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雜家的集大成者+名家著名編外成員
第28章 雜家的集大成者+名家著名編外成員
扶蘇笑完消停下來, 想起房屋這事,便問道:
“先祖們之前好像沒提想給自己建宮殿的話,難道他們住現在的小房子覺得這就夠了?”
沒道理其他六國都開始競價建宮殿了, 他大秦的先王卻不意動。
這可不像他們秦君的風格。
始皇正要和他提這事:
“骊山陵地宮中有這麽多宮殿,先祖們就想分幾間住着。”
地宮裏光是仿制鹹陽宮的宮殿群, 就夠先祖們一人分一套宮室了。之前始皇沒答應讓他們住進來,純粹是想着先問問兒子的意見。
阿蘇不喜歡旁人打擾, 他尊重愛子的想法。
扶蘇想了想:
“把邊緣的宮室分給他們吧, 讓他們住得遠些。”
這群先祖人際交往挺多的,常有交好的友人來往,扶蘇可不希望那些人在地宮裏亂竄。
他挑了幾個外圍的宮室出來,準備多開幾個聯通骊山陵外面的大門,供先祖們日常出入。
這樣再安排一些兵馬俑在宮殿對內的入口處把守,就能防止外人進入內部了。
始皇對此沒有異議: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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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位面的骊山陵倒是任由先祖們居住了, 所以這邊不讓住也不太合适,總不好區別對待。
扶蘇既然肯大方出讓, 想來先祖們也不好意思嫌棄宮室偏僻。
再偏僻也比給外頭那些人建的華麗, 裏頭的裝潢擺設也都是現成的。拿出去待客頗有面子,一般人還住不起呢。
扶蘇疑惑起來:
“隔壁的先王住在地宮裏了?那昭襄王緣何還那麽在乎外頭的房子?”
始皇無奈地提醒他:
“隔壁的地宮不如這邊的大, 宮殿也少許多。先祖們住在裏頭擡頭不見低頭見的, 總要有點自己的空間招待客人。”
而且他們大約也覺得把客人往骊山陵裏帶不太好,畢竟自己都是借住人家家裏的。
扶蘇點點頭,沒再多問。
只道如今分給先祖們宮殿夠大,可以由他們待客, 只要不往內宮帶就行。
侍者記下此事, 轉告給了先王們。
又有另一位侍者進來通傳:
“齊桓公與管仲想前來拜訪,門外還有另一位始皇帝陛下。那位陛下自稱與陛下您相識, 他聽聞太子殿下也來了地府,特意前來拜會。”
始皇大概猜到是誰來了。
他先囑咐侍者:
“請孝公他們去招待齊桓公吧,将那位秦皇請來乾元宮。”
扶蘇看向父親,等待解惑。
始皇才想起自己忘了和扶蘇說,他之前聽聞其他位面的扶蘇因矯诏自殺一事,曾氣憤之下去到一個新生位面出手相助。
那位秦皇和他私底下也常有聯絡,比他們父子早兩年回到地府。不知道他是怎麽應付天道的,居然硬生生在陽世待了七八年。
想來那邊的扶蘇已經能獨當一面了吧。
扶蘇這才聽說矯诏一事。
他大為震驚:
“我如何會被區區矯诏欺騙?”
整個大秦哪有人比他更了解阿父?想矯诏騙他,做夢呢!但凡一個語氣不對,他就能發現端倪。
屆時,有的是辦法不驚動任何人回到鹹陽,打亂臣賊子一個措手不及。
別的不說,扶蘇是會模仿父親筆跡的。
你用假诏書騙人是吧?你的诏書必然不是始皇帝親筆,而我,卻能夠拿出足夠以假亂真的始皇帝手書,到時候你看是你死還是我死?
扶蘇很生氣:
“父親當真确定是自刎嗎?可有親眼見到?”
