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無
第1章 無
楚瑤光連續三晚，都在做同一個夢。
她夢見自己身處一處古香古色的庭院，耀眼的光芒照在庭院，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
雖然畫面有些朦胧，但還是依稀能夠分辨出，這裏的景致有些破敗。
視線落在某個角落處，那裏似乎蜷縮着一個黑影，楚瑤光看不清，但是她猜測那裏應該蹲着個人。
因為在前兩日的夢境中，馬上就會有兩個人影走來，忽視楚瑤光的存在，然後冷言冷語朝着角落的黑影丢了什麽東西，還說要吃東西就自己爬過去撿。
楚瑤光想走過去看，但在前兩日的夢境中，她才擡起腳往前移動，夢境頓時中斷，她猛然驚醒。
這一次，楚瑤光沒有動，而是繼續看着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想知道這個夢回如何發展。
下一刻，輕蔑嘲諷的聲音傳入耳中。
“平頭百姓人人都羨慕可以投胎到天家當龍子鳳孫，可誰人能知道，這龍子鳳孫也不好當，看看咱們尊貴的五皇子殿下，是皇子又如何？過的還不如咱們呢！”
說罷，那灰衣小太監蹲下去，擡手拍了拍蹲在牆角的那人的臉。
另一個小太監見牆角的人沒反應，擡起就是一腳，語氣和态度更是比剛才那人更不好。
“你這晦氣玩意兒，克死生母不說，還是個話也說不全的啞巴，活該你眼瞎，活該你不得陛下恩寵，可連累咱兄弟，別的宮人都去伺候貴人，偏叫我們日日來這偏遠的冷宮給你送飯。”
跟這個不得寵的主子，做下人的自然也沒有晉升以及得好處的機會，更是沒有一個好主子撐腰，平日裏也會被其他宮人欺負。
兩個小太監心中自然不滿，是以每次都是發洩到角落人影的身上。
楚瑤光站在遠處，看的心急，卻發現原本模糊朦胧的畫面逐漸變得清晰。
她看見牆角陰影之下，蜷縮着一個六七歲的可憐人影，偶爾發出幾聲悶哼。因為挨打，此刻只能雙手抱着頭，妄圖這樣就能減輕幾分痛苦。
而那兩個小太監還在發洩心中不滿，一個勁兒的使勁兒踢拽。
看見這一幕的楚瑤光心中憤懑不已，她不知道為什麽會夢見這樣的場景，但是決計不願意這樣的夢境持續下去。
視線在地上搜尋一番，随後彎腰撿起幾個石頭，毫不猶豫擡手狠狠地朝着那兩個小太監砸去。
“哎喲——是誰？誰砸爺爺我？”
其中一個被砸到的小太監捂着傷口轉身尋找行兇之人，楚瑤光下意識想躲。
此處植被茂盛，泥土又潮濕，顯然平日裏沒什麽人用心打理，楚瑤光立刻貓着腰藏近草叢。
前兩日一動，夢境就醒了，今天這夢倒是奇了，居然繼續下去了。
但是藏起來的動作幅度實在有些大，楚瑤光其實不太确定有沒有被發現。
目光一陣搜尋，卻沒有發現可疑之人，于是楚瑤光又聽得那兩個小太監憤懑幾句，再次将受傷的憤怒發洩到牆角的人影身上。
“你爺爺我怎麽這麽倒黴，哪裏飛來的石頭把我傷成這樣？”
聽着下手的聲音越來越大，楚瑤光起身看去，見那兩個太監越發變本加厲欺負那個小孩兒。楚瑤光終于忍不住，抓起一塊石頭，提起裙子就沖上前去，擡手給他兩後腦勺狠狠一擊。
誰允許他們在自己的夢境裏欺負人？
顧不上會不會被發現，那兩個小太監吃痛之後，紛紛捂着後腦勺回頭。
楚瑤光抓緊石頭，已經做好在夢裏一對二大殺四方的準備，卻不想那兩個太監滿臉驚恐，眼神四處搜尋，嘴裏還在不斷喊着是誰？是誰做的？有膽子就出來。
于是楚瑤光看着兩個小太監一左一右從自己身旁走開，像是完全看不見自己。
其中一太監雙腿顫抖，語氣都帶着驚恐，顧不得後腦勺的疼痛，雙手死死拉住另一個太監道：“這雲水閣乃是冷宮，地處偏僻，年年都要死幾個宮妃奴婢，莫非是叫咱們碰上什麽不幹淨的邪乎東西了？”
聽完那小太監的話，楚瑤光也好奇的走上前來，站在兩個小太監眼前，他們還是看不見自己。
另一個小太監猛地推開身邊死死纏着自己的人，即便語氣帶着嚴肅，但楚瑤光還是聽出了僞裝鎮定之下的恐懼。
“胡言亂語些什麽？這裏是皇宮，即便這裏是冷宮，也是天子所居之地，有真龍庇佑，邪祟鬼怪哪裏敢放肆？況且還是青天白日，正是盛夏正午時節，陽氣旺盛的很，哪裏會來什麽邪乎東西？別自己吓自己。”
聽着這個小太監的話，另一人努力挺直了腰板，但臉上的驚恐之色依舊沒有散去。
“雖說正午時節陽氣最為旺盛，可也聽說物極必反，這個時候陰氣開始滋生，這一絲陰氣敢在陽氣最盛的時候出現，那必然是極其兇險的......”
