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春天
春天
因着方寧回來，林頌安本想将客房收拾出來給她住，但小姑姑非說想和她一起睡，林頌安便作罷了。
雖然生理上不适應和人同住，但方寧畢竟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兩人聚少離多，幾年也見不上幾次面，僅有的相處時間到了夜晚似乎變得更加難得可貴。
洗漱完，待林頌安重新躺到床上時，發現方寧已經閉着眼睡過去了。她放輕動作，蹑手蹑腳地鑽進被子裏，見沒吵醒身邊人，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氣。
夜晚隐匿所有，唯餘窗外的月光奉獻一點亮，林頌安側躺着，安安靜靜地盯着睡顏。
其實小姑姑和爸爸長得還挺像的，鼻子、眉眼，都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林頌安有些難過，這幾年要不是自己還留着和父母親的全家福，她幾乎都快忘了他們的模樣。
放在枕邊的手機屏幕忽然亮了下。
林頌安輕輕背過身，原以為是什麽垃圾廣告，解鎖才發現是白天剛加上好友的池聿助理給她發了信息。
【蕭蕭：[乖巧探頭.jpg]】
林頌安不知道她大半夜才給自己發消息的目的是什麽，只好也随手回複一個表情包。
【蕭蕭：今天太忙啦，中午和池醫生買完東西回來後就趕着工作了，還沒來得及和你打招呼～】
原來是和助理一起去的麽？那她怎麽沒看見助理，反而見到了一個沒見過的人？
林頌安點點屏幕：【沒關系。】
【蕭蕭：我是想幫我妹妹問問藝考的事情，不知道你現在方不方便，不然我改天再找你聊也行！】
時間尚未零點，林頌安還不太有困意。
想着對方這個點才來找她，想必白天工作也沒什麽空閑時間，索性回了個：【方便。】
這類問題林頌安曾經幫不少人解答過，內容無非就是考核和擇校之類的，不出所料，蕭蕭問的大多也是這些。
等兩人聊完，已經快一點了。
【蕭蕭：先不說了先不說了，明天還要和池醫生去救助中心，不能太晚睡。】
林頌安一頓，順勢問了句：【什麽救助中心？】
【蕭蕭：城郊的一個寵物救助中心，院裏安排我們去做體檢。】
【Song：這樣。】
【蕭蕭：那我先去睡啦，這幾天池醫生連軸轉還挺累的，我得打起精神幫忙，你也早點睡。】
【Song：好。】
盯着那個“累”字，林頌安不由得想到前幾天。似乎那時候男人的狀态就沒那麽好，明明手都受傷了還這麽敬業，就不能偷點懶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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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如同浮動的影子，流轉間，投射在臉上的忽明忽暗。
洛北城郊，綠意盎然的人工草坪讓人眼前一亮，巨大的白色背景板上寫着新娘新郎的名字，周圍被花團錦簇着。
肉眼可見的、一場盛大的草坪婚禮。
“三點才開始，我先帶你去和小唐阿姨打個招呼？”
林頌安順從道：“好。”
新娘準備室在不遠處的一個木房子裏，方寧帶着林頌安走進去，被簇擁在中心的女人一見到她們，頓時驚喜地捂住嘴。
“方寧——”
穿着潔白不便的婚紗也要起身擁抱的情誼。
林頌安默不作聲地聽着她們寒暄，雖知不可避免，卻仍是在心底祈禱着打招呼這流程能來得慢一些。
“這是頌安吧，好多年沒見都長這麽大啦？”小唐阿姨終于發現了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林頌安笑着開口：“新婚快樂，小唐阿姨。”
“別說你，我都很久沒見我們頌安了，”方寧在一旁搭腔，“小姑娘現在可是越長大越漂亮了。”
“誰讓你把事業當成寶啊，”小唐阿姨忍不住道，“見你一面比登天還難，早知道我結婚能讓你排除萬難趕回來，我就多結幾次了。”
“可別，你最好這是最後一次，回頭別再來找我哭。”
“去去去，這次保證不會。”
“……”
從小姑姑的表情看，林頌安猜她應該是不信這話。
下午三點，婚禮正式開始。
看了眼周圍，來的大多都是和方寧年紀相仿的人，她和小唐阿姨是高中同學，林頌安猜測這些面孔裏或許部分也是小姑姑的老熟人，可方寧卻和她說除了第一排的三個人之外，她一個也不認識。