這個始皇還真沒見到,他都是聽說的。
見愛子氣壞了,他攬住兒子的肩膀,輕輕拍了拍,以作安撫。
“先不忙生氣,旁的扶蘇與你又不同。你從小習字是朕手把手教的,這才會寫朕的筆跡。他們不如你我這般父子親密,才會叫人鑽了空子。”
扶蘇還是不高興,說要去把胡亥打一頓。
始皇也由着他,只是客人來訪,不好失禮。先待客,回頭他想怎麽打怎麽打。
扶蘇這才收斂情緒,拿出大秦太子應有的端莊姿态來。
秦皇在侍者的指引下走了進來。
對方明顯看起來比秦政要威嚴一些,屬于不太好說話的那種始皇帝。秦政氣質更柔和內斂,兩世為人的經驗讓他做什麽都顯得游刃有餘,像是人們常說的返璞歸真。
扶蘇好奇地看着對方,感覺像看到了前世的阿父。
前世阿父在位的最後幾年就是這樣的,威勢十分迫人。除了他之外,朝中其他人在阿父跟前都戰戰兢兢的。
譬如李斯,就因為出行的車架稍微豪華了一些、随行的儀仗龐大了一些,引得阿父皺眉。第二天就吓得直接上書請罪了,從此以後再不敢奢靡行事。
秦皇的目光也落在了扶蘇身上。
他比父子倆早兩年從陽世回來,也就是比他們早回來兩個月左右。
秦皇心中猶有被親兒子氣到堵心的憋屈在,幸而他瞧見的太子扶蘇看着斯文風雅,和他家長子完全不是一個畫風。
所以對着這張相似的臉,秦皇尚能安慰自己這不是他家的臭小子。見對方身材單薄纖弱不少,便想着将這太子當個他長子的阿弟好了。
秦皇的神色于是放緩了些許:
“這便是閣下的太子了吧?”
始皇颔首,示意扶蘇喊人。
扶蘇眨了眨眼,喚了一聲“陛下”。
秦皇讓身後跟随的将軍楊端和将見面禮奉上,是一件華貴的珍寶。扶蘇雖然不缺這個,但還是收下了對方的一番好意。
秦皇道:
“朕不知你喜歡什麽,你父親說你喜愛華麗之物,此物堪堪拿得出手。”
這“堪堪拿得出手”的東西,是從楚國寶庫裏收來的戰利品。楚人寶貝得很,他想着太子扶蘇或許遺傳了他母親的喜好,就特意挑了楚國的珍藏。
扶蘇确實挺喜歡的:
“陛下費心了。”
秦皇今日前來,主要是為了向始皇正式道謝。不僅是為了之前挽救大秦于将傾,還是在謝後來始皇他們瓜分殘缺位面的時候,沒有忘了他,特意為他留了一份。
順便也來見識見識這位始皇帝教養出的太子扶蘇,到底是個什麽模樣。
因為絕大多數的大秦都是二世而亡的緣故,像太子扶蘇這種特殊品種的扶蘇,就顯得非常顯眼。
扶蘇自己不清楚,他在各位面相當有名。
尤其腹黑類型的扶蘇大家見得不算少,昭襄王類型的扶蘇卻實在是太過罕見。不僅各界的始皇帝很關注他,各界的昭襄王也相當關注他。
秦皇方才出門前就被曾祖父堵了,說要一起來。不過秦皇沒答應,愣是用冷臉把曾祖父逼了回去。
雖然各界都感慨這個扶蘇行事無恥。
但秦皇半個字都不信。
他認為秦政是個很靠譜的始皇帝——哪怕對方把他兒子教劈叉了。
自己的兒子自己了解,秦皇認為長子學歪了是長子的問題。畢竟他長子一向能把別人的話聽出其他意思來,這代表不了什麽。
靠譜的秦政肯定不會教出不靠譜的太子,所以流言必然有誇大之處。
尤其他今日見到了本尊,覺得這個太子除了纖弱些不符合老秦人審美之外,別的都很不錯。
扶蘇想裝的時候一向能裝得像個人。
秦皇左看,覺得這孩子風雅得體,應是個面面俱到的溫潤君子。右看覺得這孩子沉穩妥帖,待人接物沒有任何毛病,一看就經得起大事。
雖然這樣的風格在大秦不是最吃香的,卻很能唬那些中原貴族。最重禮教的周朝鼎盛之時養出來的太子,也就是這般了吧?
