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劉徹回未央宮主持賀歲慶典,我并未與他同去,一來我肚子大了,身子不便,二來未央宮于我是一個危險的地方,我不敢再拿我的孩子去冒險,所以只能敬而遠之。劉徹不在,五祚宮也冷清了許多,我又接了家裏人過來,一家人在一起團團圓圓,熱熱鬧鬧的過了一個新年。
十月歲首,新的一年在漫天大雪裏徐徐展開,一夜之間,整個上林苑銀裝素裹,天地間連成一片,渾然一體,美不勝收。
雪過天晴,也到了梅花綻放的季節,上林苑的梅林很多,分布在不同行宮別館,品種不同,顏色也各異。五祚宮東南角有一片朱梅,大多還是是同心的,我甚是喜歡,想着年節一過,劉徹就該回來了,我若摘一些放到屋裏,他看了也一定喜歡,遂趁秋夕不在,我裹足了衣服,拉着東兒便往林子裏去了。
我是好久都不曾看過梅花的,上一次還是在平陽公主家,那裏的梅花種的及早,梅林沒有這裏大,雖然也是朱梅,但卻沒有同心的。大抵是有了劉徹,我及其喜歡“同心”“并蒂”這樣成雙成對的字眼,對同心朱梅愈發喜歡的緊,就像是兩顆溫暖的心緊緊的連在一起。
穿梭在這片梅林中,紅色的花瓣上還壓着厚厚的積雪,輕輕一搖,就好像又下雪了一樣,微微一嗅,帶雪的空氣裏夾雜着淡淡的梅香,寒而不冷,沁人心脾。随手折下一株,将雪抖落幹淨,正好是同心的,又喜不自勝道:“東兒,去幫我折幾株同心梅我要帶回去給陛下,要整株都是同心的哦。”
沒聽到人答話,我不禁回頭去看,人都不見了,只有劉徹立在我身後,身着一襲白色披風,立在陽光下,笑吟吟的樣子格外好看。
明明只是十來日不見,卻令人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他的突然出現讓我驚訝,他的笑容也讓我癡迷,我呆呆地看了他許久,又忍不住上前将他抱住。
今日為了應這個雪景,我亦穿了一件白色狐領披風,披風上的白狐皮還是今年秋獵的時候他親自獵下的。
他沒有說話,只是張開自己的披風,将我一起裹了進去。
我擡頭看着他,情不自禁的閉上了的眼睛。他順勢落下一吻,兩片柔唇傳遞着他的溫暖,漸漸驅散了我身上的寒氣。
這是我主動向他求吻,我知道此刻我臉上一定紅的發紫,但我管不了那麽多,他太好了,他的霸道、他的溫柔都讓我無比依戀。
這一吻只在唇間,沒有過多深入,淺嘗辄止,卻又遲遲不願分開。
忽然一陣冷風吹來,揚起風雪,劉徹迅速掀起披風将我護住,但是我還是打了一個寒噤,這才依依不舍的和他分開。
風停雪止,他幫我把兜帽戴上,抖了抖自己的披風,又牽着我的手道:“別在這凍着了,回家,我有一莊喜事跟你說。”
“等一下”,我掙脫他,又到方才那棵樹上,挑了兩株好一點同心梅摘下,然後再去牽他的手:“好了,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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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起來,接過我手裏的花,牽着我往回走。
“陛下有什麽喜事要跟我說?”我歪過頭問他。
“回家你就知道了”他故意賣了一個關子。
回了五祚宮,忙喚宮人将那幾株同心梅插上,解下披風後,又去複服侍劉徹更衣,想是騎馬過來他穿的比平常多,眼下進了寝殿暖和,也就不必穿那麽多了,褪了幾重深衣,又換上一件常服,擰了帕子幫他擦了臉。
他用帕子擦了擦手,然後看着我道:“你覺得公孫賀怎麽樣?”
“公孫太仆麽?”我一臉疑惑道:“挺好的呀,怎麽了?”
“就這一句?”劉徹對我這個答案似乎不太滿意。
我想了想,笑道:“妾對他了解不多,見過幾次感覺還行,為人嘛忠厚樸實,辦事也細心周全,長的嘛也還行,陛下的幾個親信裏,就數他最有男子氣概,最難得的是世族大家出來的公子……”
“行了行了”,劉徹打斷我,将帕子塞回到我手上,面上弗悅:“你還來勁了!”
“不是你讓我說的嘛!”我将帕子遞給宮人,示意他們都退下。
“我是問他怎麽樣,又沒叫你誇他!”他白了我一眼,自己給自己添了一杯茶,一口吃下。
我心中很是無語,又道: “那都是你身邊的人,我總不能說他不好吧?”
“他哪裏不好?”他又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對公孫賀了解不多,雖然常見面,卻甚少說話,只聽大哥提過他兩次,也無外乎我剛剛說的那些,實在不知道別人有什麽不好的,也不能胡謅,我心裏真的很想打他,但面上還得堆着笑:“他沒陛下聰明,也沒有陛下有男子氣概!”
他聽了之後爽朗一笑,這才又滿心滿意的說回到正題:“今兒個他跟我說,想求娶你大姐!”
我剛喝下的一口水,就被他冷不丁的一句話給嗆了出來,咳了半天,倒是把他吓了一跳,忙過來扶我。
“他要娶我大姐?”我反問他,見他點頭,我心下疑惑的很:“我沒聽大姐提過呀!”
“別說你,我都吓一跳”劉徹坐下來,又繼續道:“他借着和你大哥的關系,三天兩頭的往你家裏跑,其實是打你大姐的注意,鬼心眼多着呢,你還說他實誠!”