那小太監說着說着，聲音越來越小，明明是大熱天，二人卻感覺後背泛着絲絲涼氣，太陽穴處也留下滴滴冷汗。
下一刻，二人就見到一抹異像。
此時院子裏無風，但是茂盛的花草開始猛烈的搖擺起來，竟有越搖越猛之勢，像是被什麽無形的力量所幹擾。
站在烈日之下，兩個小太監僵硬的面色相互對視一眼，片刻後嘴裏發出驚恐凄慘的尖叫，随後連滾帶爬的朝着宮門而去。
“鬼啊——有鬼——”
這是他們兩人最後留下的話。
看着被吓走的兩個太監，楚瑤光不免捧腹大笑，但很快便恢複如常，她的視線朝着身後看去，那個被欺淩的人影還是蹲坐在地上，雙手緊緊地抱住自己，但是不似之前低頭，而是擡着頭朝着楚瑤光的方向看來。
這一對視，楚瑤光才看清這人影的具體模樣。
對方是個六七歲的少年，雙眼無神的望着楚瑤光的方向，他的小臉有些蒼白，像是很少曬太陽，也因為太過白淨，所以臉上沾染的些許污漬和挨打的淤青，就顯得很是明顯。
許是每日洗臉并不仔細，不知道是自己看不見所以洗不幹淨，還是伺候的下人不盡心的原因。
頭發簡單的梳着兩個小髻，但是發質枯黃，而且梳得并不精致，反倒有些亂糟糟的，像是上一次梳好，連續好幾日沒有在梳理。
身上的衣服布料不是什麽粗布麻衣，但也并不華貴。
炎炎夏日，就算躲在陰涼處，空氣之中還是悶熱非常，看剛才那兩個太監對待少年的态度，想必每日洗漱都是問題，更別提洗澡換衣了。
為了不讓自己出汗嚴重，想必少年只能躲在陰暗處，讓自己少出點兒汗。
即便如此，身上的衣服還是皺皺巴巴的。
楚瑤光看着少年，眼中流露出一絲心疼。
聽剛才那兩個小太監所言，眼前人是個皇子，但卻不得聖寵？而且說話不利落，還是個瞎子？
楚瑤光想到剛才那兩個小太監都看不見自己，而蹲坐在牆角的少年又是個瞎子，想來更是看不見她才對。于是放心大膽的去撿被之前兩個太監丢掉的饅頭。
還沒有擡手，楚瑤光已經看見地上那饅頭扒滿了螞蟻，并且還有蒼蠅在上面飛來飛去，不僅如此，楚瑤光還聞到饅頭傳來一股令人作嘔的馊味兒。楚瑤光不免有些嫌棄的皺眉，用手遮擋着鼻子。
夏日天氣熱，食物本就容易變質，這饅頭定然不是新鮮的，說不定已經放了兩三日。
就算這個少年再不受寵，好歹也是個皇子，不至于被如此對待吧？
果然，在這個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之下，許多人都是欺軟怕硬的存在，在比自己厲害之人那裏受了氣，便找到比自己弱的人撒氣。
雖然這只是楚瑤光的夢境，但對于現在可以操控夢境的楚瑤光來說，她也不忍看這個少年如此可憐。
不過既然為什麽夢，又能控夢，為什麽不讓她一擡手，就變出精美的食物，再一揮手，把少年的眼睛治好呢？
看來并不是所有夢都能随心所欲。
想到這裏，楚瑤光站起身四處打量一番，看看有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填飽肚子，總不好讓這個少年一直餓着。
這一打量，才發現原本縮瑟在牆角的少年不見了，而是開始摸索着往前移動。
楚瑤光驚訝，不解少年想做什麽，也沒出聲，而是疑惑地擡步跟了上去。
少年雙眼空洞，但似乎又能感受到光源的存在，從陰影處走出來，接觸到陽光照耀在身上的時候，腦袋微微偏開，輕輕閉了閉眼，似乎是陽光有些刺眼，讓他有些不适應。
緩和片刻之後，少年繼續往前，走出小石子路，踩着潮濕泥濘的地面往前。
楚瑤光看着少年的行動，雖然緩慢，但并無停留之意。
低頭看着地面，估計這幾日下了暴雨，所以地面如此潮濕泥濘，雖然今日太陽大，但還沒有把地面曬幹。
楚瑤光猶豫了一下，踩着拖鞋跟了上去。
不遠處的少年終于停下，楚瑤光看着少年瘦弱的背影，繼續提着裙子一瘸一拐的走了上去，拖鞋被粘住，楚瑤光索性放棄鞋子，直接赤腳踩着稀泥往前走。
直到來到少年身邊，楚瑤光才看見眼前有個巨大的荷花池，此時荷花正開的燦爛，隐約有一股清香。
那兩個太監不是說這個少年是個瞎子嗎？那他在看什麽？
楚瑤光側過頭去看着對方，擡手在對方眼前揮了揮，少年瞳孔有些渾濁，眼神依舊空洞，對楚瑤光的行為不為所動。
但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楚瑤光看見少年臉上露出一抹生無可戀的悲戚，他的眼角留下淚水，手松開了一直摸索過來拽着的沿路花草，然後挺直的身軀直直往前傾倒。
他想投湖自盡！
腦中閃過這個想法，楚瑤光大驚之下動作迅速，立刻擡手緊緊地拉住他。
