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如果我說痛,你會心疼我嗎……
第13章 第十三章 如果我說痛,你會心疼我嗎……
塗完藥膏後,林光逐清洗手指,從闊葉上取了顆賣相較好的果子。
“張嘴。”
方旬心情不佳,說:“突然又不想吃了。”
林光逐看他一眼,态度溫和又堅定地否決說:“不行。你已經好幾天沒有進食了,不吃飯尾巴上的傷怎麽能好得快。”
不提這個還好,提起來更堵。
方旬眼簾低垂,舔了舔幹澀的唇,突然問了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你覺得我的尾鱗好看嗎?”
林光逐想了想,說:“挺美的,像巴洛克時代的玻璃。幾乎算得上是件藝術品。”
“……”方旬瞳孔黯了黯,轉過臉時聲音低低的,“我不想吃,我不餓。”
對面靜了幾秒鐘,才出了聲。
“我之前空閑時,刷營銷號看過一些養蛇的視頻。蛇也會退鱗,幾十個視頻刷下來,我發現褪鱗後的蛇往往比原先更好看。鱗片光滑泛光,花色也更鮮亮,我就沒看過褪鱗後變醜的蛇。”
“你在瞎扯什麽?”方旬迷茫轉回臉,不明白話題怎麽就突然間扯到了蛇。
林光逐正蹙眉看着他,眼神似乎……
似乎……
夾雜着擔憂。
下一秒林光逐繼續說:“所以你不用焦慮。你原先的尾鱗很美,褪鱗後只會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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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旬才意識到林光逐想岔了,剛想解釋又停住,恍惚才反應過來。
林光逐好像……正在安慰他?
對視片刻,方旬說不上來自己此刻是什麽樣的心情,後撐着往上坐了點兒,不自在摸摸鼻子說:“果子拿來。”
林光逐彎下眼角笑了笑,遞上果子說:“好的,大小姐請用。”
借用別人的手吃東西,就是會不方便。方旬咬了口遞到唇邊的果子,咀嚼兩下,發現林光逐盤膝坐在旁邊,視線似乎是落到了自己的唇上。
一瞬間,方旬只感覺唇瓣上像有細小的電流竄過,癢癢的,麻麻的。
勾的心裏也莫名癢癢的。
他好像都不會咀嚼了,艱難嚼了兩下,臉龐發熱說:“你能不能別老是盯着我。”
林光逐說:“我的眼睛沒長手上,不盯着你怎麽知道把果子往哪兒送。”
“那你也不許一直盯着我。”方旬才不管這個。
“你……你閉上眼。”
林光逐順從閉眼,這一次換成了他将果子舉到半空中差不多的位置,人魚自己湊上來咬。也許是兩人控制力道有差距,每一次人魚咬下時,林光逐的手都會被那股力道往後推幾寸。
就導致他們一通操作過後,果子基本皮外傷。
人魚終于忍無可忍,擡手攥住了他的腕。
人魚的掌心溫熱,五指勻稱纖長,可以完整得将他的腕包住。四周靜悄悄的,只有咀嚼果肉的清脆聲音,以及遙遠的礁石落下水漬。
心情有些奇怪。
林光逐雖然各種裸模看得多,卻不曾與人長時間肌膚相貼,且還是在這種無聲、極度寂靜的微妙氛圍中。
不過他不讨厭這種奇怪的心情。
安安靜靜喂了幾顆果子,林光逐覺得這個時候睜眼應該不會被發現了,偷偷睜開眼看。
只能說不愧是在神話傳說中據說能蠱惑人心的人魚,方旬正側着身去夠他手裏的酸蘋果,支撐起來時白淨的胸膛上有晶瑩的水珠往下滑,淹沒入腹肌。藍金色的耳後魚鳍正随着動作,在暗處熠熠生輝,人外的矜貴绮麗感頓時盡顯。
姿勢随意又散漫,卻蘊着不可小觑的強勢攻擊性。
林光逐看着看着,視線再次落到方旬形狀好看的薄唇上。
很快方旬發現了他的小動作,叼着果子藍眸轉了過來,從喉嚨裏發出一聲不滿的,“嗯?”
像在混不吝說:“幹嘛?想吵架?”
真是大小姐脾氣。
林光逐失笑,趕緊又閉上了眼。
心想着魚頭魚腦精,
還挺可愛的。
**
就這樣相安無事共處了十幾天,這天林光逐擠完藥膏裏最後一點兒藥,怎麽擠也擠不出,無奈道:“消炎藥沒了。”
方旬不喜歡林光逐露出這種表情。
輕嗤道:“沒了就沒了呗。你怎麽這麽容易感到挫敗,這又不是什麽大事兒。本身你們人類的藥對我作用就不大。”
林光逐溫和表示不贊同:“消炎藥明明有作用。你手上的傷都已經好了,可尾部鱗片脫落卻更嚴重。你自己不覺得奇怪嗎。”
方旬嘴角扯了扯,硬着頭皮遮掩道:“不奇怪吧。”
人魚發情期前本來就會有鱗片脫落,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就是身體自發為發情期做準備。
等下腹某處的鱗片完全脫落完以後……
方旬不敢往下深想了。
林光逐仔細回憶《航海奇遇》,遺憾發現裏面沒有講過有關于人魚受傷的篇章。
又也許是書裏面其實淺淺提過,但兩年過去,他已經記不清細枝末節。
“如果我出發前把那本書背下來就好了,說不定能幫上你一點兒忙。”林光逐嘆氣道:“我媽生病化療時也總掉頭發,我見過她難過的樣子,你現在心裏肯定也很不好受。”
方旬心虛:“……”
那倒沒有。
方旬問:“你媽生的是什麽病?”
