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首情歌
31首情歌
「時缈: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想打擾他。」
時缈斟酌着回複。
雖然有些奇怪于許鈞聞那個人居然會允許經紀人查看、甚至是代為回複消息。
但時缈只當這是他的工作需要——部分藝人的團隊會代為搭理社交軟件這種事似乎也并不是很稀奇。
況且許鈞聞現在還是新人,或許只是不得不服從公司的安排而已。
因此盡管許鈞聞這位經紀人回複消息的語氣讓時缈感到有些不适,但她仍然體面禮貌的回應。
「時缈:謝謝你照顧他~我在英國這邊舞團主演的劇目下半年就要正式公演了,到時候如果你們有空的話,歡迎你們來看啊~」
「許鈞聞:那就不必了。許鈞聞現在的工作很忙,公司為他安排了一些課程,也制定了一套完整的未來發展計劃。」
「許鈞聞:他沒有那個時間,做長途飛機出國一次只為了看女朋友的一場表演。」
時缈一怔。
一時間不知道作何回複。
看上去,許鈞聞的經紀人似乎對她很不滿意的樣子。
想到這裏,時缈撇撇嘴。
那只是他的工作夥伴,又不是許鈞聞的父母,她才無所謂對方喜不喜歡自己。
可沒想到,聊天框的另一邊,還有消息接連不斷地跳出來:
「許鈞聞:上次許鈞聞不打一聲招呼就出國的事情,對我為他安排的行程和計劃産生了很大的影響。」
「許鈞聞:他的音樂事業現在才剛剛有一點起色,公司不希望他因為感情的事情分心。」
「時缈:我很感謝貴公司和團隊對他的幫助和照顧,但我也希望您明白一件事情——有些事是我和許鈞聞之間的事情,并不在貴公司的管理範圍之內。」
「許鈞聞:我要對公司的利益負責,也要對許鈞聞的天賦和才華負責。」
「許鈞聞:公司會和他簽約當然是希望他能為公司帶來效益,如果他不能為公司帶來正向收益的話,我們随時可能收回對他的投資和培養。」
「許鈞聞:你也不希望毀掉公司好不容易為他争取來的機會吧。」
時缈看着聊天界面,徹底陷入了沉默。
這幾乎是赤.裸.裸的威脅。
她當然是相信許鈞聞不會輕易陷入娛樂圈潛規則的泥沼當中,但她同樣也清楚地知道,許鈞聞這位經紀人的話也并不完全是錯的:
不願意服從于規則的人就要要比其他人更辛苦、付出得更多,才可以站在那盞耀眼奪目的聚光燈之下的。
時缈不想同許鈞聞的經紀人做過多無意義的争辯。
她不希望許鈞聞夾在中間難做,更擔心許鈞聞會因為她而跟公司鬧不愉快,從而影響到他的工作。
因此她熄滅手機屏幕,重新繼續投入到訓練當中。
只要忙起來,就不會有精力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況且她相信許鈞聞,能夠處理好她與公司、感情與事業之間的關系。
*
時缈跟随着音樂的節拍,流暢地完成每一個爛熟于心的動作,在群舞們的注視和襯托下,登上了道具高梯。
一開始,Laurence告訴她有一個需要她從高臺上仰面向後倒下去的動作時,時缈還是有些害怕的。
但在舞團再三進行過安全性測試、甚至Laurence本人也親自上陣給她做了幾次示範之後,時缈懸着的心漸漸放了下來。
而在排練的過程中,對整個故事以及人物的理解越發深刻之後,時缈已經能在音樂響起的那一刻,瞬間将自己代入到角色之中。
當她真正把自己當成了故事裏的人物之後,時缈更是徹底理解了為什麽在舞劇的最後一幕,女主角會選擇當着所有人的面從高臺上義無反顧地倒下去。
因此,當她再一次站上高臺的頂點,目光悲憫地注視着下面的“芸芸衆生”,而後高貴淡然地一笑,毫不猶豫地張開雙臂向後倒了下去——
一時間,天旋地轉。
時缈只感覺到腰部一陣尖銳的幾乎要穿透她靈魂的疼痛。
而後就徹底不省人事,昏了過去。
*
為了不影響舞團的一百周年慶典,時缈受傷的事情被舞團隐瞞了下來。
她終于從昏睡中醒過來時,意識漸漸回籠,見到了面容憔悴的父母。
她的媽媽,平時在單位裏永遠一絲不茍、整潔有序的人,此刻鬓發散亂,眼眶泛紅,見到她醒過來,握着她的手泣不成聲。
而她那平時像個悶葫蘆似的不善言辭的老爸,此刻更是哽咽着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別哭啦……”
時缈艱難地開口,聲音虛弱沙啞:“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你們怎麽都跑過來了,單位的事情不管了?”
作為病人的她此時卻似乎是病房中最輕松的一個:“單位的手續這麽好批啊?你們兩個居然一起過來了。”
“你在異國他鄉出事了,我們做父母的當然無論如何也要來陪你的,”吳筠竹勉強扯了扯嘴角,為時缈掖了掖被子,“你安心養傷,等你好一些了,爸媽就帶你回國。”
“現在回國的話那我的剩下的學分豈不是修不滿了,舞團那邊怎麽說?”
