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無論發生什麽,我都喜歡你……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無論發生什麽,我都喜歡你……
聽見這句話, 方旬大腦一片空白,喉結上下動了動, 眼眶通紅睜開了眼睛。
與記憶中無法面對的那個冷漠眼神截然不同。
林光逐漂亮的瞳孔透徹幹淨,看向他的目光十分溫和,對他說:“Friend?”
方旬恍惚間想起兩個月前初見時。
那時候他們彼此都無法确定對方是否有敵意,在漆黑的深夜滿懷戒心試探着靠近,又在動蕩不止的救生艇邊沿長時間的對視,僅僅憑借兩句話讓緊繃着的氣氛緩和了下來。
這就像是一個只有他們兩人知道的暗號, 也是人類特殊的一種安慰方式。
方旬心尖一酸,雖然不知道林光逐想幹什麽, 但他還是重重點頭,幾乎迫不及待說出了那個時候的回答:“朋友。”
“錯了,是Lover。”
看着人魚愣滞又動容的藍眼睛,林光逐又無奈揉了把人魚的腦袋。
“不是在我昏迷時到處和人說,你是我男朋友麽?現在又不想認了?”
“……”方旬如夢初醒,像是被從天而降的巨大驚喜砸中, 半小時前撕裂的胸腔創口終于不再疼痛。
也許是因為再不敢奢想得到人類的真心愛護,隔了好幾秒他才能真正确信, 情況……好像和上輩子不一樣了?!
方旬攥住林光逐的手腕,等不及連連點頭,開口時嗓音啞得不像話:“認, 我認!”
他生怕林光逐反悔, 焦躁緊接着追問:
“你呢, 那你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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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光逐看出他的焦躁,《航海奇遇》上不止一次寫過,人魚是一種十分需要愛意的生物。
如果說人類失去了氧氣會死亡,那麽人魚族感受不到戀人的愛意時, 同樣也能折磨死他們。
因此人魚的狀态與戀人的态度關聯密切。
換句話來說,
和人魚談戀愛,當你明顯感覺到這條人魚情緒十分不穩定,焦慮到無時不刻來向你确定你愛不愛他、有多愛,一會兒高興一會兒掉小珍珠。
那麽不用多想,一定是你有問題。
林光逐點頭,給了非常肯定的答複。
“我也認。”
方旬從這三個字裏獲取了無盡的勇氣,他差點兒就要以為,自己就再一次要萬劫不複。
他們對話用的大多是中文,甲板上一群老外聽不懂,操着各國口音的英語交頭接耳:“在說什麽?”“放狠話環節吧。”“看着不像。”
也有人問來自中國的年輕研究員,那些人茫然搖頭:“不知道啊,聲音太小了聽不清。”
可張謹言不一樣。
他站得近,他全都聽見了!
真的是男朋友?
張謹言都不敢相信,十年了,在他看來林光逐就是顆永不開花的鐵樹,從小到大婉拒過的人數不勝數。這之中不乏條件優渥滿是光環的追求者,可林光逐偏偏就是不開竅。
“我想找個喜歡的,和不喜歡的人結婚害人害己,害下一代。”每一次林光逐都是這樣對他說,張謹言心漸漸沉了下去,臉色發白。
所以兜兜轉轉這麽多年,這條人魚就是林光逐喜歡的?