不,周朝沒有這等雍容華貴的感覺。
聽聞秦政治下黔首富足,四海升平。靠着絲綢之路通商和扶桑島的金銀銅礦,生活質量遠超其他國度。
周朝那點家底哪裏比得過這個,放在一起顯得周天子都不夠大氣了。
秦皇:多好的兒子,想要。
別人家的兒子為什麽能養得這麽聽話且優秀呢?
扶蘇微笑着為秦皇沏了一杯清茶:
“陛下遠道而來,應有許多話想說。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氣,有話便直問吧。”
又為父親和自己沏了一杯茶。
端起茶盞淺抿了一口,被苦得差點撐不住表情破功。好在他的僞裝功夫還在,迅速穩住了,行動自然地将杯盞輕輕放回原位。
始皇看着他裝模作樣,心裏有些好笑。
他家太子為了給阿父撐面子,也實在是辛苦。
始皇拿走了他面前的茶盞:
“此茶太苦,朕也不愛喝它。還是讓侍者送上蜜水吧,以茶待客本也不是我大秦的習慣。”
先秦時期哪有品茗的活動,吃茶的人都不是特別多。後來那種不加調味料的清茶,就更是千年之後的風尚了。
在先秦,待客用蜜水才是常事。
且蜜水也不是誰都吃得起的,因為會養蜂的人少,很多貴族只能去野外尋野蜂蜜。運氣不好就找不到蜂巢,家裏很多天都吃不上蜜。
秦皇嘗了一口那清茶,也被苦得默默放下了。
扶蘇用眼神向父親吐槽:
‘誰弄來的茶葉,怎麽這麽苦?’
始皇回了他一個眼神:
‘商城裏買的,不便宜呢。’
約莫是什麽名貴品種,甚至可能是某些特殊世界的特殊品種。反正在場三人都喝不來,大家很現實地都在追捧能讓人身心愉悅的甜味。
換上蜜水之後,果然三人喝水的動作都頻繁了不少。
扶蘇還體貼地詢問楊将軍是否要坐下歇一歇,讓大将軍當侍衛一樣站着委實失禮。
楊端和爽朗一笑:
“太子殿下不必顧慮末将,末将出門守着就是了。”
秦皇回頭看了他一眼:
“此處安全,不必護衛朕。”
扶蘇便提議:
“外間有不少将軍在,楊将軍可去同他們作伴。今日吳起将軍與人約了比鬥,很是熱鬧。”
楊端和果然意動,請示過陛下之後就迫不及待地出去了。
那可是吳起!還是投奔了大秦的吳起!錯過這次還不知道下次能不能看見!
秦皇這才聊起之前的話題:
“朕見太子與你父感情極佳,實在有些好奇。朕那長子……”
說到一半皺了皺眉,似是想起了那句已經成為公子扶蘇口頭禪的“好不好,父親”。
真是讓人頭疼。
扶蘇也猜到他是為了這事來的了。
但扶蘇并不覺得他們父子感情好是多虧他自己如何如何,分明都是阿父的功勞。他小時候那樣冷淡漠然,父親依然耐心地用溫柔暖化了他,可見還是他的阿父最好。
扶蘇便露出疑惑的神色,明知故問:
“陛下為何會與令郎不睦呢?自我三歲起被父親接到身邊教養,我與父親就不曾有過矛盾,我還以為旁人皆是如此。”
這就是胡扯了。
別的扶蘇又沒有他的病症,哪怕和他一樣三歲喪母,估計也頂多是被侍者養大。他阿父因他生病放心不下,才會選擇百忙之中抽出空閑親自教養。
要不怎麽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別的扶蘇健康活潑,所以當爹的就能心安理得丢手了,任由小孩自由生長。還得是像他這種問題小孩,才能多争取到一些父母的疼愛。
扶蘇很早就懂得了這個道理,因而他會主動撒嬌裝可憐,引得阿父憐惜他。
而他那群蠢弟妹,一個都沒學會。
