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恍然大悟
第38章 恍然大悟
春妮跟着王阿進到王家, 原本只預備跟李德三商量商量他今後的營生,想不到這一留就到了月上中天。
抛開人品不談,王氏兄弟都是能說會道的人。
尤其王老六, 這個月,他被丢到城西後見識大漲。見春妮對這些事感興趣, 更是卯足了勁把他知道的東西都掏出來奉承給這位小姑奶奶聽。
什麽綁架勒索,拐賣婦女, 拆白黨啦……這裏頭的龌龊勾當一句兩句哪裏說得清?春妮是有過大見識,王老六再說什麽她都不稀奇, 而夏生他半懂不懂的, 只當是跟他姐姐說的那樣,出來長長見識, 也不打斷他, 就聽王老六東拉西扯說了一個下午。
王氏兄弟有意讨好春妮,王老六說累了,王阿進再接上,說一說自己在街上做買賣的老經驗,譬如遇到英國人該怎麽說, 遇到法國人又該如何, 若有蠻橫的小混混來攪局如何,遇到幹吃不給錢的又怎麽辦雲雲。
中間到了飯點,王氏兄弟還殷勤地去外頭酒館叫桌小席,請春妮姐弟兩個吃了。
春妮不怕這兄弟兩個會坑害她,不客氣地受用了這桌肥雞大鴨子。
老實說, 從到海城起, 除了夏風萍請姐弟倆吃過的那餐飯,這還是春妮第二回吃得這麽豐盛。
按理她手上賺了幾個錢, 不該省成這樣,但菜市場的米和肉一天一個價,比着高地漲,吓得她每天都要數遍錢才睡得着,哪敢真海起來吃?
兩姐弟海吃海塞,不小心就吃撐了。
吃了這桌席,王氏兄弟眼看着更高興了些:小顧姐肯吃他這一頓飯,這件事必然是揭過了的。
王老六興奮過頭,竟提着酒壺還想伺候春妮喝一盅,叫她眼神一吓,一身冷汗流出來,酒醒了一半。
春妮跟王家兄弟周旋這麽久,無非是想聽聽自己平時很難得到的消息。
海城的情況比她上一世待的末世複雜多了,光是城西的勢力,王老六去了這段時日,他都說不清有多少股。而且據王老六說,紅幫在城西勢力一般,也就一兩個中下層賭檔,他們這些小喽羅知道的也很有限。
王老六說,那些高檔賭檔,如今都租在城西的高檔花園,花園裏頭怪石流水,庭臺樓榭,怎麽奢侈怎麽來。而外邊買不到的洋酒洋煙洋女人,這裏應有盡有。那些賭檔背後的老板,要麽跟76號有關系,要麽是市府的人,或者幹脆就是像他們一樣,大幫派直接派人來經營。
Advertisement
他還說了些76號的情況,言談間頗有不馴。說76號如今的頭號打手婁大成以前不過是江北一個小幫派的頭領,打架鬥毆,綁人勒索,概不能成,幫裏的兄弟窮得被人到處當狗攆,以前見了面要給他們紅幫大頭領敬煙。如今傍上76號這個主子,有了槍和錢,竟行市起來了。
後邊王老六待還要吹牛,春妮已經不想再聽下去,讓兄弟幾個撤席後,帶着夏生回了家。
不過王老六說的槍,倒讓春妮動了心思。
她空間裏原先有些槍支和彈藥,但很有限。即使在末世,槍支彈藥也是管制武器。只有出任務時才準許攜帶,回來之後便要如數上交。春妮摳摳攢攢,加上前段日子在戰場上揀拾,也只有二三十條槍,曬幹後,勤加保養也能用。至于戰場上的彈藥,都浸了水,自然是用不得的了。
如果有機會弄到這些東西,尤其是與那長槍相配的彈藥,自己往後去哪就不怕了。
可現在打算這些事為時尚早,王老六這人她又信不過,得觀察段時間再說。
…………
照說夏生姐弟兩個吃完席,又散步消了會兒食,回來得已經算晚,回家之後,她發現吉拉太太面包房的燈還亮着。往常他們八點就關門,這會兒都十點了,他們還沒回二樓嗎?
“吉拉先生太太,都還沒睡嗎?”
吉拉先生能說些簡單的華語。他端着咖啡,眉頭皺起來:“睡不着。”
詹姆斯則摩挲着手邊的黑色電臺,電臺裏放着首不知名的外國歌。
他說:“剛剛倭國的巡警們來通知,說各家各戶明天開始,要統一上交電臺。我們家電臺剛買不到三個月,還沒聽過幾回,我們在跟它做最後的道別。”
吉拉先生因為來海城來得早,靠着族人們的幫襯,日子過得算不錯。家裏自行車,電臺,電話,海城小産業者該有的家什器物他們一家盡有。
反倒是春妮這個純粹的無産階級一身輕,她等夏生安慰幾句大受打擊的約瑟夫,帶着弟弟回了三樓。
卻沒想到,打開房門後,小小閣樓裏空無一人。
隔壁朱先生房裏,電臺也在纏綿地唱:“天涯呀海角……”
“咦,萍姐姐呢?她不是說她明天才回家嗎?”