才兩個月啊,張謹言渾身冰涼。
明明林光逐和人魚才認識兩個月而已。
這時候林光逐站起身,背對着人群,垂眼看着方旬。即便是他,說這些話也需要做一些心理建設:
“昏迷期間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的我對你開了槍。”
方旬瞳孔微縮,無意識舔了舔幹燥的唇。
林光逐用的依然是中文,這次的聲音卻沒有刻意壓低。外國的船員們面面相觑無比茫然,來自中國的研究員與船員卻像突然感知到了什麽,紛紛面色微變看向林光逐手中的槍。
大家吓得一時都不敢輕舉妄動。
“林老師到底在說什麽啊!”外國人太好奇了。
國人壓低聲音,語氣也有些不确定:“他和這條人魚的關系好像不一般。”
“你說什麽?啊?到底怎麽回事?”外國人更好奇到抓耳撓腮,恨不得現在就去學中文,“快翻譯翻譯。”
國人低聲翻譯,越翻譯臉上的表情越精彩。
周遭正吃瓜的老外們表情更精彩。
“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一開始只是商人追逐利益,後面就變味了,種族戰争被發動,人魚被捕殺,你的同胞死傷無數。每一天的電視新聞都是這些,到這個地步局面已經不是我能插得上手的了,但無疑我是導火索,難辭其咎。”
“我媽也說我造孽。”
“後果過于嚴重,我認同她說的話。但即便想要彌補犯下的錯,我也什麽都做不了了。”
周遭的交頭接耳聲越來越大,人們不斷發出驚呼聲,方旬也露出驚異的表情。
人類……也“重生”了?
并且聽起來,人類青年知道得更多。
林光逐不管旁人,他看着方旬瞳孔震動的深邃藍眼睛,輕聲扔下一句驚呆衆人的話:
“你死後的一年,我自殺了。”
他繼續:“死前那一刻我想到了你,我在想,如果現在做出了不一樣的選擇,結果會不會也不一樣?”
話音落下,林光逐轉身,将槍口對準衆人。
“——啊!!!”熱武器對于人們來說實在是過于有威懾性,當即就有人驚慌失措尖叫出聲,還有人轉身要往船艙跑。
甲板上頓時一片混亂!
“所有人,全部蹲下。”林光逐嘆了口氣緩和神色,換成英語擡高音量安撫衆人,
“放心,法制社會,我不會動你們,槍只是用來防身。你們全都是被我帶上波塞冬號,本意都只是想找人魚,并沒有考慮過太多。但畢竟一百多個人一百多張嘴,不将你們封口,種族戰争還是會發生,我不想再看見那樣的局面。”
封口,怎麽封?
人只要活着就封不了口啊。
不少老外都覺得自己必死無疑了,面對槍/口的經驗他們可太有了,臉色慘白抱頭蹲下等死。國人們倒是仍舊開朗,畢竟是紅旗下長大的人,且在輪船上因為國籍緣故受過不少次林光逐的招撫,蹲下時一臉震撼小聲交談:
“卧槽,我人都傻了。”
“雖然林老師說是一場夢,但我感覺這種事情好像真的會發生诶。”
“林老師說不動我們,可他怎麽封口啊。”
林光逐叫了一個平時比較黏他的國人研究員名字,“去收手機,扔進大海。”
那人狗腿子上身,乖乖照做。
林光逐轉眼看向全場除他以外,唯一站着的人。
張謹言與他對視,無奈:“我也要蹲?”
“……”
林光逐:“你站原地別動彈就行了。”
張謹言皺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為了一條人魚,你現在正在犯罪。”
“什麽罪?”
“恐吓、威脅。”張謹言說:“扔掉手機又有什麽用?即使沒有影像資料,人們現在已經發現了人魚,禍根就注定埋下。波塞冬號返航後,你能管得住一百多張嘴往外說?”
林光逐聲音淡淡:“當然管不住。”
明知管不住為什麽還……!
張謹言深吸一口氣:“出過海的人船上有不少。船長也記得航線,他再來找,你能攔他?”
俄羅斯老船長聽見這話,蹲着都差點一踉跄,喂,這種時候能不能別提他啊!
這跟把他往槍/口上送有什麽區別?