扶蘇撒謊的本事是他爹親自教出來的。
因為扶蘇小時候感情缺失的模樣太明顯了,為了糊弄住外臣,始皇就一點點教他什麽時候要露出什麽表情神态。
到如今功力大成,有時候連他親爹都能騙過去。得虧他爹了解他,哪怕偶爾被假象蒙蔽了,也能靠對兒子的熟悉判斷出真假。
可惜秦皇顯然沒這個外挂。
所以他很順理成章地相信了扶蘇的鬼話,還若有所思起來。
原來太子扶蘇從小是秦政帶大的嗎,那就難怪對方和父親沒有矛盾了。政治主張、行事風格等等,可能都受到父親的影響,和父親的想法是高度一致的。
早知道放養兒子會養成現在這樣,他也把人帶在身邊耳濡目染了。
秦皇不由惋惜:
“朕當年還是太忽略孩子了。”
始皇:……
始皇一邊覺得放任兒子在那裏忽悠其他位面的自己不太好,一邊又舍不得打斷扶蘇的調皮。
他本身就和別的始皇帝作風不同,這才會養出不同的扶蘇。換成別的始皇帝,哪怕從小把兒子帶在身邊,養出的也絕對不是這樣的芝麻餡包子。
更何況他家的芝麻餡裏還摻了點料。
先秦的淳樸君王還不知道什麽叫買家秀與賣家秀,好在他們本來也沒有再嘗試養一次兒子的機會。
這個謊言,大概是不會被戳穿的吧。
秦皇的疑惑得到了解答,便聊起了別的話題。他和始皇就治國方面讨論了一番,因為他發現自己和秦政的治國理念不太一樣。
始皇坦然表示:
“朕教導太子時,也總有反思。天長日久,便去蕪存菁,更顯完滿了。”
他從來不因為兒子年紀小,就覺得他說的話是童言童語,不必在意。扶蘇從小便很聰明,經常能說出一些很有道理的話來。
當爹的就會自省,然後改正自己身上的缺點。免得不好的習慣和想法留在身上,教壞了孩子。
皇帝當久了很容易變得固執,聽不進去旁人的勸。有扶蘇在旁邊,大大延緩了這個壞毛病的養成。
久而久之,扶蘇勸說他時,他都能聽得進去,比旁的任何人勸他都好使。
始皇忍不住分享愛子的事跡:
“太子幼時與朕讨論儒法之事,便說各家有各家的長處。若只取一家,實在可惜。不如雜糅兼并,取長補短,是以朕便讓他通讀《呂氏春秋》,走了雜家這一道。”
在那之前,始皇受韓非作品的影響,其實對法家存在明顯的偏愛。
但扶蘇卻指出了韓非作品裏的問題,認為韓非受到韓國局勢的影響,偏激地誇大了“五蠹”的壞處。他把學者、商人、匠人等全部打為社會蛀蟲,是對這些從業者存在過于嚴苛的偏見。
五蠹裏縱然也有游俠等确實沒多少用處的存在,可韓非的打擊範圍也太廣了。
扶蘇放下喝完的茶盞:
“諸子百家都是這般的,誇大別家的錯處,少提他們的貢獻。儒生論法也是如此,墨者論儒也是如此,各派傾軋,哪有公正可言?”
所以更不能只看一家之言,得把每家都看一遍,然後挑對的去相信。
這個道理扶蘇四歲的時候就領悟了。
始皇見稚童都能說出不可偏信的話來,便審視自己。而後不再對法家過分信賴,兼容并進方為長久之道。
秦皇原本聽到這樣的話是會皺眉的,他很不喜歡旁人質疑法家。
但是想想李斯都幹了什麽……
扶蘇輕笑一聲:
“陛下也想起來了吧?您去的及時,李丞相大約不曾來得及做什麽。而在其他大秦的位面裏,他這位法家代表恐怕利用法度贻害過大秦統治。”
這種事情不用猜都知道。
秦皇沉默了。
那些位面的李斯,為了不被二世胡亥厭棄從而失去權柄,向胡亥上書了一篇“獨斷專權、酷法治民”的治國方法。
秦律本來就很嚴格了,再往極端上走,大秦焉能不滅?
