跑了出去。我心下覺得好笑,又繼續去織繡鴛鴦衾,這是我要給衛青的禮物。
衛青自從進了軍營,便和公孫敖成了至交,公孫敖有一幼妹叫公孫婵,年已摽梅,便提出想将其許配給衛青。大哥大嫂見衛青也到了娶親的年齡,又見公孫婵容貌品性都不錯,也覺得這是一段不錯的姻緣。
公孫敖為人仗義,不懼權貴,又于衛家有大恩,那公孫婵自然也不會差,這等親上加親的喜事,我自然是樂見其成的,多次詢問衛青的意見,他沒有提出異議,衆人商讨過後,便将二人的婚期定在了七月。
“阿母,阿母……”還未見人就聽得衛長公主的哭喊聲。
我以為是她和去病又吵架,放下針線迎了出去,卻聽得她道:“去病哥哥被皇後抓走了!”
“什麽?”我心下一驚,看向随侍的宮人:“怎麽回事?”
六兒跑過來跪下道:“小公子在翠華庭玩弓箭時令皇後受驚,以致摔傷,皇後大怒,将小公子扣押,帶回了椒房殿。”
平日裏皇後就不喜歡他,這不是正好撞在她的刀口上了麽?我心下一沉,問道:“皇後傷的如何?”
“不重,手上擦破了些皮!”六兒驚魂未定,不停的擦着額頭上的汗。
我松了一口氣,忙讓東兒去傳辇輿來,又道:“囑咐過多少次了,讓你們帶着他玩兒的時候小心,怎麽還會傷人?”
“夫人恕罪”,六兒扶我上辇,一路跟着小跑道:“本來是很小心的,公子玩的弓是極小的弓,箭也是無簇的,還特地選了個沒人的地兒,可不知怎的,皇後不聲不響的突然就出現了,被飛來無簇之箭吓着了,這才摔了一跤,手劃在了石頭上,破了皮,還出了點血,皇後說公子是蓄意謀殺,将公子抓了去。”
“荒唐!”我心下惱怒,她總能将一些小錯誇大其詞,好像這樣就能遂了她的心意,滅了我們衛家一樣。
“夫人當心些”,東兒一臉不放心的提醒我:“夫人身子不便,何不等陛下回來再去救小公子?”
“陛下去祖廟祭祀,最快也要晚上才能回來!”我看了一眼肚子,這孩子來我腹中尚不足三月,就如此一波三折,多災多難,心下不免愧疚。
有了衛青的例子在前,我不放心将去病留在椒房殿,想了想,又道:“你放心,我會小心的,今時不同往日,在椒房殿,她不敢把我怎麽樣?你多帶些人跟着就是。”
東兒應允,又囑咐衆人小心擡攆。
溫室殿和椒房殿相距并不遠,不過片刻功夫就到了,椒房殿的宮人通傳後,說皇後正在養傷不見人,讓我回去,這個結果我也料到了七八分,所以并未覺得詫異。
皇後可以不見我,但我不能不見她,我以禮相待,她卻将我拒之門外,我顧不得那麽多,只能硬闖了,我懷有身孕,椒房殿的宮人并不敢碰我,攔我不住,只能任我闖入皇後的寝殿。
“你想幹什麽?”皇後氣沖沖的出來,将我堵到了寝殿門口:“椒房殿豈容你這個賤人撒野?!”
我知她說不出好話,不予理會,行了禮,瞟了一眼她被包好的手腕,道:“聽聞去病誤傷了皇後,妾特來請罪!”
“請罪?”她舉起受傷的手道:“皇後與皇帝同尊,傷了皇後,便是傷了皇帝,衛夫人以為,該當何罪呀?”
我盡量不去在意她的惡毒,說道:“去病年幼無知,并非有意傷了皇後,還請皇後高擡貴手,莫要同稚兒計較,皇後的傷,妾一力承擔,願奉上一年秩祿,為皇後延請醫藥,直到皇後的傷好為止。”
“呵!”她冷笑一聲:“弑君之罪,衛夫人用一年俸祿就打發了,想的未免也太簡單了吧。”
我面上帶着微微笑意:“那皇後想要如何?”
她睨了我一眼,又道:“弑君便是謀反,自然是死罪!”
我的笑容漸漸下沉,略沉默了一會兒,又道:“去病年幼,誤傷皇後是妾教子無方,皇後要治罪,妾無可辯駁,願替去病一力承擔,還請皇後先放了去病!”
她輕蔑一笑,示意宮人去将霍去病帶過來。
我松了一口氣,還未看見去病,就聽得他大喊大叫,不讓人碰他,我尋聲看去,見去病雙手已經被困住,內侍半拉半推将他帶過來,去病完全不害怕。
“姨母!”他喚了一聲,又踢了內侍一腳,掙脫他,朝我跑了過來。
他這般不知所謂,我心下不免擔心,不能再由着他任性下去,遂舉步上前,擋在他面前,看着他也不說話。
他見我生氣了,又看了看這情形,不敢再狂妄,在我的示意下,老老實實的朝皇後行了個禮。
我示意六兒将他手上的繩子解開,又對皇後道:“請皇後恕罪,去病年幼不懂規矩,妾回去一定好好管教!”說完,也不等她說話,行了禮便要退下。
“慢着!”皇後冷冷的道:“你當這椒房殿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麽?”
“妾身份卑微,不敢污了皇後的椒房殿,皇後說妾謀反,妾也不敢說什麽,如若要治妾的死罪,下诏便是,妾回溫室殿候着!”
“不必跑一趟了,你既然肯認罪,就在這椒房殿——”她頓了頓,橫了我一眼:“賜死吧!”說完示意左右,立馬有人過來。
“皇後!”我厲聲道:“皇後當真以為可以要了妾的命麽?莫說妾腹中懷着皇嗣,就算只妾一人,妾的身份就算要賜死,怕也不能由皇後做主吧?”
“今日我偏要做一回主了!”她絲毫不理會我的話語,吩咐道:“将她拖下去,亂棍打死!”
她的話說的硬氣,但卻并無人敢聽,左右皆是面面相觑,遲遲沒有人動。
我笑了笑,推開四周護着我的宮人,又道:“妾佩服皇後的勇氣,除了皇後,大概也沒有人敢以全家人的性命來給我腹中的孩子陪葬了!”
“還愣着做什麽?”皇後大吼了一聲,見左右之人仍是不動,盛怒之下,她竟瘋癫了一般朝我撲過來。
“皇後息怒!”長禦明珠将她攔下,瞪了我一眼,又勸道:“您還記得人彘的故事麽?太主和您講過的!”
皇後略一怔,反應過來後,怒氣忽然消了大半,長袖一甩:“區區一個賤婢,看你能得意到幾時!”随即露出一個陰鸷的笑容,轉身進了寝殿。
她的癫狂讓我有些害怕,也不敢再多做停留,匆匆行了禮,拉着去病退下,上了辇輿後,我情不自禁的将去病擁入了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