他都怕林光逐突然覺得張謹言說得對,轉過槍/口一槍把他給崩了。
但林光逐只是笑了笑,回答了張謹言最開始的那個問題。
“我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麽。”
“我這樣做不僅僅為了方旬一個人。我看到了未來,想要尋求另一種可能性。”
說完,他叫了方旬的名字。
方旬薄唇緊抿擡眸,眼睛直勾勾盯着人類青年的背影。
夜色已深,月光輕緩,視野昏暗。他有且只能看見青年後脖頸一截雪白,碎發随着微風輕輕晃蕩,像他此時的心情一樣,搖擺不定。
隔了幾秒鐘,前方落下來一聲:
“我一直欠你一聲道歉,對不起。替上輩子那個對你扣動扳機的我道歉。”
方旬的鼻尖一酸,堆積了長達兩個月的情緒像一下子找到了缺口,如長江流水般滔滔不絕宣洩而下。他一直以來耿耿于懷的,都是臨死前看到的那個眼神,對他絲毫不動容,不帶感情。
當時林光逐面對着他,此時背對着他,記憶裏無法面對的那一幕與此時的光景緩緩重疊,那些難以忘懷的不甘被這一幕所覆蓋——
他知道,林光逐正在保護他。
保護他,保護他的族群。有冰涼的東西順着臉頰往下滑落,“咚”一聲悶響掉落在甲板上,又咕嚕嚕地滾進了甲板的縫隙之中。
剛才方旬面對槍口時都沒落淚,這種時候竟然控制不住,深深閉眼時再有珍珠墜落。
“你知道我等你這一聲道歉,等了多久麽?”方旬哽咽說:“我大人有大量,我原諒你。”
林光逐輕輕“嗯”了聲,臉色微微泛白,依然沒有回頭。
國人研究員收繳手機後來到甲板邊沿,擡手一抛,上百部手機從高空抛下,墜入深海。林光逐收回視線說:“你走吧,好好活着。以後不要再被像我這樣的人騙了。”
方旬呼吸錯了一拍,胸腔劇烈起伏幾瞬,咬着牙說:“我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面了?”
林光逐:“……”
方旬頗為固執一動不動,林光逐聽見後面沒動靜,一邊警戒着船員們反撲,一邊從口袋中拿出錄音筆向後一扔。他控制着力道,錄音筆咕嚕嚕滾向甲板邊緣,“這是一支錄音筆,裏面錄下了所有我想對你說的話。”
“…………”海風呼嘯。
鼻腔滿是鹹腥的濕冷味道。
半晌才有動靜。
林光逐不用回頭看都知道,方旬去拿那支錄音筆了。
“《航海奇遇》中寫了人魚的八點特性,你還記得我當初問到第幾條了嗎?”當初在海島上時是方旬問了這個問題,這次換成林光逐問。
方旬凝滞的聲音從後方響起。
“第七條。”
《航海奇遇》八點特性:
一,人魚的愛情是一見鐘情。
二,人魚不能長時間離開海水。
三,人魚發情期症狀與禁忌。
四,人魚悲痛時落淚,落淚成珠。
五,人魚族傳說,族人能通過特殊方式變出人類雙腿,被方旬證實為假。
六,人魚尾鱗的保存方式。*
七,人魚的尾鱗要是能熬成油,用做燈油,能夠長明不滅。
“第八條。”林光逐的臉色更加蒼白,“人魚吟唱能夠消去人類的記憶,非特殊情況不能複原。你能控制,對嗎?”
話音落下,能聽得懂中文的船員們頓時躁動起來,他們知道青年打算如何封他們的口了,難怪要扔手機!有人頗為不甘心叫道:“林老師,不能這樣做!我們好不容易找到的人魚——”
外國研究員們依舊茫然,但他們能明顯察覺有什麽事情即将發生,風雨欲來之感。張謹言也眉頭緊皺上前一步,剛要開口說話。
砰!