扶蘇慢悠悠地背了幾段《五蠹》中的內容,大抵是在說儒生幹預朝政、阻礙社會變革和進步,縱橫家巧言令色、為了一方利益歪曲事實、威脅國家穩定,而工商之民也會為了利益不擇手段。
他言辭犀利:
“然而韓非不曾說過,堅持刑名法術之道的人,也是國之蠹蟲。為了自己的權勢,可以枉顧君上的恩德、家國的安穩和庶民的性命。”
“錯的是他們的身份嗎?只是所有人都有私心,所有東西都會被有心之人用以謀利罷了。”
法家,也沒比儒家好多少。
所以陛下,要不要考慮入我雜家呢?
始皇:……
始皇默默撇開了眼睛。
抱歉了秦皇,放任兒子忽悠你是朕的不是,但朕也沒有辦法。太子他是名家著名編外弟子,朕也說不過他。
秦皇是個思想很堅定的人,并非三言兩語能夠動搖。
然而他碰到了一個滔滔不絕的太子。
扶蘇能從一百個角度把人帶歪:
“陛下執政至今,算上未親政之時,有四十五年了吧?”
這還是把死後的八年加上的。
秦皇突然get到了他想說什麽,表情微變,不怒自威,看起來十分迫人。
扶蘇并不受影響:
“一方君主和大一統皇帝之間的差別,陛下應該比我體會得更透徹。”
秦皇無法反駁。
身份更替之後,秦皇越發感受到兩者之間的不同。在此之前,他很多時候只需要考慮大秦的利益即可,但大一統後他要把整個天下都當成他的大秦來考慮。
心态的轉變不是那麽容易的,好在他是始皇帝,這難不倒他。
但不幸的在于,天不假年。秦皇生前死後加起來才當了19年大一統皇帝,這還不如扶蘇前世當的時間長。
扶蘇在用事實告訴秦皇:
“晚輩自執政起就是以大一統帝王的視角看待天下,因而有些事情的看法,與陛下大有不同。”
“晚輩以為,天下皆該随朕心意行事。朕不喜儒家學說,儒家就要将他們的學說內核改為朕喜歡的模樣。朕不喜法家的嚴苛,法家就得将律法寬限一些。朕要他們包容旁人,他們就得包容旁人。”
“大秦天下那麽多才俊學說,真的非你一家不可嗎?百年前你助秦強國,但百年後局勢已經變了。你不行那就換旁人,有的是人能助朕統治天下。”
“它們所有的學說,都是一樣的,區別只是朕喜歡還是不喜歡。就像那些所有的階級,也是一樣的,自朕之下,皆為國民。商是民、臣是民、男是民、女亦是民,沒有誰比誰高貴。”
扶蘇反問秦皇:
“若皇帝選擇打壓女子而重用男子,真的是因為這麽做對我大秦天下更有利嗎?朕倒覺得,那是大秦在向勢大的男權臣子做出妥協。”
那麽你選擇法家,是純粹因為你欣賞法家。還是說大秦從商鞅變法走到這一步後,你發現好像不用法家不行了。儒家之類的學說沒法接手這個大秦天下,于是向法家做出了妥協?