“一種罕見癌。”林光逐垂下眼簾,靜默片刻說:“我媽挺堅強的。當時我帶她跑了幾家北京的醫院,都說化療效果可能不大,醫生含蓄勸我們別折騰。但是我媽就堅持要治,說想多陪我幾年。可能這也是不幸中的萬幸吧,幸虧當時去化療了,現在只要不複發就行了。”
方旬不忍心看着林光逐,想安慰,又覺得林光逐需要的一直都不是安慰。
在生死病痛之事上,安慰的話語只會讓雙方都感覺無力與疲憊。
方旬輕聲問:“複發幾率大嗎?”
林光逐:“……”
林光逐搖了搖頭說:“不說這個了。”
方旬聲音放柔,“好。你不想說就不說。”
林光逐收斂外洩出的異樣情緒,笑了笑說:“總之你別急。這幾天我試着回憶一下書裏內容,說不定能想起什麽。”
方旬還是柔聲,“好,我不急。”
林光逐繼續說:“你的手指基本上也痊愈了,之後就不喂了,不方便。你自己吃吧。”
“好……”方旬剛習慣性說完“好”,腦筋裏突然間“叮”一聲上課鈴響,猛地清醒過來——
等等。
林光逐說什麽?
不喂了??
這可是他一整天裏唯一與林光逐肢體接觸的機會!
發情期前的煎熬全靠這點兒念頭撐着了。
這怎麽能行???
可方旬一時半會兒又編不出什麽好理由來,見林光逐疑惑将視線轉過來,方旬面目沉靜,姿态十分雲淡風輕點了點頭說:
“巧了,我剛好也這麽想。”
人魚的自愈速度極其驚人,暴風雨當日被橫木砸中數下,若是換作人類少說也要打折幾根骨頭,而後傷筋動骨一百天。可這才十幾天過去,方旬魚尾上的傷勢已經好了個七七八八。
幾乎看不出來曾經受過傷。
唯有小腹下方的鱗片,依舊在逐漸脫落。
當夜林光逐湊近觀察,從方旬的尾巴邊撿起了一片灰藍色的半透明鱗片。
“又掉了一片。已經掉了七八片了,我給你收到一起去吧。”
方旬眼皮跳了跳,“收起來……做什麽?”
林光逐平靜道:“頭發掉了還能再長,乳牙掉了也會再長,即使是蛇脫皮也是一層直接脫掉裏面還有一層。我看你褪鱗的地方沒有長新鱗的跡象,實在不行等你遇到了你的族人長輩,去問問能不能黏回去。”
方旬嘴角抽了抽,心裏緩了一口氣。
剛剛居然有些心驚肉跳。
生怕林光逐口吐什麽暴言。
“還黏什麽黏。”方旬取過鱗片,在手掌裏輕輕一捏就碎了,“這是廢鱗,和貝殼沒區別。”
林光逐點頭:“哦,那算了。”
方旬看他一眼,不知道自己發什麽神經,跟找虐似的掀唇道:“我的鱗片作用可是很大的。你知道麽?”
林光逐反應不大,說:“知道。”
方旬:“……”
知道,然後呢?
方旬看見林光逐将原先收集起來的廢鱗捏碎扔掉,人類青年眉骨線條清隽,做這些動作的時候慢條斯理,像是突然想起随口一問,又像是思考了很久才遲疑出聲:“脫鱗的時候會痛嗎?”
方旬愣了愣,嘴角向下一撇,眼眶悄悄紅了。
其實脫鱗不痛。
根本就沒感覺。
但硬生生被人拔去鱗片,這當然痛,痛到時至今日方旬想起都覺得心在滴血,時刻如坐針氈想要藏進深海,淚竭而亡。
他想不明白,到底為什麽。
——你現在問我脫鱗痛不痛。
那上輩子你用我的鱗片制作長明燈燈油時,為什麽不曾顧及到我會痛?
人魚的愛情從來熱烈赤誠,如果林光逐直白向他提出想要鱗片,即便是想要的理由再怎麽離譜上不了臺面,前後不能自圓其說,方旬也會毫不猶豫向心愛的人獻上自己擁有的一切,即便是生命。
可是千不該萬不該,
林光逐不該處心積慮地騙他!
這代表林光逐打從一開始,壓根就沒有對他動過一絲一毫的真感情,
更讓他無比清晰認識到,林光逐并不愛他。
“如果我說痛,很痛,非常痛。”方旬的眼眸緊緊鎖住林光逐,強調的語氣一聲比一聲重,到最後突然又洩了氣,像丢了魂般輕聲問:
“你會心疼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