“陛下想賜婚?”我直奔主題。
“被你看出來了”他笑了起來,又問:“你覺得如何?”
我有些猶豫:“公孫太仆人倒是不錯,年紀輕輕就已位列九卿之一,以他的品貌才學,又是世族家的貴公子,這樣的人應該早就有家室才對啊。”
劉徹喝了一口水,接着道:“他原來确實定過親,可還沒過門,那人就沒了,這兩年一直也沒有中意的,所以就放着了。”
“真是巧了”,想着這兩個人的命運,我不禁笑了起來:“阿姐之前也定過親,也是沒有過門,夫君人就沒了。”
“要不我說他們兩個就是天注定的緣分呢,你要同意的話,明兒個我就下诏給他們賜婚。”
“公孫家是世家,可我們衛家是奴仆出身,阿姐可不是什麽大家閨秀,他們家能同意麽?”
“能娶上朕的大姨姐,那是他們家高攀了,只要你願意,我一道诏書下去,他們敢不同意。”
我被他弄得啼笑皆非,只好說道:“容我先問問大哥和大姐,總得要他們同意才行!”
劉徹點頭表示同意,又坐到我身邊:“他這幾日乖不乖,有沒有鬧你?”
我調整了一下坐姿,示意他過來聽,方才嗆了一下,許是把他吵醒了,正在我肚子裏動呢,現在讓他聽,正好合适,又用和小孩子說話的口吻道:“快跟阿翁說你乖着呢,就是想阿翁了,對不對呀?”
他雙手扶着我,伏在肚子上,聽得極是認真,聽到動靜就笑出了聲,反倒像個孩子,直到趴的累了才起身,說道:“以前總是居無定所的,在哪裏累了就在哪裏睡,出去一趟幾個月都不回來也沒覺得有什麽,現在有了你跟孩子,我才知道什麽是牽挂,這幾日未央宮熱鬧的很,可我這心裏一直空落落的,看到你們我反而踏實了。”
“我也想陛下呢”,我靠在他懷裏:“吃飯的時候就在想陛下吃的什麽?吃的好不好?睡覺的時候,就在想陛下睡了沒有?睡得好不好?”
“不好,沒有你在,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他笑着,在我臉上親了一口,又說道:“去看看我給你帶的禮物。”
我這才注意到幾案上放着東西,被一塊黑色布帛遮蓋着,他送了我很多東西,但很少會這樣神秘,我心下好奇,忙揭開看,竟是一把古琴。
他送了那麽多東西給我,這一件是最合我心意的,我彈過那麽多琴,直到今天才真正有一把屬于自己的琴,心中喜不自勝,問道:“怎麽會想到送我這個?”
“你琴彈的那麽好,卻一直沒有一把稱手的,我便命人打造了一把!”他捋了捋我額前的碎發,問道:“喜歡麽?”
我點點頭,又細細研究,古琴的琴身帶有淡淡的清香,上松下實,又嵌以各色珠寶玉石作為裝飾,琴弦色澤瑩亮光滑,我輕輕的撥了兩下,隐隐感覺有些許的涼意,琴音溫潤內斂,優雅純正,甚是順手。
“這琴身當是梧桐和梓木合制而成,那這琴弦呢?可是用冰蠶絲做的?”
他捏了捏我圓潤的臉,笑道:“還是你懂,一眼就認出來了。”
“桐木松軟,做琴面能增加琴音的美感,梓木堅實,做琴底可以增加琴身的穩定性,不易變形。司馬相如那把名震天下的綠绮琴,便是梓桐合精而成。”
我一邊跟他解釋,一邊打量琴身的花紋,正面刻了一行詩,反面則雕刻的是一幅畫,畫中是一棵濃陰密閉的大樹,樹下有一妙齡女子正在撫琴,擡頭便可看見兩只比翼雙飛的燕,低頭莞爾間則是一種不可名狀的美。問道:“這畫上畫的是什麽?”
他執起我的手,一點一點的觸摸畫上的紋路:“你能認出琴的材質,就認不出畫上的人麽?”
看着他充滿期盼的眼神,我心中忽然有了答案,愣愣的道:“這畫上的人不會是我吧?”
“當然!”他點頭,又将琴翻了個身,說道:“還有這句詩,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琴瑟在禦,莫不靜好,為了刻這些,我都不知道弄壞了多少琴。”
若是以前,我一定會去親吻他,但是現在我不太敢招他,只伸手牽着他,道:“我也有首詩送給陛下”,一手撥弦,彈奏出簡短優美的旋律,緩緩的唱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他将我擁的更緊了,頭抵着頭,在我耳邊親吻摩挲,接上了最後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可知?”
清淺的呼吸聲,吹動着我耳邊的碎發,将我的骨頭都吹得軟了,心中的防線潰散,我情不自禁的摟住了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唇……
賜婚的事情進行的很順利,大哥和公孫賀的私交本就不錯,對公孫賀的為人也是贊不絕口,而公孫賀老往家裏跑,也證明了他和大姐早就是郎情妾意了,只不過兩個人都不好意思,所以沒有捅破罷了,如今有劉徹這麽一推,話一說開,賜婚什麽的也就順理成章了。
大姐的婚事定在了冬月壬午,一個晴朗的冬日。天子賜婚,聽說文武百官都會到場慶賀,婚禮的場面也會很盛大,只是我無緣一見,不能送阿姐出嫁也于我而言多少有些遺憾,只能星空對月,遙祝遠方的新人恩愛攜手,白頭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