如果無需妥協的話,那你就是單純喜歡法家了。
但話又說回來,身為大一統帝王,他完全沒必要只偏愛一方。所有人都是帝王的工具人,所有學說都該主動去适應大秦,求着皇帝看到他們的好、求着皇帝重用他們。
秦皇皺眉陷入了沉思。
始皇閉了閉眼。
完了,他聽進去了。
扶蘇不愧是前後加起來當過30年大一統皇帝和54年大一統時期太子的人,他可太能拿捏大一統帝王的心理了。
秦皇雖然以前隐約有想過,所有人都應該随他心意而來。可惜現實比較殘酷的是,戰國時期的人才們太有個性了,根本不肯為了皇帝折腰。
更殘酷的還在于,就算後來天下一統了,那些家夥依然不肯折腰。他們還活在諸子百家不差明主、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的美夢裏,對皇帝特別不客氣。
秦皇想封禪,然後儒生叽叽歪歪。
秦皇想廢分封,儒生又叽叽歪歪。
到後頭甚至連什麽阿貓阿狗的方士都敢議論他配不配當天下之主,主打一個無人真心尊重“大一統皇帝”這個新誕生的身份。
個個都覺得這和之前的諸侯王好像沒什麽區別,最多對标一下周天子。
——很不幸,周天子也沒什麽人尊重他們。
反賊從頭到尾畏懼的都是始皇帝這個人,而不是什麽皇帝的身份。不像後來皇權至上的時代,皇位上的就算是頭豬,也多的是臣民戰戰兢兢。
總之秦皇受到的挫折數不勝數,時間一長次數一多,他自己內心深處都忍不住開始覺得這很正常了,心态壓根沒有完全轉變過來。
第一個當皇帝是這樣的,沒有參照。
扶蘇直接把秦皇心底對皇帝這個身份最根本的定義點破了——只有朕是不一樣的,你們無論貴賤在朕這裏都沒有區別。
所以,儒家你在高貴什麽?法家你又有什麽資格瞧不上儒家?你倆都是朕的工具而已。
扶蘇說完了想說的,覺得口有點幹。
始皇默默給兒子續了一杯蜜水,看着他優雅又快速地喝完。一連續了三回,兒子終于喝夠了。
扶蘇得意地沖父親挑眉:
‘阿父,我是不是很厲害?’
始皇無奈地看他:
‘你人設要崩了。’
扶蘇:……
扶蘇連忙重新挂起那溫柔親切的微笑,什麽鋒芒畢露的二世皇帝?不存在的,他就是個脾氣溫和、仁德謙遜的小太子而已。
秦皇回過神來,表情複雜地看着扶蘇:
“你說的确實有道理,不過朕倒也沒有被法家忽悠進坑裏。朕确實是自己不想用儒家的,你的詭辯也很避重就輕。”
扶蘇好脾氣地笑笑:
“晚輩只是提醒陛下要對天下人一視同仁而已,免得太給誰臉面讓他們蹬鼻子上臉。有時候可以看看別家,讓法家弟子着急一下。也好過一家獨大沒有危機,失去了進取之心,懶得為大秦積極獻上新策了。”
說着他還舉例了他這個位面的李斯。
說李斯就是因為發現雜家起來了,立刻絞盡腦汁地去想怎麽解決軍功爵制走到頭的問題。
他生怕自己想不出來,法家就要被下一代秦皇徹底放棄了。所以那叫一個夙興夜寐思考不辍,人的潛力都是這麽被逼出來的。
秦皇:……
秦皇:???
秦皇突然發現,他之前确實是對太子扶蘇存在誤解了。
那些人說的是對的,這個太子扶蘇他确實是昭襄王型的。大家都沒有冤枉他,不做人的時候他是真的很不做人。
秦皇沒忍住看了一眼始皇:
“你怎麽把兒子教成這樣的?”
始皇面不改色: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秦皇:道理是這麽個道理,但你兒子都把手段用到我身上了,你沒看見嗎?
始皇:那是我兒子。
秦皇:?所以?
始皇:我站我兒子這邊有什麽問題嗎?
秦皇:……
秦皇知道兒子是怎麽教成這樣的了,這個始皇帝他自己也沒好到哪裏去。
一時竟無法分辨,是當爹的有問題教壞了兒子,還是當兒子的太有傳染性帶歪了親爹。
扶蘇暴露是暴露了,但這不妨礙他繼續裝模作樣。對面的陛下總不會直接拆穿他,大家可以維持住表面的和諧。
不過扶蘇還皮了一句:
“陛下若是想和兒子緩和關系,日後可以讓令郎來見見我。晚輩別的不擅長,撒嬌還是很會的。”
——先前扶蘇從父親這邊聽說了秦皇吐槽自己兒子不會撒嬌還要硬撒的事情。
秦皇立刻聽出了他的不懷好意:
“不必了,他還是別學了。”
萬一又學了個奇奇怪怪的話術回來,直男癌親爹有點受不住。
扶蘇只好遺憾地目送秦皇告辭離開。
然後對阿父感嘆:
“其實我還是很會撒嬌的,我還以為所有始皇帝都吃我這套呢。”
始皇替他整了整衣冠:
“他被大公子弄出了心理陰影,又沒見過你撒嬌,才會如此。朕的阿蘇乖巧懂事,其他父親也會很喜歡你的。”
始皇經常在大群裏收到艾特,還有一些私下的臨時會話。內容至少有一半是圍繞他家太子的,讓他以後有空多帶扶蘇去做客。
別看江湖上都在流傳扶蘇是昭襄王二號的消息,實際上大部分始皇帝都不以為意。
昭襄王二號怎麽了?