一聲槍響,林光逐對天開了一槍。
躁動剎那間被鎮壓,全場死寂落針可聞。
方旬頭暈目眩,周圍的一切都好像變得遲緩了,在此之前他一直不能确定人類是否對他真心,在掙紮與搖擺中日漸痛苦。
他萬萬沒有想到,第一次真切感覺到愛意的瞬間,卻是人類請求他清除掉自己的記憶時。
他知道這是不得已而為之的辦法,這是他們之間唯一的出路——
讓一切回歸原點。
可他還是緊緊咬着牙,幾乎是從滾燙劇痛的喉嚨裏擠出來這兩個字,“……不、對。”
林光逐搖了搖頭。
“之前在海島上的時候我就曾困惑過,波塞冬號并不是第一支出海航行的郵輪。人魚族存在了無數年,人魚的傳說也數不勝數,可是直到現在都沒有人真正拍攝、捕捉到過人魚。”
“這不對勁。”
“手機、攝像機、雷達,科技這麽先進,人類就算還沒有征服大海的能力,也不至于這麽多年都沒能發現人魚真實存在。但如果你們有超脫科技的特殊能力,那麽一切或許說得通。”
也許在林光逐之前,有很多人曾發現過人魚,他并不是第一人。
只是有人選擇維護人魚族不去揭露。有人像《航海奇遇》的作者那樣,口說無憑沒有證據。又有人利益熏心打算迫害,卻被強行更改記憶。
方旬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他只感覺這一刻天都塌了。
前方傳來人類青年的聲音:
“杭州。”
方旬眼睛懸着淚,愣愣擡起了頭。
“什麽?”
林光逐臉色難看,他知道今日一別就是死別無期,可他也不甘心。
仔細回想,現在發生的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除非一開始就不要出發,不然波塞冬號只要啓航發現人魚,就必定會引起戰争。
他和方旬從一開始就注定不會有好結果。
這是一場死局,他想阻止戰争,唯一的辦法就是讓船上的所有人都忘記這場奇遇。
可他不想忘記啊。
人生中唯一一次動心,他不想就這麽算了!
“中國浙江省,杭州市,餘杭區。”林光逐報了自己的長居地,精确到小區單元與樓棟門牌號,“來找我,我等你。”
說着這裏林光逐頓了頓,他是個極度理性的人,太知道他與人魚幾乎完全不可能再見面,杭州和塔斯曼海相隔萬裏,隔着海洋與大陸,白天與黑夜都颠倒,杭州甚至都沒有海!
可他心中仍舊存着最後一絲希冀:“如果能重逢,我想我會再一次愛上你。”
“……”方旬半天沒說話。
林光逐這時候不能回頭看,他緊盯着面前一群瑟瑟發抖蹲着的人,握槍的手都在悄悄出汗——他其實并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這麽冷靜,他也怕船員會反撲,人們怕他開槍,他自己更怕。
這槍不可能開,只是起到一個威懾效果。
生怕耽擱太久會再出現其他變故,林光逐偏過尖秀的下颚,語氣加重:“走!”
聽見後面有聲響,似乎是方旬動了,林光逐心裏暗暗松下一口氣。
在即将翻越下甲板時,人魚的動作忽然停滞住,轉過眸眼眶通紅,惡狠狠咬着後槽牙說:
“你最好別給我愛上其他人!”
“……快走。”
“你只能喜歡我,你發誓!”