“我高中的時候是一個小魔頭，沒人愛和我玩，”方寧這麽解釋，“也就是你小唐阿姨人美心善，跟個傻白甜似的，不怕被孤立也要往我身邊湊。”
“難怪你推掉工作也要趕回來。”林頌安說。
“那能怎麽辦呢？”方寧嘆氣，“她上一段婚姻失敗，如今二婚不知道有多少人會笑話她，怕她畏手畏腳，我就想着我要是回來了還能給她點底氣。”
她擺弄着香槟杯子：“在我心裏她和你一樣，是小姑姑在這個世界上最最重要的人。”
林頌安莞爾：“我知道。”
婚禮流程做了簡化，不似常規那般複雜。
扔捧花環節，小唐阿姨和司儀說想把捧花直接送給方寧，誰知方寧大驚失色，一個勁兒地說不要。
讓一個不婚主義者接過象征着婚姻的捧花，簡直是最大的噩夢。
無奈，小唐阿姨只好将捧花往下丢，在空氣中劃過一個弧度後，砸進一個年輕男人的懷裏。
全部流程結束後，距離晚宴還有一段時間。
椅子撤掉了，桌上被重新擺了香槟酒，顯而易見，暗示一場大型的社交活動。
這種場合方寧向來是按捺不住的，社交于她而言像喝白開水那樣簡單，反之，林頌安卻是難以适從。
“小姑姑你去吧，我自己在這待會。”
都是大人了，方寧也不至于對她不放心，聽她這麽說，轉身便投入杯盞中。
林頌安站在角落裏，手上是淡黃色的香槟酒，好奇心作祟，她輕輕抿了一小口。
竟意外的好喝。
不似其它酒水那般辣喉，反而有股淡淡的清甜。
林頌安沒忍住仰頭喝了精光。
視野內忽然伸出一只手，“你好，認識一下？”
林頌安擡眸，依稀記得面前人是剛剛接到捧花的那個男人。遲疑半晌，她放下空酒杯，硬着頭皮擡手微微觸碰，很快就收回來了。
“你好。”
“你是新娘的？”那人拖着尾音詢問她。
稍加思索，林頌安才答：“侄女。”
“好巧，我是新郎的外甥。”
林頌安點點頭，沒再回話。
“我們加個聯系方式吧，怎麽說也算一家人了，說不定以後還有其他能交流的地方。”
秀眉輕擰，林頌安擡眼望他，只見男人神情殷切，目光中流露出期待的色彩，熱情得令她無所适從。
“你今年工作了嗎？”她轉移話題。
“工作了。”
林頌安不動聲色地打探：“在洛北？”
“對，”男人點點頭，“在洛北人民醫院做臨床。”
“嗯……”林頌安瞥見他仍不打算收回手機的手，又道，“聯系方式就暫時不加了，我不在洛北，這次是特意從國外趕回來的。”
拒絕人真是每次都令她絞盡腦汁，她判斷不清楚對方善意與否，只得迂回地展示自己的想法。
“這樣啊。”男人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她話裏的拒絕，總之把手機收回去了。
又聊了兩句，對方許是看林頌安興致不高，聊不到一塊去，最後便也讪讪退了場。
太陽依舊高高挂着，以極慢的速度向西邊傾斜。
出神間，林頌安無意識地又喝了幾杯酒，等到意識逐漸變得遲緩，腦袋發懵，她才恍然般地放下高腳杯。
不遠處，方寧還在同人講話。
臉上的潮氣從體內湧上來，在這冬日裏令她發熱。
剛才貪了杯，林頌安覺得自己應該是染上了些許醉意，意識還清醒，就是不知道該做什麽。
她走出草坪打算透透氣，在繞過小木屋時，腳邊卻忽然撲來一只白色的博美小狗，仰着腦袋看向她汪汪叫。
這麽空曠的地方哪來的狗？
林頌安反應遲鈍地蹲下身，在狗脖子上看見一條頸鏈。
上面挂着一個木制的小牌子，她伸出手一翻，排上有字，仔細辨認才看清楚那短短的兩行寫着“綠野寵物救助中心——大桔”，後面還緊跟着一串手機號。
“寵物救助中心……”
林頌安呢喃着這幾個字，她不妨想起昨天睡前，池聿的助理曾告訴過她，他們今天要到城郊的寵物救助中心做體檢。
難不成，就是這個“綠野寵物救助中心”？
那這狗怎麽跑出來了？
想不出個所以然，林頌安試圖找手機打電話，驚覺自己的包和方寧的放在一起，落在草坪婚禮處。
她站起身，往前走了幾步，怎料這只叫“大桔”的狗總跟着她。
忽然玩心大發，林頌安小跑着往後退，大桔像是接收到了她的信號，也追随着她在草地上奔跑。
而她停下，它便也跟着停下。
笑意在唇邊漾開，林頌安繼續背着往後走，面前的大桔起初還乖巧地跟着，卻在某一瞬忽然止住腳步。
“大桔。”她輕聲喚。
大桔仍然不動，甚至在原地坐下了。
林頌安以為是自己沒跑起來，索性故意加快點腳步。
誰曾想，沉浸在逗狗情緒中的姑娘無視身後的視線，下一刻，後背驟然抵上一個溫熱的胸膛，慣性使然，她下意識後仰。
回過神時，腰間已經被人輕輕攬住。
林頌安猛然回頭，道歉的三個字懸在嘴邊，卻在看見身後人時咽了下去。
“小心點，”她聽見男人無奈的語氣，“怎麽不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