能把大秦治理好的就是好扶蘇。
反正扶蘇是對着外人不做人,在親爹跟前還是很乖巧可人的。
侍者見秦皇離開了,進來彙報了一下齊桓公和管仲的來意,以及他們和先王們聊得如何。
聽說他們是來合作賺錢的,父子倆也不覺得意外。人家又不傻,不會永遠把主動權拱手讓人,肯定要找機會翻身。
姜齊決定加盟,利用自身的經商優勢,算是個比較聰明的選擇了。扶蘇決定不過去打擾,他要留在這裏繼續和阿父讨論未來去殘缺位面的事情。
經商這點事,巴清呂不韋他們就能搞定。
始皇打開商城又操作了一番,捏了一枚轉運丹遞到兒子嘴邊:
“朕覺得你的運氣還是差了些,再吃一顆試試。”
扶蘇疑惑地張嘴吞下,問道:
“我今日好像沒有做什麽和運氣有關的事情?”
始皇沉默了一瞬。
扶蘇迷茫地眨眨眼:
“真的沒有啊,難道我記性變差了?”
始皇只好直說:
“那包茶葉,是你挑的。”
扶蘇:……
始皇把商城的商品基本都買了一份,讓侍者放好。畢竟不嘗試一遍也不知道愛子喜歡哪一個,不如幹脆都試試。
今日泡茶之前,是扶蘇心血來潮去茶房的架子上挑選的。
精準挑到這麽苦的茶,哪怕不确定它在所有茶裏到底是最苦的一波,還是說只屬于偏苦的一波。反正無論如何,都能說明扶蘇還是在持續倒黴。
扶蘇難過地“嗚”了一聲,靠在父親肩頭不想說話。
始皇拍拍他的腦袋安慰道:
“這都是一時的,實在不行就多吃幾枚。”
也不知道他家阿蘇為何如此倒黴。
前世好像沒有這麽誇張,而且始皇也記得自己前世的運氣算不上多好,是有一點沾非酋的。
今生莫名其妙變成了非常幸運的人,始皇心裏有過疑影,會不會是兒子的氣運都凝聚到他身上了。
但扶蘇又不能主動轉移氣運,難不成是重生時發生了什麽意外?
始皇将自己的猜測和兒子分享了一下。
扶蘇便打起精神一起思索:
“如果真是我的氣運轉到了阿父身上的話……玄鳥大人是不是說過,吃轉運丹只能把運氣拉到普通人的程度?”
始皇瞬間理解了他的未盡之意。
既然轉運丹可以把非酋變正常人,卻沒辦法塑造出歐皇來。那想要人為造個歐皇,就得另辟蹊徑了。
比如把兩個人的氣運集中在一人身上,這樣被抽走了氣運的人等來到了地府遲早可以補回去。而剩下的那個,就可以卡bug成為歐皇了。
父子倆面面相觑。
誰會在他們身上做這種事情呢?
扶蘇悄悄翻出了一個修真位面的守則,指給阿父看。又翻出了一個西幻位面的守則,再次指給阿父看。
兩份守則裏都涉及到了時間類的禁術。
要麽,是其他原生位面就可以修仙的始皇帝出手幫了忙。要麽,就是未來的他們自己給過去的自己悄悄動了小手腳。
前者不涉及到時間禁術,對方可能就是當時恰好發現他們父子了,順便動了手腳。後者,就是禁術的範疇,而守則裏說了不讓随便用禁術。
父子倆默契地把守則關了,不再提這件事。
到底是哪一種情況,未來自會見分曉。
始皇轉移話題:
“不知道你方才吃的那枚夠不夠,要不要尋個法子試試運氣?”
扶蘇配合地答應下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