人魚正執着的等待一個承諾,林光逐深知自己的承諾像超市大甩賣的商品一樣不值錢,但于他而言有一件事卻無比特殊。
“你是我唯一想過帶去見我媽的人。”
他輕聲說:“我發誓,我只喜歡你。”
他說話的時候,正面對着張謹言所站的方向,因此他也能明顯看見張謹言臉上僵了僵,似乎有些站不穩。但他此時無心關心這種小事,視覺昏暗,聽覺被無限放大,身後傳來一聲“咔擦”響動,人魚翻越欄杆,回歸大海。
待到波浪滾滾之處響起吟唱聲,天際有雪飄下,林光逐心裏像陡然空缺了一塊。
又像被針紮,微妙刺痛了一瞬。
沒有機會再見面了,他知道。
但這個誓言永遠生效。
二十多年來,他的人生一直都像是提前規劃好的軌道,什麽時候該幹什麽事情,都在他的計劃之中。最先打破計劃誘導他出海航行的,是困擾他兩年的那個夢境——
鲛人斷尾,血漫海洋。
于是他邁出偏移了軌道的一步,來到這片陌生的國土,遇到了計劃之外的人。
方旬就像曠野,讓他發現軌道外有更鮮活的風景,可現在他不得不重新回到軌道。被人魚愛上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他們的愛并不廉價。
真正廉價的,是他作為人類曾擁有過的野心。
林光逐不忍回頭,他不希望人魚逐浪遠去的背影,成為他這輩子看見方旬的最後一眼。
**
數天後。
決明實在沒想到好友居然能完好無損回來。
一鳴驚人!駭人聽聞!震撼他八百年!
開天眼了,戀愛腦竟然能撿回一條命。
可這片海域最近不太平,大魚們都擁有驚人的感知能力,紛紛躲着某座低氣壓的海島。決明在洞窟外繞了兩圈,小心翼翼潛了進去,還沒靠近就聽見了林光逐的聲音。
這是林光逐待過的洞窟,決明下意識以為人類還在裏面,可仔細一聽又不對勁。
聲音有些失真,是從錄音筆裏面傳出來的:
“書上寫剝鱗後的保存方式,是用福爾馬林浸泡。但是福爾馬林的味道很重,我剛剛讓人擡那兩大桶福爾馬林上船的時候,大家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我和他們說這是福爾馬林,他們表面上信了,背地裏悄悄說中國人什麽都吃。”
“有點生氣,想想又算了。”
“面包幹塗花生醬都能咽得下去還吃得津津有味,他們才什麽都吃。”
決明聽見洞窟裏傳來一聲輕笑,
頓覺驚悚!
不是……人類在說要剝你鱗片诶。
你居然還笑得出來。
決明繼續偷聽。
幾段錄音結束後,拿着錄音筆的人似乎調整了順序,快進到另一段帶着笑意的錄音。
“我打算明天向大小姐表白。”
決明身形一頓,唏噓咂舌。
他沒有想到,林光逐竟真能做到這種地步,放棄了一直以來堅持的事情,選擇了方旬。
他大概知道那天郵輪上發生了什麽,人類做出這樣的選擇,他能理解,方旬也能理解。但就是……他都痛心遺憾,更何況兩位當事人呢。
“如果順利的話,我先帶他見你一面,然後臨海買棟房子和他一起住,最後去領養一個小孩。”林光逐按部就班說了很多。
天氣晴朗時,他們可以一同出海。
天氣不好時,就在屋子裏點上香薰蠟燭,開着投影儀看一天電影,将時間幸福的浪費掉。
這都是過去在海島上錄下的錄音。
這就代表着,人類從那時起,就已經将人魚規劃進了自己的未來。
最後的最後,錄音筆裏的清朗聲音長嘆一聲:“希望方旬永遠都不會發現這是一支錄音筆……”
錄音筆“滋滋”響了一聲,似乎被錄音的人關掉了。可很快,它就自動跳轉了最後一條錄音,像關掉後又重新開啓,被人新補上來了一段話。
“因為我有信心将錄音筆藏好,當他發現的時候,一定是出了某種意外。我不知道是怎樣的意外才能讓他發現。”
從這句話往前,林光逐所有的錄音內容都是對林母說的,可是這一次他卻在沉默了很久之後,突然間叫了聲方旬的名字。
“無論發生什麽,我都喜歡你。”
滴——
一聲漫長的電子音,錄音筆內的所有內容全部播放完畢。
洞窟裏靜悄悄的,漫長的死寂之後,響起低低的啜泣聲。
決明不忍心地嘆氣,明明該哭的錄音好友聽着卻傻笑,明明該笑的錄音好友卻痛哭。
他甚至覺得方旬已經瘋了。
他從洞窟裏游走,他覺得失戀可能就是一時傷心,可能過幾天方旬就願意出洞窟了,離開林光逐曾經待過的地方。
但是……但是!