時缈微微一笑:“小時候我第一次練舞崴到腳的時候你不是還說‘跳舞的人哪有不受傷的’嗎?等我養好了我可以繼續回學校和舞團的,雖然錯過了這次的劇目,但沒關系啊,以後肯定還有機會的。”
說到這裏,時缈停頓了一下。
她看向父母,唇角揚得更高,眼神裏卻沒有像笑意:“對吧?”
“寶貝……”
吳筠竹好不容易平複了些許的情緒再次流露出崩潰的跡象,她緊緊攥着時缈的指尖:“你現在先別想這個了,好好養病,爸爸媽媽都在這裏陪着你。”
“媽。”
時缈的笑容僵在臉上,她閉上眼睛,語氣忽然落了下來,暴露出她從醒了之後就一直努力掩藏起的疲憊和難過:“我還可以繼續跳舞的,對吧?”
*
沒有任何人來向她解釋她出事的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時缈也無從得知舞團到底有沒有對這件事進行追查——盡管她的父母向英國塔西莉亞舞蹈學院提出了申訴,也報過了警,但不論是學校還是警方,都遲遲沒有對這件事做出一個說明。
或許是為了封口,舞團那邊給予她的賠償卻相當慷慨大方,不但承擔了她前期所有的治療費用,也承諾包攬她後續康複的所有花銷。
時缈的父母原本是不打算接受的,他們只想讓學校和舞團還他們女兒一個公道,然後盡早帶着時缈回國治療。
但英國醫院的主治醫生卻并不建議她在目前這個情況下坐長途飛機飛回國內。
因此,時缈不得不在父母的輪流陪伴下,在英國的醫院進行治療和康複。
手術恢複的過程并不是最痛苦的。
複健的過程才是。
幾乎每一個夜晚,時缈都在失眠。
而每一個失眠的夜晚,她都只能靠許鈞聞曾經發給她的那些原創歌曲的小樣撐過去。
期間許鈞聞并不是沒有和她聯系。
時缈只借口說自己這段時間都在舞團參與集訓聯排,所以沒有辦法及時回複消息。
許鈞聞自身也是焦頭爛額——既要完成自己的畢業論文,又要按照公司要求的時間完成創作,每天幾乎只能睡三到四個小時,有時候甚至十個小時都吃不上一口飯。
因此他那時候并沒有覺得時缈的狀态有什麽不對。
*
這一夜,時缈是被腰部的痛意折磨醒的。
那種疼痛并不尖銳,卻綿延不斷,摧枯拉朽地折磨着她的每一處神經末梢,然後再順着血液傳遞到四肢百骸。
時缈從枕頭下面摸出自己的手機。
點開和許鈞聞的對話框,他們最後的對話是昨天傍晚她發過去的那句“正在忙嗎”的寒暄,而時隔四個小時後,許鈞聞才得空回複一句“剛回家,好累”。
然後,是時缈今天下午康複訓練結束後,得到了主治醫生“近期恢複情況很樂觀”的肯定回複後,猶豫再三,下了很大的決心才發出去的那一句:
「時缈:其實我前段時間排練的時候受了點傷,當時沒敢告訴你怕你擔心,不過現在已經好啦~因為前陣子落下了一些進度,所以我最近的排練安排得很滿,可能沒辦法頻繁和你聯系了哦,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呀~愛你!」
可這條消息,至今都遲遲沒有得到回複。
他很忙,她理解。
時缈知道,如果她告訴了許鈞聞她受傷的真實情況,無論他那邊有多緊急的工作,他都會義無反顧地飛到她身邊。
可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時缈才不能告訴他實情——她可能再也不能跳舞,再也當不上舞團首席了。
明明被疼痛折磨到連手都不想擡,此刻時缈卻依然意識清醒地逐頁逐頁翻完了她和許鈞聞所有的聊天記錄。
她點開許鈞聞發給她的那些音頻,伴随着幾乎要爛熟于心的旋律和熟悉的嗓音哼唱,一個人獨自回顧了他們戀愛至今的許多點滴。
她必須要承認。
她還是很喜歡許鈞聞。
聊天記錄終于翻到了底,時缈點開許鈞聞的頭像,看着畫面裏她親手給他拍的照片,截圖将這張照片保存下來。
沒一會兒,又點進相冊将它删掉。
甚至連回收站都被刻意清空。
時缈長出一口氣。
她明明是一個打字速度很快的人,可這一次,一條并不算長的消息,時缈竟然足足編輯了十幾分鐘。
按下綠色的發送鍵後,時缈沒有等許鈞聞回複——當然,許鈞聞也未必能夠立刻回複她。
「時缈:許鈞聞,我覺得我在這邊的舞團能有更好的發展,所以我決定不回去了。我們到此為止,分手吧。不必找我了,我們各自追求自己的夢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