學校放假提前了一天,中秋節在明天。夏風萍前些日子跟家裏鬧得很僵,即使放了假,也在小閣樓窩着不敢回家。她跟春妮說,她的打算是,明天過節,父母對她再不滿意,也不會在過節當天把她趕出去,她只管明天一早帶着選好的月餅禮盒趕回家就好了。
春妮站在門口發了會兒怔,夏風萍不會不吱一聲就夜不歸宿,她這是……旁邊朱先生房門打開,暖絨絨的燈光透出來,夏風萍在門裏沖她招手:“你們回來啦?快進來聽歌吧。”
“都大半夜了,你不回來睡覺,跑到朱先生房裏做什麽?”春妮站在門口盯着她看。
陽臺夜談會随着氣溫漸涼,早在半個多月前就結束了。海城秋天已到,人們早就穿起了薄外套,哪裏還需要趁夜在外頭歇涼?
夏風萍就嘆了口氣:“你回來得晚,不曉得今天倭國巡捕來了一趟,往後私人家裏不許放電臺。朱先生的電臺明天就要交上去了,咱們今天最後聽一晚上,跟它好好告個別吧。”
話雖如此,春妮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因而進了屋着意觀察,果然發現了許多平時未曾注意的細節。
夏風萍倒是不覺,将姐弟兩個拉進屋,從朱先生房間的立櫃裏抱出兩個蒲團放在他床上拍拍:“快上來吧,你想聽什麽歌?”
朱先生的床榻跟尋常人家不同,有些低矮。據他說,這張床原本是他倭國上司家裏不要的一個舊塌塌米。塌塌米上放個矮幾,幾人取蒲團繞幾而坐,不用再占位置便是招待客人了。
夏風萍擺好蒲團,将自己原先的那團向他那裏挪挪,自然而然地接過朱先生遞過來的茶團掰碎:“聽歌時吃些茶點最好。”
朱先生則道:“可惜今晚風大,不然搬條圓桌到陽臺上,也別有一番意味。”
春妮在矮幾上揀了顆花生豆吃:“我們倆都是小孩子,不好在夜裏喝濃茶,你們自用吧。”
“随你。”夏風萍順手将茶團遞還給朱先生,朱先生十分自然地将茶團放回茶罐中。
這要是再看不出來,她就是個真瞎子了。
一首歌聽完,春妮拉着夏風萍回了房:“再不睡就到明天早上了,你明天不還回家嗎?早點睡吧。”
夜裏,聽着夏生均勻的呼吸聲,春妮忽然問:“你們倆什麽時候開始的?”
“什麽開始……”夏風萍沒反應過來,她果然沒睡着。
“你和朱先生。”
夏風萍“呀”地一聲,沖她這邊翻個身:“你發現了呀?那你覺得朱先生怎麽樣?”
春妮借着老虎窗透下的月光看她。這女孩子眉目含水,唇邊不笑也含三分情,果然是動了春心。
兩人這數月都躺在一張床上,春妮知道,這位夏小姐并不是頭一回戀愛,也不知道,她對朱先生到底動了多少情。
她斟酌着道:“你不是最讨厭倭國人?朱先生給倭國人做事,你不在乎嗎?”
“我是讨厭倭國人,可朱先生是個好人。他只是在倭國人手底下的報紙做事,你別說得像他出賣了我們華國人什麽似的,那不一樣。”
春妮知道那當然不一樣,可她想起自己曾無意中窺到的事情,心知朱先生的身份不是這樣簡單。海城情況這樣複雜,誰知道他背後又站着什麽人,在做什麽事呢?
夏風萍是經歷了些事,要論玩心眼,說不定她連夏生都比不上。
不對,說到夏生……
春妮恍然大悟:“是不是夏生早就知道你們之間的事了?”
夏風萍目露驚訝,忽然抿嘴一笑:“你猜到了?”
春妮哼了一聲:“我說難怪這些日子你們倆這麽勤快,天天給夏生折饅頭紙袋,就是因為這件事吧?合着你們幾個就瞞着我這個傻子呗。”
夏風萍忙道:“我不是有意要瞞你,不過那時候我自己都還沒想明白,才叫夏生先別跟你說,你別惱我們嘛。”
春妮忽然不想說話了。
第二天,巡捕們來收繳電臺時,春妮看朱先生老老實實将他房裏的電臺交出來,心道:沒有電臺,恐怕會對他造成很大的麻煩吧?
不過春妮也就是在心裏想想。
她在末世中學到的最寶貴道理,不多管旁人的閑事。夏風萍是個成年人,她拿定的主意,連她父母都勸不回來,自己這個認識不到三月的朋友,又能真正對她有什麽影響呢?
不知道是不是夏風萍跟朱先生說了什麽,兩名男女挑個兩邊都有休息的周末,來約姐弟兩個一起去英租界的好萊塢游樂園看戲。
春妮雖還氣他們幾個合夥瞞着自己,但戲是要聽,園子是要逛,朱先生的錢包也是要狠狠使他縮個水的。于是,在到達海城三個月後,夏生在這一天終于玩到了心心念念的旋轉木馬,開心得一整天都沒合上嘴。
轉眼,學校到了開學的時間。
開學的前兩天,春妮有了個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