兩個月後,決明黑着臉杵在洞窟前面,終于還是心腸軟地游了進去,在堆砌到幾乎游不動的小珍珠裏挖出了某條俊美又形容凄慘的人魚。
“有一個辦法能讓你變成人類。”
決明迎上方旬震動又凝滞的瞳,繼續說:
“代價很大,你願不願意?”
與此同時,
波塞冬號出海将近五個月,于今日靠岸。
今日陽光明媚,郵輪甲板上卻哀嚎遍野,沒有找到人魚血本無歸就算了,船上還莫名其妙冒出來一個手機大盜!
只是睡一覺的功夫,所有人的手機都不見了。
偷什麽不好偷手機啊!
知不知道丢了手機有多麻煩!
因此返航的這兩個月,大家的心氣神幾乎都用在找這位“手機大盜”身上了。林光逐來到甲板上時,船員們正在裝貨,波塞冬號被另一位富豪包下,據說是要再一次出發尋找人魚。
張謹言回頭看到他,将煙頭扔掉踩熄,偷偷向他招了招手。
林光逐瞥他一眼,緩步走了過去。
張謹言壓低聲音:“我都沒敢和任何人說!所有人的手機都丢了,就你的沒丢。”
林光逐:“……”
其實他也覺得奇怪,不敢把手機拿出來。
張謹言嬉笑開玩笑:“你偷的?”
林光逐目光溫和,轉眸看他笑了笑。
“我也丢了東西。”
張謹言:“什麽東西?”
林光逐看向遙遠的海平線:“一支錄音筆。很奇怪,我從不離身,突然有一天不見了。”
他心裏也空空的,想了想畢竟丢了一件非常重要的東西,有這種失落感也難免。
兩人就此事交談了幾句,也說不出什麽結果,只當一件稀奇的樂事來道。
張謹言突然想起來,問:“後面什麽計劃?繼續尋找人魚嗎?”
“不找了,回去陪我媽。”林光逐出海前對人魚無比執着,一副不找到不罷休的架勢。可怪異的是,一次失敗的航行結束以後,冥冥之中好像有一道聲音在阻止着他,告訴他:不要去。
類似于第六感?總感覺如果再一次出發,就必定有壞事發生,而他也一定會為之後悔。
林光逐還想再說話,張謹言卻眼神向側面一轉,“诶!你看這是什麽東西?”
他走向甲板邊沿處,彎腰撿起卡在夾縫裏的一個物件,捏着對着太陽光照了照,指尖有璀璨的反光。
林光逐被閃到眯了眯眸子,好奇舉步走了過去。
正值冬天最冷的時候,氣溫下降,他穿得很厚一層羽絨服,手指露出來依舊被凍到發涼。接過張謹言手中的東西時,他被溫熱灼燙到指尖瑟縮了一瞬,垂下眼睫時驚奇地笑了:
“甲板上怎麽會有珍珠?”
他回憶道:“《航海奇遇》上寫,人魚在悲傷時落淚,會落淚成珠。”
轉眸時對上張謹言無語的眼神,林光逐反應過來改口,“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人魚。”
他嘆了一口氣,心裏空缺的那塊莫名隐痛,沒有緣由的刺痛感讓他無所适從。
垂眼再次看向掌心的珍珠。
林光逐心想着,
可這真的很像是一滴淚。
“算了,走吧,回杭州。”林光逐将珍珠交給俄羅斯船長,叮囑對方去詢問有沒有人丢失了貴重物品。
下船時最後看了眼廣闊無垠的深海。
他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覺得心裏空空的——
因為在這片海域,他曾弄丢了一支錄音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